已是七月下旬, 早早过了暑意, 夜里的清凉山有了些湿寒之气,后山竹林又生得潇潇亭亭, 风一过,带得凉意阵阵,洛摇光不禁紧了紧衣裳。
她放心大胆地孤身一人来了竹林赴洛衍琨之约,是因为她知道洛衍书的暗卫会跟着自己, 倒也没什么好担心的。
“王妹, 别来无恙。”
幽深的竹林里,月光从繁密的竹叶缝隙艰难挤下,落在洛衍琨的脸上,显得有些愈发阴郁。
那一笑,只让人觉得背后藏着无数尖刀利刃。
“王兄, 别来无恙。”
洛摇光还是个小娃娃的时候, 洛衍琨便受封去了安南州,在这十几年里, 鲜有交集, 怕是没人会想到有一日这两人会像盟友一般在此处相会。
洛衍琨睨了睨眼说道:“王妹到底还是年轻啊, 行事如此不小心, 背后黏上了尾巴都不知晓, 不过无妨, 为兄已经帮你解决了。”
洛衍书的暗卫这么不经打吗?那不如直接把皇位让出去算了吧, 这人一天到晚除了撩拨自己, 到底还会做些什么?
洛摇光面上却佯做惊讶:“本宫竟不知还有这等事情, 多亏还有王兄,不然回头坏了事可就不好了。”
洛衍琨看着这个传闻中颇得圣宠的妹妹,笑了笑:“无妨,你一个女儿家,深居简出的,自是不知人心险恶世事复杂。此等脏手的事情交予为兄便可,你只需做一个惹人怜爱的美人就好。”
“美人,本宫算得什么美人,又能惹谁的怜爱?”洛摇光低着头,轻轻笑了笑,“王兄这话,摇光可就不大听得明白了。”
“本王以为,王妹是个聪明人,该听得明白。”
洛衍琨说着往前走了一步,他习武出身,本就生得高大,摇光笼罩在他身形的阴影中,只感觉一股无形的阴鸷气息生冷地就压了过来。
洛衍书的暗卫已不在了,只要洛衍琨要她死,她现在就能死,她所能倚仗的不过是自己目前对于他的价值而已。
“王兄说笑了,本宫姿色平平,不过是占了个尊位而已。”洛摇光头埋得更低了。
洛衍琨也低下头,附在洛摇光耳侧,幽幽说道:“王妹切勿自谦,你这尊位,说没就可以没了,还是圣宠来得牢靠些。毕竟——”
他刻意拖长了音,似是在吊着人心弦,而后才又幽幽说道:“毕竟你这美貌与前朝祸君亡国的明桑皇后相较,也不遑多让啊。是吧,苏摇光?”
风吹过,竹林又娑娑低吟,洛摇光只觉得背后有些许凉。
这还是她第一次听见有人唤她做苏摇光。
她本该姓苏。
安南王果然什么都知晓了,只不知这中间,安家出了多少力,安絮然和安大学士又是扮演了什么角色?
“苏摇光,你,我,洛衍书,如今我们三个心知肚明,各自为政,终究只会有一方胜出,但你如果想活下去只能选择我。”
摇光闻言抬起头,冲洛衍琨笑了笑,这笑似是带着讥讽,又似带着自信:“不,你错了,只要我愿意,我怎样都可以活下去,否则,你也不会找上我。我们二人的合作,只能是你情我愿,彼此利用,绝不是我苏摇光有求于你,攀附于你。”
洛衍琨闻言也直起了身子,笑道:“不错,聪明,比你那父母聪明了不少,看上去倒有些像是先帝教导出来的女儿。那你倒是说说,既然你自信怎样都能活下去,那你又是为何让安太妃传了话于我?”
“因为只有你我二人合作,我才能体面地活下去。当女帝?我心里有数,我无兵无权,我当不了,顶多拿着免死券书,夹着尾巴做人,偏安一隅罢了。至于你说的美色?”摇光说着低低地笑了一声,“莫非我堂堂正正的皇室后裔,竟沦落到要当杀父仇人之子的禁.脔吗?他洛衍书天真霸道不知事,我却不是那没心没肺的。
“所以你便想助我夺这天下,然后求我给你一个平安富贵?”洛衍琨直直打量着摇光,“你怎知那小皇帝,就不能给你一个堂堂正正的名分?”
“他如何给?我可是他一母双生的姐姐啊。况且就算他能给,我也不稀得要,我苏摇光不手刃你们洛家人不过只是因为我还想好好活着,至于曲意承欢一世,那不如杀了我算了。”
洛衍琨从摇光眼里捕捉到了那一丝他想要看到的冰冷狠绝,方才笑着开了口:“若不想曲意承欢一世,那便只能曲意承欢一时了,你想要的,本王自然许诺与你,至于你的诚意,本王拭目以待。”
摇光颔首:“本宫的诚意,自会如期奉上,定能如安南王之意,还望安南王届时莫要反悔了才好。”
“一言已定。”
空中似有惊鸟飞过,一去已无痕。
无容跪在洛衍书身前,将竹林种种一一详细述来:“陛下,前些日子贩卖消息的那个暗卫已被属下安排在明处,被安南王手下灭了口。安南王与长公主并未发现臣在暗处。”
洛衍书摆摆手:“你一向妥当,朕信得过,退下吧。”
“......”无容似是想再说什么,但良好的职业素养让他选择了缄默,“是。”
洛衍书才松开了自己紧攥的手,苍白的掌心已掐出斑驳的红印。
他自是相信摇光不会真的投诚安南王,他也明白许多话不过是她的权宜之计,可是那一字一句钻进耳朵时,心里怎么就那么疼。
她有的话说得对,自己的父亲是杀害她父母的凶手,是乱了她国家的乱贼,这些荣宠本就是该她应得的,自己对她再好终究也抵不过欠下的那些血债。
她要怎样,才能跨过这些国恨家仇接受自己的心意呢?
单单这一样,他就比不过那晏三。
那还能怎样呢?只能对她好吧,天下再无第二人可以做到的那般好。
摇光从竹林归来后,却是辗转难眠,如今安南王的意思是有意与自己合作,各取所需,但还需要自己献出诚意。
所谓诚意不过是指望自己蛊惑洛衍书,取得一些安南王想要但是又拿不到的机密罢了。若以安南王的心思,届时再传出一些香艳之事,给洛衍书扣一顶秽乱荒淫的帽子也未可知。
自己虽然对洛衍书藏了一手,但是与洛衍琨相比的话,她还是更愿意把洛衍书当自己人,毕竟洛衍琨的人品是从始至终由内而外的多疑冷酷残暴无情,与他合作,自己怕是渣滓都不剩。
无论那洛衍书以后会变成什么样子,起码现在还是个好的,自己先与他一起灭了安南王,再蓄势图谋后事才是稳妥之计。
可是要假意与安南王联手,必然真的得瞒过他,也就是说,自己得和洛衍书演一场美人计给安南王看。
想到要佯装引.诱洛衍书,洛摇光突然觉得清凉山也不是那么清凉,半夜里自己竟然觉得有些发烫。
放在二十一世纪的现实生活,洛衍书可还没有成年啊,又想了想自己曾经无意触碰到的某处和窥得的胸肌,不过似乎已经发育得挺好了。
唔,今夜真热。
于是第二日早晨,红豆给摇光上妆的时候,惊讶地问道:“长公主今日可是偷偷服用了什么养颜之物?怎么今天气色这般好?脸颊如此红润,连胭脂也不用上了。”
摇光没有理她,只是面上胭脂色又深了几分,然后便前往西苑了。
洛衍书一见她,便只觉她今日外的娇艳,只是一袭淡青色裙装太素淡了些。
“如今皇考孝期已过,皇姐平日里也可穿些鲜亮的衣裳了,这般年纪,太寡淡了些。”
摇光穿来前本就是个喜张扬的性子,只是穿来后恰逢丧期,加之原主全是些素色的衣裳,所以也由着去了,今日洛衍书一说,才想起来自己已许久没穿过明亮些的颜色了。
“正好,朕之前命内务府赶制的宫装也都做好了,待得过几日回了宫,皇姐便可取了穿了。”
“谢过陛下。”摇光这一声谢确实心甘情愿的,古往今来,哪个女子不喜欢衣裳首饰?这洛衍书的行为放到现实生活中去,简直堪称男友模范。
“皇姐不必多礼,一早来找朕可是有何时?”洛衍书瞧着她绯红娇嫩的双颊,竟似乎未曾涂抹脂粉,像是花露在白玉上浸染开来的清透模样,只觉得当真好看,心下痒痒。
摇光却浑然不觉,一脸正经地说道:“本宫昨日与安南王会过面了。”
洛衍书点点头:“朕知晓。”
“似乎陛下的一位暗卫已经折损。”摇光有些不好意思,毕竟平白无故的让人家丧失了一个劳动力。
她却怎知那是本就打算除掉的奸细,洛衍书却淡定地点点头:“朕甚是心痛,但所幸皇姐无恙,他也算死得其所了。”
摇光一时更加羞愧自责了,支支吾吾说道:“然后...那个...安南王想让我表达一下诚意。”
“怎么个表达法?”洛衍书明知故问。
摇光想起昨夜光景,脸愈发滚烫了,那鲜艳的红似是要滴了下来,小声道:“安南王他要我...咳...要我对陛下曲意承欢。”
洛衍书勾了嘴角,漾起一个小小的梨涡,凑近了身子,压低了嗓音,缓缓开口道:
“哦?那皇姐倒是说说,是怎么个承欢法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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