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衍书扫了扫下面一群大大小小老老少少的猴子, 问道:“诸位爱卿,可还有什么想说的吗?”
“噗通”一声, 御史大夫就跪了下来:“禀陛下, 虽然方才那女子所言皆是假话,可是这幅画确实是真的啊!既然越州王身份存疑, 那么还恳请陛下, 务必查明真相,正我大楚皇室血脉!”
“正我大楚皇室血脉?”洛衍书挑了挑眉,斜睨了御史大夫一眼,“爱卿倒是说说, 要如何正我皇室血脉?”
“禀陛下,若越州王真乃前朝余孽, 请务必除之!”
“噗通”又是一个大臣跪了下来:“此女用心险恶,手握兵权,自立为王,反意昭然若揭,其心可诛, 还望陛下派兵讨伐!”
刚刚说完,一个大臣接着“噗通”一声跪了下来, 还重重地磕了一个头:“陛下, 此女乃祸国妖女啊!此女不除,大楚危矣!”
“微臣知陛下仁厚, 然而此女狼子野心, 不得不除!”
“微臣恳请陛下当机立断, 斩草除根!”
接二连三的“噗通噗通”,然后大殿上乌乌泱泱跪了一地的人。
只剩下御前三宝和林相兀自站着。
洛衍书问道:“林相,你为何不跪啊?”
林相捻了捻胡须,说道:“老臣只不过是觉得可笑罢了。”
“哦?何处可笑?”
“天枢长公主是先帝亲封的长公主,一应仪制皆肩比藩王,还赐下了免死铁券,是以老臣不知长公主到底何错之有?这些口口声声要诛杀长公主的人,又是哪里来的资?莫非是要反了先帝?还是觉得先帝不如他们清楚长公主的身世?这分明是教唆陛下违抗先帝遗旨?到底是谁其心可诛?”
说完还偷偷朝洛衍书眨了眨眼睛。
洛衍书看着趴在地上的那群老臣们的脊梁一僵,心里暗笑,老狐狸就是老狐狸,这一番话看似刚正不阿,实则给这些老臣扣了好大一顶帽子,若真要追究起来,砍他们的脑袋也没什么问题。
瞧给这些大义凛然的大臣给吓的。
“林相也莫太严苛,朕想爱卿们必然也不是这个意思,也都是为了江山社稷好,并非是要违抗先帝旨意。是吧,爱卿们?”
“是是是!”爱卿们瑟瑟发抖。
洛衍书满意地点点头,问道:“林侍郎,你又是为何不跪呀?”
“微臣觉得家父所言甚是,家父不跪,微臣自当随家父。”
“很好很好,是个孝子,回头朕写个牌匾给你送过去。”
跪在地上以死相谏的大臣们瞬时抖得更厉害了,陛下这立场也太明显了吧,可是又能怎么办呢?前朝余孽,怎可不除?
法不责众,要死大家一起死,不慌。
“文远侯,你又是为何不跪呀?”
“微臣知晓,陛下英明神武,心中自有裁断,此等妖女祸国,陛下必然不会等闲视之,是以微臣不求。”
“到底还是清毓得朕心。”
抖成筛糠子一样的大臣们突然不抖了,咦,陛下这意思也是想干掉长公主?之前只是客气客气?那好说好说,我们继续以死相谏。
“李文佑,你......”
“噗通”一声,洛衍书还没说完,李文佑就跪了下来:“陛下,微臣恳请陛下出兵越州,讨伐前朝妖女!”
“为何?”
“此妖女惯会蛊惑人心,竟然唆使臣妹窃符投靠,虽然臣妹是为了迷惑洛衍琨,假意投靠,但是此事足以证明此妖女绝非安分之辈,不顾大楚皇室的养育之恩,一心想要复辟旧越,不早早除之,必定又会是一场战乱,生灵涂炭!”
李文佑觉得自己这辈子都没这么情真意切,言辞恳恳过,他觉得自己在陛下的带领下,唱戏技艺越发娴熟了,比府上的绿枝红叶,也没差到哪儿去。
众人屏息凝神,等待着洛衍书的决断。
洛衍书垂下眼,眸色深如潭水,众人全然捉摸不透。
许久,他终于缓缓开口:“行吧,朕便依你们所言,出兵讨伐越州。”
大臣们这才松了口气,果然,所谓帝王,绝不可能容忍有任何一个人威胁到他的江山。
昭安二年秋,帝洛衍书平定西南之乱,同年秋,帝昭告天下,天枢长公主并非皇室血脉,实乃前朝余孽,褫夺封号,派中郎将李淄羡带兵讨伐,林相负气,告病辞官。
天下哗然。
大楚朝最尊贵的天枢长公主竟是前朝余孽?治水安民,守城退兵,仁治爱民,贤德之名誉满天下的长公主居然被打成乱臣贼子?
众人纷纷感叹,世事难料,好人没好报。
而摇光得知自己要被讨伐的时候也是一脸懵逼。
杨沥火急火燎地赶来:“殿下,不好了,陛下他出兵来打你了!”
喵喵喵?怎么回事儿?说好的让她好好在越州呆着,等着他来娶她呢?怎么突然变成了出兵讨伐?
自己每天就吃吃饭,睡睡觉,种种田,带领百姓发家致富,他为啥突然要来打自己?
难道自己谈了一场掉脑袋的恋爱?
还是说自己居然没有用自己的智慧改变故事结局,最后还是得死于权力斗争?
摇光抓了一把爆米花,塞入嘴里,边嚼边陷入了沉思。
玲珑在一旁很焦急:“殿下,你说这可怎么办呀?陛下他是怎么想的?杨将军,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儿啊?”
杨沥抹了一把汗:“我也不知晓啊,我今日刚打算陪我娘子逛逛街,就有士兵快马加鞭把我拦住了,说李淄羡被封了中郎将,带领了五万大军驻守在越州边界处,还让人送了一封战书来。”
“战书呢?”
“哦,我找找。”杨沥乱摸了一阵,终于摸出了一张皱巴巴的纸,“在这儿呢,殿下你瞧瞧。”
摇光展开那张皱巴巴的纸,她发誓这是她看过的最不正经的战书。
“陛下让我来打你,你收拾收拾准备一下吧,最好打得凶一些。”
看见李淄羡这封战书,摇光突然一点也不慌了,他奶奶个腿,洛衍书这是演戏演上瘾了是吧?演戏之前不知道和她对对剧本?
这个世界上,只有奥斯卡影后配得上奥斯卡影帝,即便是换了一个时空,也不例外。
要打得凶一点是吧?好,老娘成全你。
“杨沥。”
“末将在!”豪气冲天一声吼!
“你敢不敢跟着本王造反?”
“......”突然沉默。
摇光威胁地挑了挑眉:“嗯?”
杨沥脸拧巴成了一块儿,有些委屈地搓着手,为难地说道:“殿下,不是我老杨怂,也不是我不愿意,而是......而是末将如今上有老下有小,不得不为家人考虑啊。
“你什么时候下有小了?”
“昨天刚有的......”
“你放心吧,本王帮你好好照顾你娘亲、娘子还有孩子的,你大胆去吧。”
“殿下,你确定要造反?我瞧着陛下和您关系挺好的,要不再说道说道?”
摇光笑了笑:“本王与陛下关系自然好,所以不是本王要造反,而是你要造反。”
“嗯?”杨沥觉得自己的脑子又跟不上趟了,这又是啥意思?
摇光看着他贼兮兮地挤了挤眼:“你凑过来,我说给你听。”
杨沥老老实实地往前走了几步,蹲下身子,听完摇光在他耳边的碎碎念后,依然不解地皱着眉:“殿下,能行吗?”
摇光已经习惯了杨沥的智商,伸手拍了拍他的脑袋,保持着和蔼的微笑:“本王没有不行的计划,去吧。”
昭安二年的深秋,中郎将李淄羡陈兵越州边界,遣人送来讨伐檄文,檄文言辞激烈,语意恶毒,极尽所能羞辱苏摇光。
越州指挥使杨沥,承越州王之恩,忠肝义胆,义薄云天,见此檄文,怒火中烧,只骂盛安那群老臣没长眼睛,冤枉好人,骂那李淄羡薄忘恩负义,过河拆桥,丝毫不顾念昔日越州王对抗叛贼之功。
于是一气之下,决定反了!
杨沥点好兵后,穿上一袭最隆重的盔甲,跪在越州王府前,高声喊道:“殿下于杨某有恩,于越州有恩,于大楚江山有恩,一心为民,却遭奸人陷害,蒙此不白之冤,如今竟然性命堪忧,我杨某不服,我杨某不认!只要殿下一声令下,我愿为殿下战斗到底!哪怕热血洒满疆场,也要护殿下一个周全,护越州一个周全!我杨沥不信这这天道便如此不长眼!”
语带悲壮,闻者伤心,纷纷怆然欲下。
越州王前瞬间便被围得水泄不通,有人不明白到底发生了什么,那些消息灵通的则告诉他们说“盛安那群老贼,觉得越州王功高震主,要把她杀了,兵都到门口了”,于是百姓们纷纷怒目,心中暗骂:这群老乌龟,这个王八蛋皇帝。
杨沥听见了人群中隐隐约约传来的不满和愤慨,知道计划有用了,心中不由得松了口气,天知道,这段词儿他背了有多久。
于是决定趁热打铁,气沉丹田,又是一声高吼:“殿下,末将求您了,您下令吧!再不下令来不及了!”
门“吱呀”一声开了,百姓们看着他们爱戴的殿下走了出来。
素来喜欢着一身红衣的明媚女子,此时只穿了一身素色麻衣,头发简简单单束于脑后,额上系着白色麻布,缓缓走来。
这是罪人的装扮啊。
她脸色苍白,眼睛红肿,神色憔悴,却努力微笑着,走到杨沥身边扶起了他柔声说道:“杨将军这是何苦呢?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左右他们要得不过就是我的一条命罢了,给他们就是了。若你真如此做了,却要置越州于何地?用我一人性命,换得越州上下太平,值了。”
纵使憔悴素颜,依然遮挡不住女子与生俱来的美丽高贵,她的声音轻柔,努力平和地微笑着,然而却是藏不住的凄然。
他们神仙般的长公主,他们一心为民的越州王,就算被逼上了绝路,一心想着的也是护他们周全。
围观的百姓们看着这个瘦弱又倔强的女子,听着她的话,突然心中止不住的酸。
她保护了越州这么久,是时候让越州子民保护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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