阳光从窗外照进来,在淡蓝色的医务室洒下温暖与阴影,坐在她身前的男人,一侧身子沾染了阳光,映得那件白色衬衣微微发亮。
林琋眼眶有些发红,垂下眼眸,忍了又忍,终究没有哭出来。
濯易南静静地看着她敛眸的样子,不说话,视线也不曾移开。
医生有眼力见儿的走开,顺带收拾满是血污的纱布。
没多久,白色隔帘后,推门进来的脚步声忽然想起。
林琋耳朵不自觉随之一动,忙下意识回头。
隔着白色的帘子,隐隐绰绰,是几个女员工的身影,人事部王君的声音略哑,最好辨认:
“姜医生,有止疼药吗?”
医生:“有,我拿给你。”
旁边的女职员开始交谈:
“楼下医务室的止疼药一直空缺。”
“不过没关系,姜医生比较帅啊。”
白色隔帘后的林琋一直抿唇,没出声。
静默中,濯易南穿上黑色外衣,理了理衣领。
“林琋。”
耳畔忽然传来一声低沉的呼唤。
“嗯?”她刚想回眸的时候,就觉得后背一紧,身子前倾,鼻尖几乎就要碰到濯易南结实的胸膛,耳边传来清冽温热的气息。
“我受伤的事不要告诉任何人,保守秘密。”
他将林琋揽到距离胸前几毫米的位置,脸也更往她靠拢,鼻息轻轻喷洒在她的耳垂,微痒。
林琋贴在他怀里,怔了怔,脑袋里像燃了一簇烟花,白净的小脸忽然就热起来。这,这算是亲密接触吗?
还好,此刻的年轻总裁穿上了衣服,不是半裸,要是没穿衬衣跟外套,就有点小尴尬了。
阳光打在白色帘上,隔帘后的人影格外明显。
医务室有病人,很正常,但怎么看着影子……还像是两个,姿势很暧昧。
八卦心瞬间被勾起。
趁着医生低头抒写药品记录的时候,王君眯了眯眼,蹑手蹑脚靠近,偷摸探头瞅过去,顿时瞪大了眼——
濯总正半揽着一个年轻姑娘,那姑娘身上是集团工装,削肩窄腰,挺有美感。但看清那姑娘脸红的模样后,王君不淡定了。
竟然是……综艺部新来的实习生,林琋?
我的天。
这个姿势。
怎么看,都带着浓浓暧昧与撩拨的味道。
人事部的王君惊讶过后,就看到濯总淡然瞥来的视线。
看得心头一个哆嗦。
王君打了个冷颤,识趣收回视线,默默退后。
什么该看,什么不该看,作为职场老人心里清楚。
假如时间可以倒回到偷窥前,一定会战胜八卦心,满身正气,绝不选择偷看。
白色隔帘,轻缓飘摇几下后,恢复平静。
林琋额间冒出了薄汗,心里紧张,乌黑的睫毛颤了又颤,声音因心跳加速而微微颤抖,赶忙点头答应:“好……”
他松开手,林琋获得自由。
她站起身子,躲避着目光交汇,支支吾吾说道:“那个……我,我要工作了。”
娇憨的模样,局促的神情,活像只草丛里的小野兔。
“好。”
濯易南将她慌乱羞赧的举止尽收眼底,满目温柔地笑了笑。
直到从医务室出来,进入电梯,四周安寂,只有她一个人。
林琋的心脏仍在砰砰疯狂跳动,脑子也是一片空白。
阳光明耀。
林琋回到综艺部办公区,忙了一会儿,又忍不住想起濯易南腹部伤口的画面。
那么多血,却没见他喊一声痛。像是习惯了隐忍一般,真不知道他的生活是怎样的。
工作一下午,始终不在状态。
心思不宁的她,脑海满是那沾染了鲜血的纱布。
连打印文件的数量都少了一份,被脾气暴躁的沈珩吼了好些句,犹如身处炼狱般。
…
濯易南靠在素白的病床,蹙起眉,缝合的伤口隐隐作痛。
他此时闭目养神,薄唇和脸色有些苍白,连医生姜钊看着都替他担心。
姜钊:“真不需要报警吗?”
这次的伤口可不小,近乎十厘米。
濯易南摇摇头:“好不容易平息了新闻,报警又会掀起轩然大波,影响不好。而且,这次对方没逼迫成功,暂时不会轻举妄动。”
姜钊跟他算是半个邻居,关系算不错,所以才在医学院毕业后,没去省医院,而是来给他做起医务室医生。
濯易南待他也很够意思,正规医院拥有的福利,基本都给到了,没能给到的医生职称,也换做资产在姜钊名下。
姜钊沉默,忍不住出声:“让你弟弟易钦再试试接触公司,这么大一摊子,不能总扔给你。”
濯易南睁了眼。
虚弱笑笑:“算了,他不喜欢。”
姜钊呆滞地看着他,随后无可救药地感慨:
“宠弟狂魔,说的就是你。”
没错。
只要弟弟濯易钦开口,那便是有求必应。
濯易钦喜欢排球,是排球裁判,在过生日时,濯易南大手一挥,直接大方送出一个排球场。
可以说是很宠,很豪了。
在大家眼里,濯易南身为首席执行官,是种荣耀。
但姜钊跟他走得近,知道这份荣耀背后并不好受,全都是压力。
鼎明集团,国内数一数二的跨国集团。
合作伙伴很多,竞争对手更是无数。
濯易南从小时候懂事起,就被母亲和父亲教育:你是濯家长子,集团将来的继承人。
他比弟弟濯易钦大了三岁,扛起的负责,却不仅是三年差那么简单。
他童年期就开始接受各种课程,没有假期,生病了也要出席,别的同龄孩子欢乐在公园街道玩耍时,他一直忙于功课,默默接受长辈安排。
稍大一些,父亲经常带着他出席各种晚会活动。
而他的弟弟濯易钦,从未在公开场合公布过身份。
鼎明集团保密措施做得极好,除了继承人濯易南以外的任何家人信息,可以说完全没被披露过。
外人都一直以为濯易南是独子。
危险也随之悄然滋生。
绑架,受伤,对于濯易南渐渐成了不再陌生的事。
如果说濯家两个儿子都很受宠爱,那么,这份宠爱便是截然不同的。
弟弟濯易钦是自由奔跑的美洲狮。
哥哥濯易南,便是笼中的金丝雀。
虽然父亲很想给两个孩子同样的自由,但无奈,家族集团的这份责任,总要有人来承担。
濯易南是长子,性情温和懂事。
这些优点成了枷锁。
将他推到继承人的位置。
看似名正言顺,
却从未有人真正在意他的内心世界。
姜钊靠在医务室桌边,看着阳光从他的眼睑上方投下淡淡阴影,与寂然融合,是无法遮掩的疲惫。
其实,外人眼中高不可攀的矜贵男神濯易南,真的……挺可怜。
*
周一公交线路最堵。
林琋下班回到家,妈妈的晚饭已经快做好了。
爸爸的肚子看上去又大了一圈——
肝腹水越来越严重。
已经做过两次手术,他的身体却不见好转,家里的积蓄几乎不剩了。
生意场上,中国总有酒桌文化。
业务员想拿下订单,就要喝酒,好像喝酒越多,诚意就越大。
爸爸因为常年跑业务,酒精中毒,戒不掉,慢慢转化成酒精肝,再到肝腹水。
他的免疫力整体也下降,经常会感冒,而且还会起红色的疙瘩,一不小心就挠破皮肤。
这都是肝腹水带来的并发症。
每当林琋看见,心里很不是滋味,她就会主动拿起消毒/药水跟棉签走过去,帮他轻柔仔细涂抹,再说几个新听到的笑话给他听。
林爸爸知道自家姑娘孝顺懂事,所以逢人便夸,总说自己有福气。
林琋正帮他涂着药,林爸爸回头,说:“还有半个月就过年了,琋琋啊,抽时间去看看你姑父。爸爸做手术的时候,你姑父出了不少钱,咱们得记着这恩情。”
“好,我抽时间就去。”她乖巧应下来。
…
十来天后,周末吃过午饭,午后阳光正好。
林琋买了一堆水果,扫了辆共享单车,骑着前往姑父居住的小区。
她走上五楼,鼻尖被风吹得红红的,敲门的时候,隐约听见里面有谈笑声,似乎还有客人。
门从里打开。
看清楚开门的人不是姑父,林琋愣了下,男人身材高挑挺拔,穿着高领黑色毛衣,五官沉静英俊,眸光温雅,给人的感觉很温文尔雅。
她目光有些呆滞地望着他。
“濯,濯易南,你怎么……”
濯易南只微微挑眉,似乎也有些意外见到她。
很快,他淡淡微笑,帮她拎了勒手的水果袋,说:“我来看扈老师。”
林琋眨眨眼,一瞬的茫然过后,想到姑父姓扈,职业是大学教师。
完全明白过来。
敢情他是姑父带过的学生。
毕业还不忘探望恩师,值得表扬。
濯易南帮她把水果拎到屋里,林琋跟在他身后,看着他精神抖擞的样子,有点佩服。
上次看着伤口还挺严重,感觉虚弱到不行,现在已然生龙活虎。
果然体质强。
茶几摆着未下完的黑白棋局,看样子,濯易南正在陪她姑父下棋。
“琋琋来了。”
扈钟过来摸摸她的小脑袋。
“姑父。”
林琋甜甜喊人。
扈钟点点头,像是看自家闺女,眼神和蔼可亲:“越来越亭亭玉立了。”
说完,看了看林琋,又看向濯易南,开口介绍:“你爸爸说你在鼎明集团实习,这位濯易南,你们集团首席执行官,见过吧。”
“见过见过。”
林琋点头如捣蒜。
扈钟坐回沙发位置,跟濯易南继续未下完的围棋,说:“琋琋刚出校门,社会经验很少,你多照顾。”
“老师放心。”他微微侧过脸迎着她的目光,一本正经地道:“我今天是来拜访一下老师,没想到遇到了林琋,倒是有缘。”
扈钟噙笑听着,顿了顿,想起新闻报道的绑架,担忧问:“上周的新闻我看了,你怎么样,还好吗。”
“我很好,都是媒体捕风捉影。只不过因为这件事,家里的长辈都开始催我赶紧找个女朋友。”
说这话的时候,濯易南很温雅,淡然。似乎是要向一切人隐瞒被绑架的那件事。
他的指尖修长白皙,拿着黑色的棋子,格外莹润好看。
“你婚龄已到,确实该谈女朋友了。事业跟婚姻,平衡好了,并不冲突。”
扈钟说着,又看向旁边观棋的林琋:
“琋琋,你都是大姑娘了,什么时候领男朋友过来让姑父瞧瞧。”
林琋忽然庆幸,亏得没把于晓龙那个渣男介绍给家里人,要不然又是一个哑巴亏。
“……不着急,等有了男朋友一定领来让您过目呀。”她孩子般笑着,眼睛弯出月牙状。
“你不是有喜欢的人么。”
濯易南垂眸看着棋盘的棋子,似是漫不经心地说了一句。
“……”
林琋意识到自己对濯易南是一见钟情的人设,忙点头承认。
扈钟教书数载,何其聪明,一下子就看出来自己这个最优秀的学生跟侄女林琋关系不简单。
扈钟若有所思地打量濯易南,他温雅笑笑,自然大方回视。
答案呼之欲出。
扈钟又看向林琋,问道:“琋琋,你喜欢的人是谁?”
林琋“啊”了一声,不清楚姑父到底是什么意思,眼神有些闪躲,纠结:
“那个……”
濯易南看了眼慢吞吞说不出来的她,眉头微不可察地皱下,轻轻地来了一句。
“老师,是我。”
对于他的主动承认,林琋直接沉浸到震惊中。
窗口微微打开着,午后的风吹进来,摇晃老旧的贝壳风铃,发出轻轻动听的声响。
他满意地看到她僵住,眼中闪过柔软的笑意。
扈钟顿了顿,脸上的神色说诧异又不是,说意料之中也不是,但最终展颜,笑得极为爽朗:“易南,你觉得我家这闺女怎么样?”
“林琋很不错。我挺喜欢的。”
“那就在一起试试。”
濯易南轻轻地勾起嘴角,笑道:“谢谢老师。”
林琋已经说不出话来,这男友来得太快,她只剩面红耳赤,一颗心跳动得加快了。
糊糊涂涂待了半个多小时,最后告别姑父,一起从五楼出来。
两人静默走下楼梯,安静又稍有尴尬。
濯易南说了句:“我送你回家。”
走进停车场,再次出来的时候已经开着黑色的轿车。
这个样子,就像一个交往多年的爱人陪她来看亲属,然后温柔不舍地要送她回家。
她坐进副驾驶,车窗半开。
林琋越发觉得不真实,稳住心神,终于忍不住狐疑地问:“刚才的话是不是开玩笑……”
“并不。”
他修长的手指搭在方向盘,看着她,眸光深深:“你看我像在说笑吗。”
“可我还是有点懵,我们……这就是情侣关系了?”
濯易南说:“你说过,喜欢我。”
“对啊,我是对你一见钟情……”
林琋说着这话,明知道是假的,骗他的,可脸上的反应,是看得清的红晕。
暖风好像回流了。
阳光清风中,车窗外树枝摇曳,濯易南微垂眸睨着她,带着未名的情绪轻说:
“我也恰巧喜欢上你了,所以,我们可以在一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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