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前被梁忆瑾瞧见在书房前等着彦卿的女子叫宋长安,是太子送给彦卿的歌姬。虽是前年才出师,却可谓一鸣惊人,如今的上京城中,她若是称第二绝对无人敢称第一。
彦卿素来喜好音律,太子将宋长安送进靖王府也算是投其所好。
宋长安应该已经等了好一会儿了,脸蛋晒得粉扑扑的,小巧的鼻尖上挂着莹亮的汗珠,手中抱着一把曲颈琵琶,看见彦卿手上裹着棉纱,原本笑盈盈的脸一下子失了神色。
“王爷的手怎么了?”
“不要紧,”彦卿推开书房门叫她进来,吩咐着:“明日太子会来,你准备准备。”
“是。”宋长安拿出玳瑁假指一一戴上,他碧眼盈波望向彦卿,“那殿下今日想听什么?”
“就弹——”彦卿背对着宋长安,似乎是笑了一下,“十面埋伏吧。”
十面埋伏,腹背受敌。
只弹了两首曲子,彦卿就打发宋长安出去了,他今日心神不在,宋长安也注意到了,出去时候小声问司振:“殿下昨日才新婚,怎么今日就愁眉苦脸的?”
司振装傻:“有吗,我没瞧出来。”
宋长安笑笑,“那就是我眼拙了。”
“司振,进来。”屋里彦卿的声音传来,宋长安回望一眼急忙低着头脚步匆匆而去。
司振正好脱身,心里长舒一口气。
“殿下,”他推门而入,“您叫我。”
彦卿悠闲地将手中的书册翻过一页,淡声道:“不是叫,是救。”
司振挠挠眉梢,憨笑道:“要说还是侧王妃厉害,才来了一天——”
“才来了一天就搅和得鸡犬不宁,”彦卿接过司振的话,抬起头来,“叫卞牙去趟渝西,好好查查。”
司振点头,他清楚彦卿的疑惑,因为连他自己都觉得这渝西翁主像是假冒的,依照传闻,她该是个鬼见愁,可今儿这一天下来,竟见她受委屈了。
“还有事?”彦卿见司振没动,问他。
“殿下是不是觉得渝西国随便找个人来糊弄咱们?”司振迟疑道,“奴才瞧着侧王妃并非蛮横跋扈之人,可之前那些传闻说得有鼻子有眼的。”
“不好说,所以叫卞牙查查看。”
彦卿盯着手中的书微微有些出神,如果梁忆瑾是假的翁主,那他反而放心了。可这样一张不费吹灰之力就可颠倒众生的漂亮脸蛋,不好找吧。
在书房待到了深夜,彦卿本想着就宿在这里,结果司振说侧王妃房中的灯还亮着,彦卿一愣,遂问:“什么时辰了?”
“过了亥时了。”司振的脸上已经生了倦意。
彦卿瞧他一眼,道:“你歇着吧,我去看看。”
天气热,回来后梁忆瑾就先沐浴更衣,晚饭也一直等着彦卿,看他那边一直没动静,自己也就随意喝了半碗粥交代了事。但没想到这人一直晾着她,到这个时辰了一句话也没有。梁忆瑾细细回顾今日的种种,自认没有什么地方不妥惹了他生气,而且昨晚他明明是尽了兴的,这就放下了?
梁忆瑾心里有事,表情也闷闷的,杜嬷嬷和芊儿两个人也不敢劝她早些安置,只默默地陪她等着。
夜深人静,脚步声再轻也尤其明显,梁忆瑾眼睛一亮,几乎是从榻上弹起来的。
彦卿进来的时候梁忆瑾已经迎到了门口,脸上带着如释重负的欢愉,“殿下来啦。”
彦卿默然走近两步,才问:“在等我?”
梁忆瑾翘了翘唇角,一副楚楚可怜的模样:“碰碰运气。”
“那你运气不错。”彦卿散漫地笑笑:“下回可以差人去书房看看,别总是碰运气。”
梁忆瑾则像是得了什么天大的好处,跟在彦卿身后欣喜不已,连连问:“可以吗?我还想着书房那种地方,是不能随便去的。”
“是不能随便去。”
彦卿点点下巴,示意梁忆瑾坐下,换了个话题:“你累吗?”
“不累。”梁忆瑾甜甜一笑,心里却在嘀咕:这什么时辰了,我累不累你心里没数吗?
“不累,那就聊聊。”彦卿捏着眉心,似乎是在考虑该怎么开口。
梁忆瑾正襟危坐,很是乖巧:“殿下请讲。”
两人之间隔着炕桌,对面的人神情又突然严肃起来,让彦卿有种拷打犯人的不适感。他轻咳一声,拍了拍自己的腿,“要不你坐这儿?”
“嗯?”梁忆瑾琢磨着他的话,慢吞吞地站起来,也不知该坐还是不该坐。
彦卿一伸手就把人拽进了怀里。
在床上亲热一拉床幔,闭着眼,倒也顾不上其他,可这两人这么坐着,烛火还亮堂堂的,梁忆瑾拘谨得厉害,低着头,手都不知道该往哪里放。
“你要是不舒服,就还是坐回去?”彦卿胳膊虚虚地揽着,梁忆瑾的反应叫他觉得自己抱的并不是名正言顺娶回来的侧妻,而是随意轻薄了未出阁的姑娘。
“不了,”梁忆瑾摇摇头,纤细的轻轻勾住彦卿的脖子,声若蚊呐:“舒服的。”
她这一抬胳膊,身子也靠近了几分,彦卿一低头正好蹭到她前胸的柔软,梁忆瑾缩着身子颤颤一抖,彦卿的手臂不自觉就箍紧了。
他意识他高估了自己的定力,也低估了梁忆瑾对他的吸引力。
盘旋在脑中一整天的疑问,问出来却变成了:“还疼吗,腰上?”
“嗯?”梁忆瑾一时没悟过来,等明白过来了,脸更红了,还强装着镇定道:“还好。”
“我给你涂了药,大抵能缓解些。”彦卿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说这句,是在讨好她吗?
梁忆瑾觉得身上越来越热,连呼吸都有些艰难了,只想尽快结束这个话题,便问:“殿下方才想说什么?”
想说什么来着?
彦卿凝神,眸色深沉了几分,缓缓道:“你当真是渝西国的翁主?”
旖旎的气氛乍然间烟消云散,梁忆瑾好看的眉毛拧起,“殿下为何这样问。”
彦卿摇头,“太乖了,你平日里不该是这样吧。”
“我乖一些不好吗?”梁忆瑾眼中满是不解,“大楚又不是渝西,我自然也不能像在家里时那样无拘无束,否则闯了祸,谁替我担着?”
她说的在道理,但不是实话,彦卿抬手捏住梁忆瑾的下巴,深深地望着她黑白分明的眼睛,沉吟片刻,道:“不想说就不说了吧。”
语气无奈又带着妥协。
“殿下,”梁忆瑾的眼底慢慢涌上了眼泪,“如果我使性子执意拒绝和亲,会怎样?”
“不会怎样,”彦卿似乎是觉得不可思议,疑声反问:“又能怎样?”
是啊,上一世,梁忆瑾也是这样以为,可结果呢?国破家亡。
“殿下是大楚的靖王,大概不会懂人为刀俎我为鱼肉的悲哀,”梁忆瑾垂下眼皮,泪珠滚落,落在了彦卿的手背上。
他的心猛地一抽,暗哑出声:“你错了,我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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