清河公主心烦意乱地回了芙清殿,这里原是小公主在世时曾住的地方,后来女儿早夭,承仪皇后哀毁过度,文宗皇帝便叫人从善堂里抱了个年岁相近、形容相近的弃婴进宫,放到芙清殿,加以公主之名,用来安慰当时已经神志不清的皇后,所有人都配合着装成一副小公主还在世的模样。
后来承仪皇后的病情渐渐稳住了,人也识得清了,便给清河公主新赐了名、换了封号,只是住处一着,皇后隐隐提过一回,清河公主撒着娇没应,便没再提第二次了。
左右小女儿走也走了,再去多折腾这些,也是徒惹得心伤。
见清河公主面色不悦地回来,芙清殿的教习嬷嬷程氏赶忙凑上前来,小心翼翼地服侍着她换了外出的衣裳,着了更柔软适宜的常服,简单洗漱罢,进得内殿,清河公主摸着铜镜皱着眉头不悦地自言自语道:“为什么,四哥哥一直不太喜欢我的样子?今日还特别明显……”
程嬷嬷听得眉心一跳,赶忙安抚清河公主道:“殿下多心了,四殿下外冷内热,只是寻常不多话罢了,您可千万别这么想。”
“这儿是芙清殿,又只有我们两个人,嬷嬷何必还作这虚话还糊弄我,”清河公主撇了撇嘴,直白道,“五个哥哥里,太子哥哥常日忙得见不得人影儿;三哥哥自去辽东,再无音讯,就是往常在宫里时,他对我,也没个温声细语的时候。如今四哥哥也这样……”
“是不是亲生的,有那么重要么?我这不也喊着父皇母后的啊。”
程嬷嬷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她自清河公主入宫便陪在她身边,知道这位主儿看着一副天真烂漫张口就来的模样,实则心里极有主意,是个等闲动摇不了的性子。
一般这种倒苦水的话,程嬷嬷也听着就好了,清河公主还真未必需要她发表什么高谈阔论,但什么也不说也不行……程嬷嬷苦笑道:“至少还有二殿下和五殿下,这两位都是待您极亲热的呢。”
——就如亲生的一般。当然,后边这半句,程嬷嬷也就只敢在自己心里补上。
所谓“亲生”二字,一向是清河公主的忌讳。内外命妇、往来贵女,但凡敢拿这二字来戳她心窝的,无论有心无意,有一个算一个,清河公主可都没放过。
程嬷嬷自然更不敢犯。
“也是,还有二哥哥和五哥哥,”清河公主一边轻轻摩挲着铜镜,一边若有所思地喃喃自语着,“只是,二哥哥是个面团似的老好人性子,待谁都那样,怕是以后未必指望得上;五哥哥又无心正事,整日里只捣鼓着他那些好吃的好玩的。不行,我不能坐以待毙,还是得提早想出个解决法子的好……”
清河公主的声音越来越低,话到最末,已经直接含混地压在了喉咙眼,程嬷嬷疑惑地抬了抬眼,没太听清楚这位主儿在自言自语着什么呢。
“对了,”清河公主猛地坐直了身子,像是被什么给突然惊醒了,偏过头来,随口打发程嬷嬷道,“上午让御膳房炖的梨膏汤,怎的现在还没送过来?嬷嬷过去催催吧。”
程嬷嬷微微一愣,一个炖梨,往常自然是随口打发芙清殿一个小宫女过去催催就是了,不过……对上清河公主微微竖起来的眉毛,程嬷嬷赶忙垂头应是,恭恭敬敬地退出去了。
待得程嬷嬷也被打发出去了,内室只余了清河公主一人。她轻轻地将面前的铜镜从镜台上取了下来,捧在手心里,一边温柔地摩挲着,一边微微地笑了起来。
那笑容里暗含着无限的迷恋与缱绻,如一个怀春少女期期艾艾地在憧憬着心上情郎。
毕竟,那是她的根底,她的宝藏,她的荣耀来源,她的底气所在。
三岁前的事情,清河公主多不记得了。——除了遇到这面破锈半碎、其貌不扬的铜镜的那一天。
在指尖上碰到它的那一刻,清河公主恍惚曾看到了一道白光闪过。
下一瞬,宫里的嬷嬷便来善堂挑人了。
想起曾经,清河公主舒服得眼睛都眯了起来,捧着那面铜镜,轻柔地呢喃着:“能不能有什么法子,让四哥哥对我不要总是那么冷淡,让他更喜欢、疼爱我一点呢?”
铜镜躺在清河公主的手里,一动不动,就如一块废铜烂铁。
清河公主耐心地等待了一刻钟,不满地撇了撇嘴,知道这是“不成”的意思了,眼睛微微眯起,继续捧着铜镜,冷冷地换了个要求:“那就让晋陵王,干脆不要再呆在洛阳继续碍事了吧!”
铜镜安然地在清河公主的手里躺了片刻,恍惚间,有刺目的白光一闪而过。
“真好,”清河公主高兴地把铜镜原样放了回去,微笑着审视镜中自己姣好的面容片刻,若有所思道,“所以说,目前为止,还只有谢阔一个是怎么克也克不住的?”
“看来此子日后必大有所为,我还非得要嫁给他不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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