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子同我大概上辈子就是仇人吧,他的相貌我看第一眼就不喜欢。”
其实彦诩长得不赖,虽不及彦卿那般清逸俊秀,眉目如画,但也算得上端正,只是相由心生,多了几分阴鸷和狠毒倒也不假。
梁忆瑾素白的手指覆在翻开的账本上,指尖划过柔软的纸张,留下一条条浅浅的痕迹。
“我看了账本,殿下这些年经营了不少庄子,也买了不少地,银子的确没少赚,”梁忆瑾抬眸,目光深深,“殿下不是贪财的人,靖王府的一应用度虽比寻常人家富贵些,但也绝对谈不上奢华,赚银子于殿下而言,不过是打发时间而已。”
“殿下很闲啊。”
梁忆瑾没打算客气,言语间也失了平日故作的温婉,仿佛她并不是靖王的册封,只是一个朋友。
彦卿蓦地笑了,点头赞同,“我确实闲。”
梁忆瑾这才接过彦卿手中的药碗,低头抿了一口,继续道:“太子是殿下的亲哥哥,却有意叫殿下做个富贵闲人,领的差事也不过是对山戎军务这种费力不讨好的,太子在防着殿下,是明摆着的。”
彦卿似笑非笑,“接着说。”
“我不知殿下与魏琬琬的前尘往事,”梁忆瑾特意避开了太子妃这个称呼,“但殿下有意无意总在人前对我多加照拂,我想,是在安太子的心。殷俭荣有意找来与殿下外貌相似之人同魏琬琬私会,此招虽险,但他既敢如此行事也就说明太子对殿下与魏琬琬的旧事是在意的。”
彦卿低垂着眉眼,声音很淡:“他不该在意吗?”
“该不该是另外一回事。”梁忆瑾脑子很清楚,没被彦卿绕进去。
“还有吗?”
彦卿很平静,这些都是事实,他也没想瞒着谁。
“宋长安,应该也是太子的人吧?”这个梁忆瑾也没有十成的把我。
“她是。”
彦卿承认,也没什么好避讳的,只是比起太子的人,宋长安的另一个身份,更危险。
梁忆瑾宁拧着眉头,“太子所做的这些,王爷就一点不生气?”
“先不说我,”彦卿舔了舔嘴角,竟然还带了些笑意,“你因为这些厌恶太子?是不是有点,有点说不过去。”
他心里真正想说的那句话是——你这是把我当傻子骗呢。
努力挑唆了半天,收效甚微,这就是跟君子相处的难处,耳根子太硬。
还好梁忆机备了后手。
她叹了口气,目光悠悠落在远处冒着白烟的香炉上,“嫁来大楚之后我才知道,千方百计把我塞进靖王府,阻断殿下跟殷郡主的婚事,不过是皇后和太子制衡殷家的手段。我梁忆瑾的人生无端端的就被毫无关系的人掌控了,为了他的一己私欲,我便没了选择,我不该厌恶他吗,我该恨他才是啊。”
梁忆瑾转首看向彦卿,眼中闪动着朦胧的泪光,那双好看的眼睛在彦卿面前第一次露出了愤恨之色。
彦卿眼皮一跳,终于等到这句了。
这大概是唯一可能的理由了,梁忆瑾对和亲这件事一直耿耿于怀,自然要记恨始作俑者。
心口很轻很轻的疼了一下,但的确是疼了一下。
“你还记得,”彦卿自嘲地笑笑,“新婚之夜对我说的话吗?”
——我在梦里见过你。
——还好我来了。
“我没忘,”似乎已经想到彦卿会这么问了,梁忆瑾回答得很快,咬着牙,一字字都从缝隙间挤出来的, “也没骗你。但如果你不是你呢,你是另外一个和彦诩一样心胸狭隘的小人,那我也只有认了,不是吗?”
“彦卿,”她停下来,咬住嘴唇,哽咽道:“因为你是你,我才不至于太恨,你明白吗?”
一大颗晶莹的泪珠从蓄满泪水眼底流出,滑向梁忆瑾微微颤抖的唇角,彦卿似乎也同她一起尝到了那苦涩的滋味。
周围一下子变得很极其安静,梁忆瑾细微的啜泣声一下下敲击着彦卿耳鼓,振聋发聩。
他伸了伸手,又握拳缩回来,好半天才艰涩地挤出两个字:抱歉。
的的确确是彦诩的一己私欲叫她没了选择,大楚国这些乱七八糟的龌龊事原本同她没有半点关系。
她不恨彦诩又该恨谁呢。
看着彦卿这小心翼翼的动作,梁忆瑾知道该给他台阶下了。
她揉了揉眼睛,把手中的药碗又交还回去,软绵绵带着哭腔呢喃道:“殿下现在喂妾身喝药吧。”
眼泪被揉碎了,浓密的眼睫被浸濡得湿漉漉的,想着她原本就在发烧,彦卿的心是一阵阵发酸。他默然地接过药碗,转着汤匙搅动着,心中没由来的不踏实,总觉得这快两个月的日子,委屈了她。
很少能从彦卿脸上看到这样沮丧的表情,压抑得像暴雨之前的天空。
好半天,只有白瓷汤匙碰到碗边浅浅的叮咚声。
梁忆瑾抿了抿嘴唇,嗓子干干的,感觉这剂药可能是下猛了。
“药凉了,我去让芊儿重新热一碗。”
彦卿起身往外,走了两步突然停下来,背对着梁忆瑾道,“跟了我,你委屈吗?”
委屈吗?
我该如何告诉你,在知道你就是你的那一刻,我无以言表的欣喜。
默了默,梁忆瑾问他:“那殿下娶了我,委屈吗?”
彦卿转头看了她一眼,意味不明地笑了笑,“算了,都别听答案了。”
*
八月上旬,上京城周边已经支起了不少粥棚,但是灾民越来越多,小范围的□□时有发生,说到底也不过是为了抢一口粥的事。
中秋的灯会也因此取消了。
“听说大楚的灯会特别热闹,元宵最盛,中秋次之,”梁忆瑾手抵下颔,言语间有淡淡的遗憾,“还会放烟火对不对?”
彦卿闲闲地翻过书页,一脸的寡淡,“看多了也索然无味。”
说完又瞟了梁忆瑾一眼,故意挑事似的,“跟美人一样。”
“嗯,说的也对,”梁忆瑾懒懒地拖着尾音,扬声叫芊儿,“把我的面纱拿来?”
芊儿一边在衣襟上擦着手,小跑过来,“天都黑了,侧王妃是要出去吗?”
“我把脸遮起来,省得索然无味了。”
彦卿还凑在灯下看书,闷笑了两声。
“唔?”芊儿满脸的茫然,不知这俩人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行了,下去吧,”彦卿抬起头来,等芊儿走了,他将书页一合,笑得轻佻:“你是美人儿吗?”
“妾身要不是,”梁忆瑾笑意潺潺,“恐怕就没人是了。”
彦卿舔了舔嘴角,眼睛直勾勾地盯着她,缓缓道:“打算怎么谢我?”
“谢什么?”梁忆瑾怔住,笑容凝滞在唇角。
“八月十五渝西的使臣会来大楚。”彦卿往后躺了躺,依靠着软枕,散漫又悠闲,骨节分明的手指有一搭没一搭地敲着罗汉床的边缘,故意说一半留一半,引得梁忆瑾着急。
“来大楚怎么了,不是每年都来吗?”
“今年不一样,他们请了旨意说想要拜见侧王妃。”
闻言,梁忆瑾松了口气,“还以为是什么大事呢,要见妾身也是情理之中嘛。”
彦卿笑着点头,“听说林将军也会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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