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全都错了

小说:早安,县太爷 作者:子姮
    方绣绣一路都是呼吸不畅,湿漉漉的衣衫让她能清晰的感受到背后林淮胸膛的热度,他看起来瘦削,可真当她置身在他怀里时,才发觉身后的胸膛不输那些勇武之人的宽阔,亦有含而不露的力量感。

    方绣绣不由就想到,她被林淮从红布下救下来时,他也是用这个怀抱接下她,将她护在怀里,给她身体和心理上的支撑。

    同样是这坚定的、炽热的,令人感到安全的怀抱……

    想着想着,耳朵发烧的感觉也上来了。方绣绣看不见自己的耳朵红成什么样,不过猜也能猜到,何况林淮就在她身后坐着呢,稍一低头定能发现她面红耳赤的模样。

    方绣绣很想把这些杂念从脑海中摒除。刚刚差点死了,怎么还有闲心想这些?

    可是,摒除无效。

    不管怎么暗示自己,林淮的气息,背后的温度和心跳,都无孔不入。

    方绣绣在心里叹了口气。

    唉,算了。

    换成哪个黄花闺女,这么被男人护着同乘一马,都会不好意思吧。

    眼看着离灵泉县越来越近,忽然,方绣绣瞧见一个熟人。

    那人正从县外回来,做书生打扮,背着个高高的书匣,朝着东南的便门走去。

    林淮崔明泽和方绣绣也要从东南便门进县城,哒哒的马蹄声引起了那个人的注意,那人回头望来,见是方绣绣等人,略微怔了一下。

    林淮在他跟前勒马,唇角勾起礼貌的笑容,很是和善:“摊主,又见面了。”

    这人不是别个,正是那个大讲恐怖故事的馄饨摊主。

    林淮翻看过此人的户籍资料,知道此人叫高靖,曾在四年前的科考中,因为舞弊,被判了终生不得进入考场,无奈之下才做起了卖馄饨的生意。

    上次在馄饨摊子见高靖,此人穿着市侩,看着就是个地地道道的小摊贩。眼下,此人一袭书生打扮,头戴方巾,束在发顶,再配上身后背着的书匣,倒真有读书人的气质了。

    而高靖见到林淮的表现,也不愧为曾经专注于诗书礼仪的人。

    “小生高靖,见过县太爷,见过崔师爷。”高靖抱拳作揖,动作流畅到位。

    林淮道:“免礼,不必客气。”

    崔明泽也勒马在一旁,说道:“哎?摊主你换行头啦?这一身还挺提气的!哎呀说起来我有点饿,想吃你家馄饨了怎么办……”

    高靖愣了一愣,连忙笑道:“大人们衣服湿着,可先回县衙去。稍后小生会把做好的馄饨亲自送去县衙。林大人也来一份吧?”

    林淮颔首:“好,真是辛苦你了。正好本官也要先去一趟医馆,稍后再回县衙。你若到的早,可将馄饨交给差役。”

    “是,小生明白。”高靖答。

    高靖从方才就看见方绣绣袖管上的血迹了,知道方绣绣是旧伤复发,心里一阵担心。

    再看方绣绣就这么和林淮共骑一马,高靖怎么看怎么觉得别扭,本想提醒方绣绣一下,又想着这妮子素来有主见的很,她自己都愿意这般,他又何必说嘴?

    最后高靖只是深深看了方绣绣一眼,没说什么话。

    方绣绣却笑嘻嘻喊他:“高三哥,替我也做一碗馄饨,小菜都和往常一样的就好。”

    高靖道:“成。”

    林淮这便带着方绣绣进城,准备去医馆。

    然而,进城后,几人却发现,整个县城的气氛都变得非常不对。

    早晨走的时候,县里还是萧条平静的模样,而现在,来来往往的百姓却像是经历了什么恐惧的事那样,脸色发慌、神经兮兮的拉着碰面的熟人说话。

    当看见林淮的时候,他们便盯着林淮看,用一种依赖、却又猜忌的古怪眼神。

    越往县里走,这种诡异的气氛越浓。

    空气里充斥着某种不安的气息,宛如点燃火.药后散发的那股硫.磺气味,预示着一场爆.炸近在咫尺。

    这让林淮和方绣绣眼神下沉,让崔明泽感到莫名其妙。

    崔明泽干脆朝着路边百姓问:“发生了什么事?”

    有百姓欲言又止,脚步刚上前,又犹豫着退回去,眼中划过尖锐的猜忌。

    林淮直觉县里出了大事!

    就在此时,吕典史找了过来,身后还跟着一队差役。

    看吕典史的样子,俨然是已经在县里跑了许久,林淮再不回来,他都要精神崩溃了。

    眼下见着林淮,吕典史好似终于找到了主心骨,慌不择路的冲向林淮,差点就被脚下凹凸不平的青石板绊倒。

    好在林淮已经下马,在吕典史摔倒前,扶住了他,“没事吧?怎么了?”

    “大人、大人……”吕典史一扬脸,一张六神无主的惨白面庞映入眼帘。

    “死人了!大人,死人了啊!”

    几个人同时心下一凛。

    “死人了,大人,您可算回来了呀!”吕典史几乎是扒着林淮的衣衫道:“制作祈天灯的工匠们,那十七个工匠,一日之内……全死了!一个都没剩啊!”

    几人当场震惊。

    方绣绣呆立在原地。

    这不是真的!

    怎么会?怎么会有这么一道消息?

    难怪,灵泉县的气氛会变成这样,百姓们会这般自危的望着林淮!

    “吕典史,这不是真的!”方绣绣呼道。

    吕典史强撑着脸上最后一丝血色,骇然道:“绣绣,我也希望不是真的。可是、可是……”

    他蓦然就身子一抖,惊恐的喃喃:“这是诅咒吧……果然是诅咒,要不然怎么会……灵泉县是真的被诅咒了!真的是这样啊!王大人、刘大人、周大人、方大成,还有、还有……”

    “不是的,这不是什么诅咒!”方绣绣冲上去,打断了吕典史的话,一手不由自主扯住吕典史的袖子,“吕典史你清醒一些!他们都是被人害死的,不是什么鬼神之说,不是的,不是的……”

    方绣绣知道,自己现在的样子一定很难看。一张惨白如纸钱的脸,双颊的位置必定因为她的激动而洇出两团潮红,像破碎的珊瑚。

    她一定暴突着两只眼睛,眼睛里一定都是血丝,就这么瞪着吕典史,自己都在不断颤抖,还要高喊着不许吕典史说些怪力乱神的话。

    她其实比吕典史还要惊惧恐慌。

    心中那股奇怪的直觉,终于应验了!

    “林大人……”方绣绣情不自禁的喊起林淮。

    这个时候,她也把林淮当作主心骨的。

    可是,林淮却没有回答她。

    方绣绣看向林淮,为林淮的反应而吃惊。

    只见林淮沉浸在自己的思绪里,他想到什么,竟然笑了。可这笑容充满了悔恨和自责,看似在笑,却比哭还要撕心裂肺。

    方绣绣从他的脸上,看到了无边的懊恼和挫败。

    而周遭聚集而来的百姓们,却都像是躲避着林淮似的,窃窃私语的望着他。

    只听他低声苦笑:“错了,从一开始就错了,全都错了……他根本不是不了解我,而是,太了解我了……”

    方绣绣声音颤抖着:“林大人,什么意思?”

    林淮却没有回答了。

    方绣绣看着他,这个人,竟然呈现出一种难以言喻的挫败,双拳在身侧紧握颤抖。

    这个素来温雅恬淡的人,居然,难过的,说不出话了。

    ***

    高靖来送馄饨的时候,发现县衙异常的空。

    除了方绣绣,似乎整个县衙的人都出去了。

    高靖诧异的放下手中篮子,掀开篮子里的厚棉布。棉布下裹着的三碗馄饨,还冒着热腾腾的白烟。

    方绣绣走到他跟前说:“县里做祈天灯的工匠们全死了,林大人和差役们去了现场,高三哥也听说了吧?”

    高靖表情凝重:“听说了,大家都在议论这事。”

    “太突然了。”方绣绣喃喃。

    因为事出突然,林淮没法再送她去医馆,她只有自己去,也自己回到县衙。

    高靖有些为难的望着方绣绣,欲言又止,到底还是说道:“绣绣,你可知我一路过来,听见大家伙怎么说县太爷么?”

    方绣绣一挑眉,道:“大约,和我从医馆回来的路上听到的那些话,差不离吧。”

    高靖叹了口气,道:“大家伙说,都是县太爷不顾人皮天灯降下的警告,执意要悖逆,才给那十七个工匠惹来杀身之祸。还有人说,县太爷不是来帮灵泉县脱贫致富的,是把大家往死路上推。”

    方绣绣生硬的扯了扯唇角,扯出一抹不像笑容的微笑,眼底却有苍凉呼之欲出。

    这样的情形是多么熟悉啊!像不像哥哥死的时候,明明还心心念念着要破除灵泉县的阴谋,却被百姓们各种编排,负了一身不该他来负的责任?

    方绣绣可以想到,眼下林淮在外,见着那些惨死工匠的尸体,一边要承受被负罪感重压的痛苦,一边还要听着百姓们的猜忌和责怪。

    就和哥哥那时候是一样的。

    为了头上青天,为了昭昭日月,以一人之力,踽踽独行。

    周遭皆是懵懂不知的百姓,皆是熙来攘往,皆是擅自揣测、传播言论之辈。

    一个人怀着视死如归的心,粉身碎骨浑不怕,可却得不到应有的清白,只能更加残酷的正视世态炎凉。

    多可悲啊,是不是?

    眼中的苍凉裹挟哀戚,是酸涩的,是死寂的,凉的如冬季山间的覆雪,阳光怎样灿烂照耀,也是照不化的。

    这样的方绣绣看起来更加的单薄,让人不敢去碰,怕会破碎;却也更显得倔强,似零落成泥的花瓣,即便被碾作尘埃,仍挣扎着要留下芬芳。

    可怜,又坚韧,太让人怜惜。

    高靖喊了方绣绣两声,她如若未闻,惹得高靖频频叹气。

    “绣绣。”高靖又喊了声,这次,方绣绣终于回过神,看向他。

    “高三哥。”

    “绣绣,先不说这个了。这三碗馄饨……”

    方绣绣道:“给我吧,我拿去给留在县衙的人分了。林大人和崔师爷一时半会儿回不来的。”

    “好吧。”

    “喏,钱给你。”方绣绣接过篮子,掏钱给高靖。

    高靖摆摆手,“你我之间,还给什么钱啊。”

    “让你拿着就拿着。”方绣绣剜了高靖一眼。

    高靖叹了口气,没辙。

    方绣绣把高靖送到县衙门口,“高三哥,慢走。”

    高靖回头,心疼的望着方绣绣,道:“别太难过了,注意自己的身体。还有你的伤,之前在城门我就想说了,你别不把伤口当回事。总拖着一条不方便的胳膊,你还怎么帮县太爷做事?”

    “高三哥,我还以为你会和徐大哥一样,担心我和林大人一起行动会危险,不愿我继承哥哥的遗志。”方绣绣略有诧异的扬起眉毛,笑了笑,“果然嘛,还是高三哥更理解我!”

    “你这话说的,敢情徐湛就不理解你吗?不过是怕你有危险罢了。”高靖垂了垂眼,“我也是怕的。”

    “放心,我没事的。”方绣绣拍了拍胸脯,换上一脸阳光,“反正我有压箱底的本事,关键时刻能保命。”她说到这里,绕到高靖背后,推了推他,“好了,快回去吧!早点回去还能多卖几碗馄饨呢!”

    高靖听话的走了,一边还说:“今天不营业,县里出这么大的事,谁还来吃馄饨?我直接回家读书去!”

    “好好,你的摊子你说了算,去吧去吧。”方绣绣立在镇宅狮子旁边挥着手,“高三哥,下次见!”

    “下次见。”

    目送高靖走远,方绣绣不知不觉长叹了口气,叹完才发觉自己被高靖给传染了,怎么也唉声叹气的。

    她望着远处,不知道林淮和崔明泽现在在灵泉县哪个角落。心里,定然如被刀子割着,很难受吧……

    方绣绣闭了闭眼,又睁开双眼。眼下心里最记挂的,是林淮说出的话。

    ——错了,从一开始就错了,全都错了。

    ——他根本不是不了解我,而是,太了解我了。

    她不能忘记林淮说出这句话时,是多么挫败而自责。

    这番话,到底是什么意思?

    林淮到底发现了什么?

    无论如何,待林淮回县衙了,她一定要问问他。

    这一定是灵泉县事件的一个重要线索,或转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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