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刺客

小说:待嫁 作者:Miang
    郁晴若被郁天涯打横抱起。

    这一瞬的天旋地转,叫她的心跳慢了一拍,下意识便揪紧了天涯的衣领,表情微怔。

    少年结实的手臂,轻松托着她的背。即使隔着衣襟,依旧能察觉到丝丝温度。

    这样的亲密接触,于她而言实在有些过分了。即使是在梦境中,她与郁天涯也只是两个不熟悉的陌生人。可他如今却这样横抱起了自己……

    “天、天涯…”晴若紧张地说,声音轻涩,“放我下来。”

    “姐姐不是说,站不起来?”天涯疑惑地打量她一眼,并不肯松手,而是将她放到了自己的肩上。他虽年少,肩膀的力量却足以扛动晴若这样的女子,动作轻而易举。

    那被天涯踢飞的刺客,在墙边干干呕了几口心窝血,扶着墙壁,跌跌撞撞地沿着墙根逃跑,一路走,一路咳着血迹。郁天涯眼眸一暗,径直拔/出了腰间匕首,道:“把命留下!”

    “别!”晴若按住他的手,“这是京城,你可别犯下人命的官司。”

    “他要伤你,那我便杀他,这是他咎由自取。”天涯恶狠狠道,“便是千刀万剐,也是活该。”

    “……叫官兵去捉也就是了,他被你重伤成这样,想必是走不远。”晴若拍拍天涯的肩膀,示意他将自己放下来,“我怕你沾上凶案,招惹了麻烦。”

    郁天涯的身份,与旁人有所不同。若是牵扯上了这些杂七杂八的事,没准就惹上麻烦了。届时,父亲的一腔苦心也会付之东流。

    替陛下抚育子嗣、积蓄功劳,总比走投无路之下投靠肃间王韦鹭洲要好的多。须知那韦鹭洲骄横跋扈,放纵族人草菅人命、欺霸百姓,绝不是个良善之辈。父亲投靠肃间王,恐怕是被那对权势的渴望迷晕了眼,连良心与家风都弃之不顾了。

    天涯搂着晴若的腰,将她慢慢放了下来。晴若的双脚沾地,没有站稳,身子一晃,下意识便扶了下天涯的胸膛。

    抬眼间,她瞥见天涯的眼神。

    他正死死盯着那刺客逃去的方向,神色寒冰冷戾,一如晴若曾如梦境之中所见的帝王——大火与鲜血之中的王者,一身黑甲,面容肃杀,于焰舌间冷冽地宣布着肃间王的罪状。

    晴若微微呼了一口气。

    还好——那只是一个朦胧的、遥远的梦,算不得真。

    郁天涯看见她微微泛白的面色,知道她心底害怕,安慰道:“姐姐别怕,有我在这儿,没人再能伤你。”

    晴若点了点头,小声说:“谢谢你。”

    她这副柔软模样,彷如一丛别无依傍的绿萝似的,叫人看了心生怜惜。天涯盯了她一下,忽觉得手有些发烫,好似被火碰着了。

    此时,郁家的家丁们也追了上来。有的去追那刺客,有的去报关,余下的,则去雇佣了一辆马车,小心翼翼地护送惊魂未定的郁晴若与郁琳琅回家。

    晴若一到家,便被请去见大夫,又是检查身子、又是开药方。天涯虽救了晴若,却被冷落在旁。好在他早习惯了这般待遇,——下人一直阴奉阳违,不大爱搭理他——于是,他耸耸肩,回碧波院去了。

    他到了院门口,却见到院里伺候的丫鬟柳叶正匆忙从他屋里出来。天涯有些奇怪,问道:“柳叶,你在做什么?”

    柳叶有些慌乱,连忙跪地求饶,道:“二少爷饶命!二少爷饶命!奴婢方才为您收拾屋子,不慎打翻了烛台,烧了些纸张。奴婢不是故意的,还请二少爷饶命!”说罢,柳叶呜呜哭了起来。

    见柳叶这么怕自己,郁天涯一时无言。他心道,恐怕是自己平日里练剑太勤快,叫这丫头看的害怕,这才会胆小至此。

    “罢了,不过是几页纸,烧了就烧了,我不爱纸笔那些东西。”天涯挥挥手,道,“你下去吧。”

    柳叶感激涕零,连连磕头谢恩。天涯不以为意,走入房中,果见得桌上似有蜡油滴落痕迹,蜷着几页焦黑纸张,也不知道是烧掉了什么。

    这桌上堆的,除了葛先生给的书籍,便是匕首的描图。烧了就烧了,也没什么重要的。更何况,自己本就不是郁家人,迟早会离开这里的,也无权对一个丫鬟责骂打压。

    天涯想着,慢慢在榻上躺下。他阖眸,眼前忽然掠过了姐姐郁晴若的容颜。

    ——她在自己怀中之时,面色苍白,眼露惧意。

    那分惧意,是因为刺客,还是因为……

    他郁天涯呢?

    郁天涯微微叹了口气,捏了捏手掌。掌间似乎还有大姐姐那柔软的肌肤触感,极为动人。她身上那隐隐的兰芝香气,似乎依旧萦绕在鼻端。

    不知怎的,他那少年轻狂的身体,忽而紧紧绷了起来。有一团火,在他的身体中燃烧。

    ***

    听闻晴若遇袭,孔氏也没心思在母亲处多留,急匆匆地回来了。晴若的父亲郁孝延,也是急忙从朝中赶了回来,连政事都没心思再议。

    万海院里,灯光彻夜长明。

    孔氏哭红了双眼,搂着晴若的身子,哽咽道:“若按照晴若所说,那刺客便是认错了人!他本是冲着琳琅来的,想要刮花了琳琅的容貌,叫她不得入宫参选太子妃。这满京城的,敢如此欺辱我们郁家的,也只有那潘、韦二家了!”

    郁孝延摸着半白胡子,面色又青又紫,气得脚都要打哆嗦:“还能是谁?还能是谁!当然是潘家的那群混账!那潘家小姐,自幼便比照着太子妃的标准教养长大,他们潘家的图谋,真是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

    孔氏擦擦眼泪,沙哑道:“若是父亲尚未罢世,咱们郁氏依旧有个帝师在,哪儿轮得到潘氏这般欺凌我们?堂堂京城四大贵姓之一,竟要受这般羞辱!”

    郁晴若温顺坐着,给母亲递了一方手帕,道:“父亲、母亲,我倒是不这么认为。那潘芷萱虽与琳琅不对付,可也不是个冲动莽撞之人,不会做下这样落人把柄的事。会不会是旁人从中误导,想要挑拨二家的关系?”

    郁孝延却不肯听,道:“晴若,这朝堂上的事儿,说来你也不懂。那潘家自以为做定了将来的国舅,还盘算好了太孙叫什么名字,如今是敢明目张胆地欺凌我们了!若儿,你等着,这回,爹爹定要叫潘家不死也褪下一层皮来!”

    一旁的长兄郁瀚文也是怒目圆瞪,暴喝道:“我也叫人去刮花了那潘芷萱的脸,瞧他们哭不哭的出声!”

    晴若闻言,面色忽而一肃。她奋力推开母亲,撩起裙摆,跪在了地上,郑重道:“还请父亲、哥哥三思。”

    “若儿,你这是做什么?”郁孝延不解。

    “潘家虽势大,可尚不至愚蠢至此。”晴若蹙眉,耐心地为兄长与父亲解释,“若是不曾查证,便暗地里报复潘家,恐怕会惹来麻烦。父亲从来多智,万万不可被一时冲动所驱。”

    说罢,晴若便久久地弯下了身躯。

    她本是一介弱女子,说话细声柔语。可此刻她跪地而言,声色却格外坚持,与往日大有不同。郁孝延见状,心中颇为震动。

    他半生为官,并非蠢人,冷静下来后,即刻悟出了晴若的话中所言。

    “若儿,爹爹也觉得你说得对。”郁孝延摸一把胡子,沉沉道,“若是潘家当真想要毁琳琅的容,凭借潘家的势力,怎会雇一个分不清你与琳琅的刺客?料想是你已与裴家结亲,有人想将裴家也一道拉下浑水,坐收渔翁之利,这才故意为之!”

    见父亲冷静下来,晴若松了口气。只是哥哥郁瀚文还在旁边气的跳脚,“哐哐”地拿一把折扇翘着桌沿,暴躁道:“什么渔翁之利,什么拉下浑水!我这就去给潘家人吃个教训!”

    “瀚文,慎言慎行!”郁孝延怒斥道,“休得做辱没家门之事!”

    见父亲动怒,郁瀚文终于闭了嘴。

    “夫人,你也莫要哭了。”郁孝延对抹着眼泪的孔氏道,“此事,我自会慢慢调查。欠了咱们郁家的,”郁孝延冷哼一声,道,“一个都别想跑!”

    顿了顿,郁孝延又说:“这一回,乃是天涯救了若儿的命。咱们几个,得好好谢谢他才是。”

    ***

    孔氏与郁老爷怕这件事影响晴若的名声,当夜便下令叫人死锁消息,托词说马匹发疯、四处奔逃,并未泄露刺客一事,只在暗中追查。所幸郁家势大,晴若又在一炷香的时间里便平安地回来了,百姓便没怎么议论。

    但这件事,还是叫小部分人知道了。那裴家人率先送来了安神的香料,还送来了裴璧云的一封信,信中颇多安慰之言。

    不仅如此,当夜,还有一位贵客到访。

    此时此刻,万海院里,一片死一样的寂静。一家之主郁孝延,恭恭敬敬地垂首站在下头,不敢言语。孔氏则亲自端着茶,陪着笑,站在桌边。

    灯芯跳出微白,光花迸溅,令墙上影子摇曳一瞬。那坐在上席的年轻男子,沉默地轻轻抬起眼帘,瘦削柔丽、男女莫辨的面容,镌刻着寡淡色泽。他淡褐色的眼眸,倒映出满堂光景,如一汪寂静湖面。

    “太子殿下,请用茶。”孔氏陪着笑,将茶水端了上去。

    宁重华不接茶水,也不言不语,只沉默地坐着。他那华贵的衣袍自椅角垂落,银色的云纹在衣褶上慢慢浮动。

    时间一点一滴地过去,郁孝延的额头有一滴冷汗。

    ——太子殿下微服出巡,今夜到访,只坐在这里发呆,也不知……到底是为了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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