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大人,民女没去过北方,不知道北方的山是什么样的。”方绣绣笑着道,“但民女觉得,林大人说的有些道理。”
林淮道:“我们去那儿吧,沿途路上仔细看看周围,看有什么不同寻常的地方。”
“知道了。”方绣绣和崔明泽异口同声,听到有人和自己说了一样的话,便忍不住交换了眼色,方绣绣给了崔明泽一记俏皮的笑。
她没有告诉林淮和崔明泽,在他们决定来埋礼山的时候,她就有一种强烈的预感,感觉此行一定会发现什么蛛丝马迹。
这三天,方绣绣的这种预感愈演愈烈,此刻已到了强烈逼人的地步。
但与此同时,心底却有另一种奇怪的直觉同在翻腾,无法忽视。这是种不大好的直觉,冰冷、粘腻,既鼓噪又似有隐秘的恐慌,就像是要把手伸进一个黑漆漆的洞里,不知道摸到的会是金银财宝,还是一条毒蛇。
这两种直觉,如在方绣绣心里较劲儿似的,想要比比谁更加强烈,最终激得她心跳加速,越发不安。
而她所能做的只有努力控制好情绪和表情,与林淮和崔明泽共同走向那座山的山脚,沿途仔细的观察四周。
“哎?这是什么……”
一段时间后,崔明泽的声音忽然响起。
方绣绣和林淮都看向崔明泽,只见崔明泽是踩到什么硬邦邦的东西。
崔明泽俯身,去把那东西捡起来,拿在手里翻来覆去的研究。
阳光正盛,那东西棱角分明,将阳光反射到方绣绣的眼里,尖锐的光束刺痛了她的眼睛,她抬手遮了遮眼。
林淮见状,便从崔明泽手里把那东西拿过来,避过阳光向方绣绣折射。方绣绣这才放下了手,走到林淮身边,和他一起看这东西。
这东西是褐黄色的,方寸大小,有棱有角,被阳光一照,晶莹剔透。
这东西林淮太熟悉了,他这些日子,都在和这东西打交道。
——正是松脂,祈天灯中用来点火的物什。
林淮瞳孔一缩,松脂……
既然此处出现松脂,那么,是不是意味着那个放人皮天灯的人,便是在这里放飞的天灯?
“少延、方姑娘,我们再找找还有没有别的松脂。”林淮说道。
三人又继续往山脚下而去,在接近山脚的这段路上,方绣绣找到了几颗零散的松脂,崔明泽和林淮也找到了。
这些松脂的出现,让三人心里都不约而同的生出一个猜测。
那个放人皮天灯的人,正是带着人皮天灯,从这条路走来,在山脚下将灯放飞。因人皮天灯个头大,又没有折叠人皮,即便是两个人一起带着人皮天灯,路上也会因颠簸而弄掉底盘里的松脂。
故而,掉出来的松脂零零散散的蜿蜒向山脚下,被他们捡到。
这么看来的话,林淮的推断没错。方绣绣想着,捏了捏手中的松脂,看向林淮。
他依旧是一袭青衫,立在崇山峻岭之中,身影清矍,袖袂随风轻起,青衣泠泠。若不是正在专注的研究手里的松脂,第一眼看到他的人,定以为这是个出来闲逛的读书人。
方绣绣为林淮的判断准确而高兴,但不知怎的,心中那股怪异隐秘的直觉,翻腾的更猛烈了,几乎在撕扯方绣绣的心房,想要冲出。
她总觉得不安。
她总觉得……他们似乎太顺利了些。从林淮拿到那只人皮天灯开始,推断出人皮天灯是从灵泉县东南方过来的,之后便根据计算,找到了雁留坡,再找到了此处。
而他们一到此处,就捡到了松脂。松脂的出现,可以说是明晃晃的指向放灯之人。他们也因此,离真相靠近了一大步,似乎再向前一步,就能水落石出。
实在太顺利了。
这份顺利,让方绣绣心里不踏实。林淮初来乍到,或许不知灵泉县的水有多深,暗处又埋伏着多少噬人的蜘蛛毒虫。可是方绣绣知道,她亲眼目睹过三任县太爷的死相,收到过一封封恐吓信,更是在自家墙头上见到了双眼赤红的诡异佛像……
正是因为方绣绣知道,所以,她为这种顺利感到不安。
心中有种不祥的感觉在不断发酵壮大,她竟有些怕,怕这种顺利并不是真实的,而是一个美丽的幻影。幻影背后,却掩藏着一条黑暗至极的猛兽,正闪烁着贪婪的光,恶意的等着他们跌入自己的口中,被啃噬得尸骨无存……
方绣绣咬了咬唇,再度看向自己手心里的松脂。这会儿有风吹来,风里夹杂着一种不该出现在这里的气味,引起了方绣绣的注意。
方绣绣发觉这气味正是松脂散发出的,她把松脂靠近鼻尖,闻了闻,果然闻到一股异香。
香味很淡,几乎就要闻不出来。
同样察觉到松脂散发异香的还有林淮,林淮见方绣绣蹙着眉,便问她:“方姑娘发现了什么?”
“这松脂上……有别的香气,像是……”方绣绣犹疑着不敢确定,又闻了闻,方才说道:“像是女子擦涂在手上的香膏气味。”
“哦?”林淮秀眉轻挑。
方绣绣道:“民女也不能确定,只是觉得像。毕竟此类香膏是掺杂花香制成的,和林大人您用来熏衣的香氛,有共同之处,所以这松脂上沾着的也未必是香膏的气味。”
林淮思忖了一下,温声道:“至少这是一个可能性,那个放祈天灯的人,可能是女子。”
“嗯……”方绣绣心绪不宁,随口应了声。
三人又四下探寻了一番,没再找到其他显著的异状。
此时已过了中午,日头正盛,林淮让方绣绣和崔明泽找个树荫休息,喝点水,吃点东西歇歇,他自己则想在周遭看看。
方绣绣确也累的不行了,便在树荫下坐好,把吕典史准备的饼拿出来,一口一口的吃起来。
崔明泽在她耳边噼里啪啦说个不停,都是些没什么用的废话,方绣绣和他有一搭没一搭的聊着。
良久之后,日光没那么强烈了,林淮也回来了。
他看上去似乎爬山了,额头上沾着一层汗珠,背后的衣服也被汗水黏在了身上。
方绣绣忙把水袋递给林淮。
“谢谢。”林淮眉眼弯弯的冲方绣绣笑了笑,喝下些水,对两人道,“我们回去吧。”
方绣绣问道:“大人不吃点东西吗?”
“……也好。”林淮又从方绣绣的手中接过一张饼,在她旁边坐下,慢条斯理的吃起来。
待三人上马返程之时,已是未时末,太阳开始慢慢偏向西边。
他们将捡到的松脂都装好了,由林淮带着,一路快马加鞭的赶回灵泉县。
在回程的途中,谁也没料到,天气忽然变了。
这湄洲的夏天就跟变脸似的,刚刚还烈日当头,一派大好晴空,没一会儿的功夫就乌云密布,云层后响起了闷雷声。
“不好,这是要下大暴雨啊!”崔明泽仰头看天,层云像是有重量似的往下压。
雷声阵阵,头顶上有银亮的闪电划过,而现下几个人正骑马穿过树林。这片树林正是穿过雁留坡后要通过的树林,亦是王知县吊死的地方。
这树林是回灵泉县的必经之路。
眼下暴雨在即,树林广阔,不知道多久才能穿过去。
打雷天气在树林里策马实在危险,却已是没办法的事。
三人都只能在心中祈祷,能快点穿过这片树林,千万要平安。
方绣绣策马跑在最前头,为林淮和崔明泽指引最近的路。眼看着铅云越发低垂,电闪雷鸣不止,空气中已经出现了淡淡的水汽味道,方绣绣心里急得不行。
“驾!”她狠狠夹了马腹,驱动马儿快些、再快些。
不多时,他们穿越了三分之二的林地,远远的已经能看到前方灵泉县的剪影。
方绣绣心中不由生出一种胜利在望的迫切感,一手牢牢把住缰绳,回头冲着两人喊道:“林大人、崔师爷,我们快要冲出林地了!”
可就在这时,谁也没想到的事情发生了。
方绣绣只觉得有什么红色的东西晃过眼帘,快的像是一道影子,视野几乎捕捉不到。接着脖子上就传来柔滑冰湿的触感,好像有什么软软的东西缠上了她的脖子,像是软软的绸布。
就这瞬间,她还保持着与林淮崔明泽对视的姿势,这刹那,她在两人脸上看见了宛如崩塌的震惊神情——
“唔!”当方绣绣反应过来的时候,她说不出话,只能发出挣扎的闷哼声。
她怎么也没想到,头顶的树枝上会悬下一根布条,套在了她的脖子上,将她从马背上吊起!
瞬间而来的窒息和身体被吊的痛苦,让方绣绣眼前顿时黑作一片,周遭的树影顿时变得像是杂乱无章的鬼怪触手,在她眼前狰狞的晃来晃去。
好痛苦!
方绣绣本能的掰住脖子上的布条,闷哼着撕扯。触手的布条冰冷如毒蛇,尽管她看不见布条的颜色,却几乎可以猜到,是红色的布,艳丽的红色——就和王知县被吊死的那条红布一样!
本站所有小说均来源于会员自主上传,如侵犯你的权益请联系我们,我们会尽快删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