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窗外，繁茂的枝叶被晦暗的月光勾勒出一个轮廓，夏日晚风吹过，吹得叶片沙沙作响。
赵子清听不到声音，她只能听到近在迟尺的心跳声，不知道是他的，抑或是她的。
她睁着眼睛，盯着外头一棵树上摇摆的枝叶，两只手轻轻放在他宽阔的后背，一时之间不知道是该用力抓紧，还是放下，只能继续保持着这样的姿势。
他的下巴抵在她的肩颈，她能感觉到他的呼吸，一下一下，异常灼.热。
赵子清有些不自然的动了一下，然后又被他抱紧了一些。
如果不是因为刚刚这个拥抱是自己在最后关头主动的，她甚至都怀疑沈怀野的目的不纯了。
人在极度悲伤的情况下，都会想要抱紧最后一根稻草。
当年爸爸胃癌去世的时候，她缩在被窝里哭，抱着的是爸爸给她买的小熊。那时候，她也迫切想要一个可以拥抱的对象，但她找不到。
她想，现在沈怀野的心情，和当初的她应该没有什么差别。
只是不知为何，时间越来越长，这个拥抱的味道就渐渐变了。
不像是她所理解的，安慰形势的拥抱。
贴近的两个身子，温度越来越高。他的呼吸，也越来越重。
赵子清红着脸，正想推开他的时候，她的手机先响了。
她下意识挣扎，不自然道：“沈先生？”
沈怀野轻轻嗯了一声，半晌才有了动作，一点一点地慢慢放开了她，他不知道自己用了多少力气，才能做到放开她。
赵子清松了一口气，连忙和他拉开一大段距离，下意识靠在门边，然后拿出了手机，她看了一眼电话号码，和沈怀野象征性的解释道：“是我妈。”
沈怀野低垂着眉眼，长而浓密的睫毛遮挡住眼里几乎想要揉碎她的占有欲。他的声音沙哑的可怕：“没事，你接。”
赵子清伸手，一边摇下车窗，一边接了电话。
湖边的风有些热，吹进来的时候，吹散了车里空气中令人战栗的冰冷。
“子清，已经九点半了，你什么时候能回来？”李蕴有些担忧的问。
赵子清下意识看了眼时间，她没想到时间已经过去了这么久。所以她和他抱了有多长时间？
她下意识揉了揉自己的眉心，都不敢去看身后的沈怀野，而是看向月光下波光粼粼的湖面：“我现在马上就回来。”
李蕴：“好，那赶紧，路上小心！”
“嗯，妈妈再见。”赵子清挂了电话，偏头看他，“沈先生，我妈催我回去了。”
沈怀野喉咙微动，指腹擦了擦自己的眼睛：“我送你回去。”
她下意识推辞，手摸上门把：“没关系，我可以自己……”
他直接关了门，脸上带着笑意，温柔但不容拒绝：“我说了，我送你回去。”
赵子清轻轻咬了咬唇。
沈怀野一边发动车，一边看了眼，解释道：“今天因为你，我心情好了很多，我总得把你送回家。”
她听到后轻轻唔了一声，给自己系好安全带，然后安静的看着窗外。
两人没再交谈，沈怀野把她送到家门口，下车前道：“接下来两三天，我都有些忙，课程可能得取消。”
赵子清张了张唇：“我知道的。”
“那等我联系你，晚安。”
“……晚安。”
*
深夜，沈怀野坐在办公室，听着律师和公司下属谈着沈鸿死后的一系列事项，神思却早已飘走。
他的指尖在桌面上一笔一划的重复写着一个名字：赵子清，赵子清，赵子清……
而卧室床上的赵子清也依旧睁着眼。
她睡不着，脑海一遍一遍重放晚上的那个拥抱，一双眼亮如星辰。
沈先生，沈怀野。
赵子清抱着被子，想了半天从床上爬了起来，然后拿过手机，下意识在搜索引擎上输入他的名字。
然后便跳出来了一串，其中最为瞩目的是他的身份——沈氏集团沈鸿的儿子，现任沈氏集团总经理。
她微微一愣。
她想过他住在那样的地方，家世肯定不会差，但没想到好的这个程度。
在这以前，像他这样的人，是不会进入她所在的世界的。因为太过遥远，一个天上一个地下。
而现在，因为一些原因，他们认识了，可地位差距一辈子都不可能消除。
赵子清有自知之明，她拍了拍自己的脸，关掉手机，重新躺下，然后睡着了。
人，本就不该做梦。
*
等沈怀野彻底继承沈鸿的财产，并由董事会同意继任沈氏集团总裁，重新约赵子清给他上课后，他明显感觉到了赵子清态度的变化。
在这以前，她上课的时候，会悄悄偷看他。在他有意无意的拉近点距离时，她会脸红。
甚至每一天，他都能感觉到她有精心打扮过，虽然很细微，但现在的沈怀野能看出来。
可现在不一样了。
她真的是在努力把他当一个年纪大一点的学生，甚至可能还有点普通朋友的意味。
但这不是沈怀野想要的。他不可能成为她的朋友，他要成为她的男人，她的丈夫。
产生变化的原因是什么？难道是因为那天的拥抱？果然是他太心急了么？
沈怀野微微吐出一口气：“我送你去公交站。”
赵子清摇头，笑容灿烂但不含任何情愫：“不用了，我今天来的时候，看到你们别墅区提供单车，所以是我自己骑单车上来的，我现在刚好可以骑下去。”
他笑容有些不自然，手插入衣兜，在里面缓缓握成拳：“那明天见。”
“明天见。”赵子清笑意盈盈，“沈先生，你有空的时候别忘了多练指法。”
说完后，她才反应过来自己说错了话。
沈怀野的身份，事情定然很多。而且最近他父亲去世，网上弄得沸沸扬扬，恐怕他空余时间不多。这样他都能抽出两个小时来学习钢琴，本就已经很不错了，怎么可能还会自己额外再练呢？
她笑容微淡，离开了沈怀野的家。
沈怀野在她走后第一时间去了阳台，高高在上看着路灯下骑着单车的赵子清。
她渐行渐远，直到再也看不见。
沈怀野点燃手中的烟，随手放在栏杆上。烟一点一点升起，他轻声道：“子清，不要离我太远，否则……我也不知道我会干出什么呢。”
他可以温柔，可以绅士，可以彬彬有礼，可以压住内心的野兽，但前提是她不会离开他。
如果她投向他人的怀抱，他会疯的。会带着这个世界，带着所有人，一起疯。
*
这样的日子持续了几天，转眼就到六月底。高考成绩公布，有人欢喜有人忧。
赵子清平时成绩就很好，而这次高考，她更是拔尖的那一批。
成绩出来的那一刹那，赵子清就给她妈妈打了电话。
电话里，李蕴泣不成声：“阿清，你一直是妈妈的骄傲，也是你爸爸的骄傲。你爸爸知道了，一定会很开心。”
十几年了，李蕴一个人带着自己的女儿，用单薄的肩膀挑起了家庭的重担。如今，一切终于过去。当年在病逝的爱人前，答应他的会好好生活，会好好照顾女儿的诺言已经实现。这些年来，她从未哭的如同这日这般。
电话这头，赵子清也跟着一起哭。
当晚，母女俩单独出去吃了一顿，七点过了几分钟的时候，赵子清才匆匆忙忙骑着单车按响了沈怀野的门铃。
“沈先生，对不起，我迟到了。”她一看见他就连忙道歉。
“没事——”沈怀野一顿，视线落在她轻微红肿的眼角，眉头一皱，“你哭了？发生什么了？是谁欺负你了？”
赵子清摇头，笑道：“不是的，沈先生，我高考成绩出来了。”
沈怀野：“考的不好？”
“考得还行。”她很谦虚，“所以我和妈妈都很开心，这是喜极而泣的眼泪。”
沈怀野将人迎了进来，笑了笑：“恭喜你，有想好填报哪一所大学吗？”
两人相伴走进琴房，赵子清点了点头：“临大。”
他放心了，亲昵的摸了摸她的头：“那很好。”就在临城，在他的地盘。
赵子清一愣，下意识退后几步，避开了他的手，是避嫌的架势。
沈怀野沉下了面色，喜怒不定的看着她。
他最讨厌她这样，也最害怕她这样。在最后那段相处的日子，她总是在躲他。躲他的拥抱，躲他的吻，躲他的一切碰触。
沈怀野勾了勾唇角：“抱歉，我刚刚是无意的。我有个和你年纪差不多大的妹妹，你刚刚那一瞬间很像她，所以——我日后会注意。”
赵子清表情有些放松，但内心却有点苦涩。
原来是妹妹啊。她就说，像沈先生这样一个集团的老总，为什么会对她有那么点不一样。她甚至自恋的想，那是不是喜欢。看来只是类似于妹妹的感情。
就像她对比自己小的朋友，也会这样轻柔的摸摸头。
是长辈对小辈的亲昵，与情爱无关。
“没关系，沈先生，那我们开始上课吧。”
沈怀野垂下眼，恨不得能把刚刚说的话收回。
可说出去的话，泼出去的水。
他眼看着事情开始朝另外一个方向发展，却暂时没有其他更好的办法，只能硬生生道：“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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