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刻的方绣绣早已不是那夜里一个人在房间中颤抖啜泣的那个人,她珠白的脸上挂着薄薄的汗迹,尤其是纤细鼻头上,汗迹让鼻梁显得更加立体,鼻头晶莹,精致可爱又有两分倔气。
想是热了,小嘴微张,轻点口脂的唇是淡淡的桃花粉色,清新好看。
方绣绣脸上绽开亮堂的笑,提起手中的两份吃食。
“林大人和崔师爷都没吃饭吧,民女买了馄饨来!”
两人都没料到会有人送吃的来,崔明泽正饿,赶紧过来接方绣绣买的吃食。
“崔师爷,这碗是你的,这碗是林大人的,可别拿错。”方绣绣把馄饨递过去。
“谢谢方姑娘啊,方姑娘真是人长得好看又善良,谢过,谢过。方姑娘坐!”崔明泽一边感谢方绣绣,一边招呼林淮,“来来,怀礼,这份你的,先吃完了再看地图。”
林淮略有歉意的给方绣绣作揖:“劳方姑娘破费了。”
方绣绣笑道:“不过是摊子上的馄饨而已,林大人和崔师爷也吃过的,很便宜。”
这会儿崔明泽已经狼吞虎咽的吃上了,边吃边说:“好吃!这家馄饨做的确实不错!”
林淮也却之不恭,在位置上坐下,打开包装严实的馄饨,熟悉的鲜香气息扑面而来。
少延说的不错,那个大讲恐怖故事的馄饨摊主,做馄饨的手艺倒是不输京城有些名厨。
林淮持勺子拨弄馄饨汤,“方姑娘,你和那位摊主相熟吧。”
方绣绣笑意盈盈:“是的,民女很喜欢吃他家的馄饨,也喜欢听他讲故事。”
林淮道:“这两天我抽空翻阅了县里商户的名册,那位摊主,是叫高靖?似还参加过四年前的科考,但是因为舞弊,被处以杖刑,终身不得再入考场。”
方绣绣唇角笑容一窒,很快又舒展如初:“大人说的是。”
这会儿她坐在一边的高凳子上,两条腿吊在那里,轻轻晃动着,一手托腮,眼睛看向“明镜高悬”的牌匾,发起呆来。
接着她看到被摊开的地图,便问道:“大人是找到祈天灯被放飞的区域了?”
“只是估算,毕竟风速和阻力测量不了,只能多试几次。”
林淮说罢,斯文的吃下一枚馄饨,鲜香的馄饨让整个味觉都跳跃起来。
他敏锐的察觉到,这碗馄饨比上次在摊子上吃的要咸,似乎是多加了盐的。
他下意识望向方绣绣,只看见一双闪着慧黠的眼睛,清黑如鹅卵石,有着动人的灵气。
“林大人,怎么?”她歪着脑袋问他。
林淮踌躇了片刻,还是坦然问道:“方姑娘是在林某这碗馄饨里多加了盐?”
“是啊,上次给大人做臭豆腐干的时候,见大人加盐的,我就记下来了。”方绣绣笑吟吟道。
林淮笑意一深,略低了眼眸,长长的睫毛盖住了眼中闪过的一丝不好意思。
“谢谢。”
两人很快吃完了馄饨,喊了人来收拾。
方绣绣从凳子上下来,与两人一起,凑到了地图旁。
林淮并不避讳方绣绣,指着地图上某处说:
“这个位置,是那晚上祈天灯最终落下的位置,大约是这条街的中段。”
“这几天都是东南风向,所以,祈天灯是从灵泉县的东南面过来的。”
林淮边说,手指在地图上移动向东南方。
方绣绣发现,这位县太爷的手长得挺好看,五指修长,骨节分明,是文人们都想拥有的一双手。
指尖划过羊皮地图,带起轻微的摩擦声。
“此处……”指尖在一处标记了红点的地方停下来,这个红点,显然是周知县曾经特意标注的。
林淮看着此地的名字——雁留坡。
下意识问道:“方姑娘,你知道这雁留坡是什么地方吗?”
方绣绣略一沉吟,道:“是个土匪窝。”
崔明泽一惊:“土匪窝?!”
方绣绣冲着崔明泽点点头,又道:“不过他们没做过什么烧杀抢掠的事,与前面三位知县也都井水不犯河水。他们土匪窝里的人偶尔也会来灵泉县打工赚钱,这些年都是相安无事的。”
崔明泽努努嘴:“我还是第一次听说这种土匪。”
的确鲜少有这般遵纪守法的土匪,林淮想了想,道:“大概匪首与众不同,才会做到如此吧。”
“这林大人可真是说对了。”方绣绣弯了弯唇角,说道,“雁留坡有三位当家,您口中的那位匪首是大当家,名叫徐湛。虽然人看着不好相与,但风评不差,百姓们对他不褒不贬。”
“徐湛……”林淮念着这个名字,指尖轻轻抚着地图上“雁留坡”三个字,淡淡的道,“按照估算,祈天灯有可能是从这个片区放飞的。”
灵眸划过一抹深意,方绣绣惊讶道:“不会吧,雁留坡的人行事作风很直接的,民女觉得他们不会做这种装神弄鬼的事。”
林淮朝着方绣绣笑了笑,只道:“明天就去会会这个徐湛,带上我们征集的祈天灯。”
“我也去!”崔明泽连忙请缨,“不过带着祈天灯干嘛?”
林淮道:“明天你就知道了。”
方绣绣在两人看不见的地方,目光沉了沉,黑亮的眸子如覆盖了一层深沉的雾色,像是眸底蛰伏了神秘的阴影。
但很快,她就敛去神色,面色无常的坐在那里。从窗子透进来的天光,包裹她娇小的身子,将她的尖尖下巴修饰得润滑如玉,双颊透着健康的润红。一切仿若如常。
林淮素来是个行动派,在京城的时候就是。说今天要做的事,绝不拖到明天。
第二天林淮和崔明泽早早的就出发了。
他们在县衙门口见到了方绣绣,她一看就是专程来堵他们的。
“林大人、崔师爷,带上民女一起吧。”
方绣绣穿着件麻布的交领襦裙,依旧梳着简洁玲珑的回心髻。她右手里提着塑泥像所用的涮笔筒、毛笔和颜料等工具,态度十分恳切。
“民女认路,可以为两位大人带路。”方绣绣眨着双美丽的眼睛,眼中充满了期待。
林淮对上方绣绣的眼,礼貌的笑了一下,又扫了眼方绣绣的左上臂,能看出她衣料下缠着的绷带已经不那么厚了,俨然是她的伤势有所好转。
他善意的说:“方姑娘,你毕竟还有伤在身,不宜出远门。再者雁留坡是土匪窝,姑娘家还是远离的好。”
方绣绣连忙解释道:“没事的,民女经常去雁留坡的。雁留坡的关公像时常要补色修复,这些都是民女在做。”
崔明泽刚想说你们这一行还真是黑白通吃,连土匪的生意都接。就见林淮摇了摇头,看上去没什么脾气,说出的话却不留余地。
“多谢方姑娘的好意,到底是土匪聚集之处,你去实在不妥。”他停了停,缓缓道,“另外,方姑娘所说的为雁留坡神像补色之事,恕林某不能完全相信。为了你的安全着想,林某还是希望你留在灵泉县。”
“我……”方绣绣还想争取一下,但林淮已然客客气气的向她行了礼,带着崔明泽走了。
方绣绣望着两人的背影,咬了下唇瓣,眸色渐深。
这林淮的确是个善心之人,宁可不信她的说辞,也要保证她的安全。
所以,虽被他拒绝,她却生不起气来,反而对这个人多了两分认可。
不过,雁留坡她仍旧是要去的。林淮不让她去,她就偷偷跟去。
反正林淮也不知道,她出入雁留坡就如出入自家一般随意。
方绣绣唇角轻勾,提着塑泥像的工具,步伐轻盈的跟上去。
她远远的跟着林淮和崔明泽。
那两个人出了灵泉县后,便按照地图的指示,踏上了一条条乡野山路。
方绣绣小心跟随,见两人没有走错路,她便动作轻盈的尽量不发出声音。
就这么跟到了一片树林里。
方绣绣躲在一棵树后,探出一个脑袋,看着凑在地图前的林淮和崔明泽。
两人穿着粗布的衣衫,就和他们来灵泉县第一天所穿的一样。依旧是难掩通身的贵气,像是藏在这山野林子里的隐士。尤其是林淮,举手投足间自带清贵。
方绣绣一瞬不瞬的看着他们两个,突然,看见林淮扭过头来。
她连忙缩回脑袋,背靠在树干上,心跳一阵加速。
不会被发现了吧?
林淮的声音随之不疾不徐的响起:“不知阁下是哪位,跟着我们这么久,真是辛苦了,出来吧。”
方绣绣懊恼,真是,都快到雁留坡了,竟在这会儿被发现。
自知是瞒不过了,方绣绣干脆大大方方的走出来,“林大人,崔师爷,是我。”
见来人是方绣绣,崔明泽惊讶的瞪着她,脱口而出:“方姑娘,是你啊!”
林淮却并不意外,小有无奈道:“方姑娘,你还是跟过来了。”
“林大人、崔师爷,”方绣绣走近两人,用真诚的眼神对视他们,诚恳说道:“我没有骗两位大人,我确实接过几次雁留坡的生意。徐大当家认得我,他的小弟们都不会找我麻烦的。反倒是两位大人……”
她笑吟吟注视两人,圆溜溜的眼睛转了转,想表达的意思很明显:
比起民女我,反倒是您两位更容易吃亏。
林淮莫可奈何的轻笑了下,见方绣绣额角都是汗珠,温声道:“我们先坐下来歇会儿吧。”
“好。”方绣绣熟门熟路的找了块石头坐下,把塑泥像的工具放在脚边。
一扭头,见崔明泽好像有什么话要说,一边想说一边又频频朝她望来,一副憋着笑又心虚的样子。
方绣绣便一手托腮,大方的对他说:“崔师爷是有话要说?”
崔明泽终于憋不住了,一手勾过林淮的肩膀,凑到他身边,故意用方绣绣也能听见的声音调侃:“妹夫瞧瞧,方姑娘可真关心你,硬是一路跟过来。妹夫,你看看人家姑娘多善良,多暖心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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