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红痕

    可能是梁忆瑾的那声关切中夹杂了连自己都没有意识到的同情和遗憾,总之彦卿就像是瞬间变了个人。他腾然起身,扭着梁忆瑾的胳膊把人调转方向,滚烫的一双手用力掐着她的细腰上的软肉,没有一星半点的怜香惜玉,全然是为了荣誉的证明。

    直到梁忆瑾的雪白光洁的背上冒出细细密密的汗珠,彦卿才贴在她的耳边一遍遍问她:“跟我说说什么叫好了,嗯?”

    梁忆瑾哪里还能说出话来,能勉强支撑着 身体不瘫软下去已经是理智的极限了,脑中最后一丝清明提醒着自己:不能扫兴,不能动手,毕竟他上辈子救了你,这辈子有可能还要再救你,坚持,再坚持。

    后来也不知过了多久,梁忆瑾隐约感觉到彦卿扛着她去侧间洗了洗,又把她扛了回来,她连翻身的力气也没有了,他怎么将她放在榻上,她就怎么睡了过去。

    彦卿斜斜卧在梁忆瑾身侧,低头细细打量着,眼神复杂。她蜷缩成一团,半张脸陷入羽枕中,发丝凌乱披散着,一条胳膊连着好看的蝴蝶骨坦露在红色的锦被外,身上皮肤仍泛着动情后的绯红。

    两人肌肤相贴,密不可分之时,彦卿能感受到她因为疼痛而本能的抗拒,以及她笨拙又生疏的讨好。他拉过被子将她遮住,目光落在她腰间被他掐出的红痕,彦卿几不可见地皱了皱眉头,起身去拿了化瘀的药膏来。

    毫无疑问,梁忆瑾的身体对彦卿来说充满诱惑,他一边替她上药,一边暗自羞愧于自己的失控。

    陷入沉睡的梁忆瑾不知做了什么梦,神色痛苦,连身体也跟着抖动,彦卿刚想要叫醒她,就听见她无比清晰地说了一句:彦卿,救救我。

    被点了名的人眼神莫名柔和了几分,他俯身贴过去,小声询问:“我怎么救你?”

    含糊不清啜泣声从梁忆瑾的喉咙间溢出,眼角也渗出了湿热的泪珠,两条细细的胳膊紧紧拥着被衾,白皙的皮肤上还有道道红痕,她双目紧闭,牵连着连眉心都蹙起深深的川字,浓密的眼睫剧烈不住地抖动,可想而知梦里是怎样的兵荒马乱。

    彦卿眼中的疑惑更深,他探出指尖将梁忆瑾眼角的泪珠抹碎,低声自问:

    “到底在怕什么?”

    ***

    阳光从窗棱间穿过落在梁忆瑾的脸上,她不耐烦地转了个身,轻声叫嚷:“芊儿,把帘子放下来。”

    芊儿偷偷瞥了一眼穿戴整齐的彦卿,低着头没敢说话。

    梁忆瑾没听到回应,正想提高声音再喊一次,下身突然传来的撕裂感让记忆归位,这不是渝西国的月华宫,这是是大楚国的靖王府。

    意识到这一点,梁忆瑾倏然坐起身来,半遮着眼睛刚一转头,就看到彦卿坐在对面悠然地饮着茶。

    梁忆瑾面色一紧,也顾不得身体上的不适赶紧跳下床,一面由芊儿伺候着穿衣,一面讪讪笑着:“没想到王爷已经收拾好了。”

    彦卿眉眼淡淡地扫过来,语气温和地警告:“以后不许再跟我说好了两个字。”

    “记住了。”梁忆瑾扬起一个大大的笑脸,明媚得连屋外的日光都自惭形愧。

    彦卿盯着梁忆瑾唇角的浅浅的梨涡,突然问她:“昨晚做了什么梦?”

    梁忆瑾认真摆弄着腰上的佩环像没听到一样,静默半天才慢吞吞吐出两个字:噩梦。

    “经常做噩梦?”彦卿背光而坐,表情忽明忽暗,语气中也并无波澜,听不出他到底是关心还是在盘问。

    梁忆瑾定睛看看他又转过头去,低低地嗯了一声。

    “那改日,”彦卿拢了拢袖子站起来,将梁忆瑾慌忙之中掉落在地上的香囊捡起来递过去,“给我讲讲你的梦。”

    梁忆瑾接过香囊,勾唇笑笑:“王爷怎么会对我的梦感兴趣?”

    “因为你昨夜在梦中唤我救你,”彦卿挑眉,靠过来些:“我想看看我能不能救得了你。”

    梁忆瑾下意识后退两步,笑容狼狈起来,但仍不忘恭维彦卿,“我梦里的麻烦对王爷来说不费吹灰之力。”

    彦卿垂眸见梁忆瑾的耳根一点点变红,漫然笑笑:“那就好。”

    用了早饭,梁忆瑾同彦卿一道进宫请安。路上,梁忆瑾小心翼翼地跟彦卿打听皇太后和皇后的喜好,神情极度认真。

    彦卿耐心回答完梁忆瑾的问题,将拿在手中的折扇在指间转出了个好看的花样,睨她一眼:“就这么想讨得她们的欢心?”

    “不应该吗?”梁忆瑾抬头,“我以为王爷会希望我这样做。”

    “你要是为了我那没必要,”彦卿说得满不在乎,“他们喜欢你也好,不喜欢你也罢,那都是她们的事,与我无关,甚至与你也无关。”

    “唔?”梁忆瑾把彦卿这句话在脑中过了一遍,不得不说,这种爱谁谁的态度倒是挺合乎她心意的。只是这一世她身不由己,再不能想如何便如何了。梁忆瑾弯起唇角,漂亮的大眼睛露出羡艳羡的色彩:“王爷一向这样肆意不羁吗?”

    彦卿背抵着马车,吊着眼梢看过来,“以翁主素日行事的风格,我这也配叫肆意不羁?”

    梁忆瑾低下头,无奈地笑笑:“谁还没个年轻不懂事的好时候。”

    从彦卿放下看过去,梁忆瑾的脸小巧精致,眼睛大大的,下巴尖尖的,明明就是小狐样狡黠灵动的长相,却偏偏在某一刻就露出如无家可归的小白兔一样怯生生的神情。

    剩下的路程两人都没有再说话,彦卿看了梁忆瑾几回,她都保持着双手托腮姿势出神,脸上带着淡薄的凄楚,蜷曲浓密的睫毛在眼下笼罩出一片好看的弧度,彦卿直觉地感受到在她的人生中也有一片阴影,那么阴影让她在梦中难以安宁,那片阴影让她的变得谨小慎微。

    那片阴影究竟为何物?

    大楚的皇宫位于上京城北侧的龙首原,依龙首山脉而建,地势高亢,将整个上京城尽收眼底。马车在凌霄门前停下,宫墙森然高立带着扑面而来的压迫感。大楚的永安宫以壮阔辉煌著称,然而百闻不如一见,所谓九天阊阖开宫殿,万国衣冠拜冕旒,果然名不虚传。

    生在这样的巍峨的宫殿之中,有这样富足的国力做后盾,难怪彦卿长了一张不知忧愁为何物的干净脸庞。

    “王爷出宫前住在哪里?”梁忆瑾仰头看向彦卿,嘴角带笑,眼神却无动于衷。

    她不是真的感兴趣他从前住在哪里,只是随口一问罢了。

    意识到这一点,彦卿抬手随意指了指,“前头。”

    可不是前头吗,这身后就是宫门了。

    见彦卿意兴阑珊,梁忆瑾也不没话找话了,虽然不习惯讨好别人,但道理她都懂的,要进退得宜,适时闭嘴。

    过了凌霄门就是三清殿,经过的时候梁忆瑾悄悄合掌置于胸前,嘴唇张合,默默有词。彦卿见状停下脚步,“你若信就进去拜拜,我等你。”

    “那我很快。”梁忆瑾提起裙摆,小跑着上了台阶。

    趁着梁忆瑾不在,司振上前回话,“殿下,殷郡主今日怕是也进宫了。”

    彦卿瞥他一眼:“用你说。”

    “那一会儿,打起来怎么办?”

    “还能怎么办,”彦卿悠悠地看着远处的太液池上新修的蓬莱山,勾了勾嘴唇:“看戏咯。”

    “那奴才是不是该帮着侧王妃?”司振是了解殷曼易的,她发起火来手中鞭子从来不长眼。

    “你?”彦卿略略思考,眼神悲悯:“你顾好自己。”

    司振就有些不服气了,殷曼易那两下三脚猫的功夫,若不是顶着个郡主的头衔,早都被人打残了,至于新来的侧妃,司振偏头望去,那片红色的身影出现在三清殿的门口,小巧玲珑。下台阶的时候步履一乱踩到了裙摆,差点摔倒。

    司振满脸都写着“王爷你瞧不起我”。

    “不信?”彦卿哼笑一声,眼神淡淡地落在梁忆瑾身上,小声道:“那就找机会试试。”

    话音落地,梁忆瑾已经走到了跟前,似乎很满足,连眼睛都弯成了月牙:“王爷,咱们走吧。”

    过了三清殿,面前是一条细细的活水与宫外的潏河相连,活水东流汇入太液池中,池中有蓬莱仙岛,郁郁葱葱,不过几步之隔,竟然有了江南水乡的神韵,连周围的空气的都是湿湿的。

    梁忆瑾抿了抿嘴唇,勾起一抹不明意味的笑容。

    她从前读《阿房宫赋》,里头写:歌台暖响,春光融融,舞殿冷袖,风雨凄凄。一日之内,一宫之间,而气候不齐,她还以为是文人墨客夸大其词,现在看来倒是自己见识短浅了。

    走过汉白玉雕刻的石拱桥,从竹林间钻出,一座富丽巍峨的宫殿宛若从天而降屹立眼前,便是皇太后居住的长安殿了。九十九级石阶之上,是大开的殿门,门上悬着绛色的薄纱,透光透风又阻断了灰尘蚊虫。

    殿中隐约有丝竹管乐之声传出,飘飘渺渺。

    梁忆瑾深吸一口气,两只手提起裙摆,迈着小小的步伐,走路走得端庄又专注。

    彦卿垂头看她小心谨慎的样子,摸了摸鼻尖,笑了。

    大楚的衣着不比渝西,虽更能凸显女子的曼妙的身姿但的确繁复,裙摆又长又沉托在身后,难怪梁忆瑾从昨天到今天总是被绊倒。

    似乎感觉道有双眼睛在盯着自己,梁忆瑾茫然地抬起头,正好对上彦卿考究的目光。

    梁忆瑾以为自己哪里做得不对,刚要开口询问就见一团火红的身影从长安殿中冲出来,跳跃着自上而下径直扑到彦卿身边,伴着一声脆脆的呼唤:“七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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