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受寒

    “皇上回去吧。”太后似乎不愿见着他,独自抽噎了半晌后道。

    之后任邢辰牧如何哄劝,太后都不再理会,他意识到自己在这似乎只会让事情更糟,无奈之下也只能先起身离开。

    行至门边,他顿住脚步,双手在身侧紧握成拳,片刻后坚定道:“母后,儿臣心上那人不是太监,但他确是男子,同样无法诞下子嗣,儿臣早已经认定了他,今生今世,非他不娶,还望母后能够成全。”

    说完邢辰牧不再去看太后反应,推门而出。

    门外寒风冷得刺骨,邢辰牧仿若无觉,只是冲正泉宫伺候的几位嬷嬷交代道:“朕与母后起了些争执,你们进去好生劝劝,别让母后气着,若有什么事及时来轩明殿禀报。”

    说完也不待那些人回话,转身便走,身后严青回过神,立刻自宫人手中接过暖炉上前:“圣上,外头风大,还是入龙辇吧。”

    邢辰牧却是看也没看他,挥手道:“都走,让朕一个人静静。”

    “圣上,龙体为重啊,您......”

    话未说完,邢辰牧已经甩了衣袖离开。

    没多久,严青又带着几名影卫及宫女跟上,邢辰牧怒道:“说了不要来打扰朕,抗旨是死罪,都不要命了不成?”

    一行人哆嗦着跪倒在地,他也懒得理会,转身继续向前走。

    腊月里天气极其寒冷,南明湖中的湖水都结了冰,邢辰牧沿着湖没走多久,裸露在外的皮肤便几乎已经冻没了知觉。

    但也正是这彻骨的冷意,令他焦躁情绪逐渐清明起来。

    原本他想待到解决完朝堂纷争,邢辰修也恢复健康后,再找机会慢慢向太后坦白这事,到时真有些什么,邢辰修好歹也能帮着哄哄太后,他们母子间不至于闹得太僵。

    可对待敌人时,他尚能冷静分析局势,权衡利弊,面对至亲时却难免掺杂许多情感,今日这一遭实属他太过冲动,在毫无准备的情况下便向太后说出自己中意男子的话,太后无法接受也在情理之中。

    可事已至此,后悔亦无用,之后如何收场还需待邢辰修回来,再从长计议。

    邢辰牧在寒风中不紧不慢地走着,努力回想自己上一次与母后争吵是何时,又是为了何事。

    可在他印象之中母后似乎总是温和的,哪怕是两人在宫中生活最艰难的那些年,他也几乎没见母后为了什么事如此激动,更是甚少责骂他,由此便知他喜欢男人这事带给母后的冲击有多大。

    “圣上!”

    熟悉的嗓音唤回了邢辰牧的思绪,他抬头,眼角余光恰好看到那抹墨色身影朝着自己飞奔过来,直至停在跟前。

    “天寒,圣上怎么不乘龙辇?”

    “朕只是出来透透气。”邢辰牧不想令卓影担心,便转而问道,“今日怎么又起早了?”

    “圣上,已经快过申时了,属下在轩明殿等了许久,没等到您回去,这才出来寻您。”说话间,卓影的视线落到不远处跟着的几名影卫那里,对方迅速给他比了个手势,他皱眉,有些难以置信道:“圣上是从正泉宫一路走到这的?”

    邢辰牧一怔,见瞒不过才点了头:“朕也许久没在宫中好好走走了。”

    这话卓影自然是不信的,天寒地冻,邢辰牧就是再好的兴致,也不会如此不顾身子,更何况他还将一干护卫都支远了,显然是有心事不想让人打扰。

    但邢辰牧不愿多说,以卓影的身份再问下去便是逾越了,他只能装作未觉,让人将龙辇抬了来,躬身问道:“时候不早了,圣上直接回承央殿可好?”

    “嗯。”邢辰牧刚刚一直沿着湖走,倒也没有个准确的目的地,此时才惊觉确实已经走到了承央殿附近。

    卓影扶着邢辰牧上龙辇,接触到他冰冷得仿佛要结冰的指尖,心霎时揪了起来。

    邢辰牧很快也意识到什么,抬头看着卓影欲言又止,卓影却是没有看他,只是又伸了另一只手将他的双手包裹住。

    暖意透过交握的手掌传递到邢辰牧心中,他坐在龙辇之上,而卓影以一个有些别捏的姿势,半个身子都探入了龙辇中,布帘早已经被放下,挡去了外头窥探的视线,旁人并看不清二人动作。

    不知过了多久,察觉到远处的严青走上前,卓影猛地松开了双手。

    “卓大人。”见到卓影将人劝入龙辇中,严青才终于敢靠近。

    卓影自严青手中接过暖炉,不由分说地塞入邢辰牧怀中,抿了抿唇,直起身对众人吩咐道:“回承央殿。”

    说完他自己并未跟上,反身往另一方向奔去。

    卓影直接上了屋顶,几个起落间便到了太医院,那位年迈的太医几乎是被他一路背着飞快地在各宫苑间穿梭,最后两人甚至比邢辰牧一行还早一步回到承央殿。

    邢辰牧迈入殿时,看到的便是还在急促喘着气的卓影,以及满脸青白,双腿还在不断哆嗦的孙太医。

    “参...参见圣上。”孙太医跪倒行礼,他活到这把年纪,这还是第一次上到那么高的地方飞奔,就算心中再信任卓影的功夫,也仍是忍不住害怕。

    “免礼,孙太医辛苦了。”往日里至少得走上半个时辰的距离,这会儿不到一盏茶工夫便赶到了,邢辰牧明白过来怎么回事,抬眸去寻卓影时,那人已经再次转身出去。

    “不辛苦,圣上龙体要紧,还是让下官先替您看看。”

    “嗯。”邢辰牧将手搭在脉枕上,由着太医诊脉,心中想的却是刚刚在龙辇之中,那人温暖的双手以及微微发红的耳尖。

    卓影只是去向外头的影卫了解事情始末,并未让邢辰牧等太久,太医问诊结束前他便返回了殿内。

    因着邢辰牧之前特意交代过,影卫们隐去了早上轩明殿内之事,只透露圣上似乎与太后之间有些争执。

    卓影十分诧异,在他记忆中,邢辰牧与太后感情极好,几乎从未红过脸,此次也不知是为何原因,竟闹得如此严重,回到轩明殿后,他便更为担心,直接向太医问道:“如何?”

    “圣上受了些风寒,下官开的这方子劳烦严公公送至尚药局,让他们立刻煎好药送过来。”太医将药方交给严青,又回头问道:“圣上用膳了吗?需得先用膳再服药。”

    进屋待了一会儿,邢辰牧冻僵的手脚渐渐回暖,他自己也能感受到几分风寒的迹象,没再多说什么,微微点了头,卓影见状立刻又出去张罗晚膳,那模样看起来倒比严青更像个大内总管。

    严青送孙太医出门,再回来时邢辰牧便道:“你带人都出去吧,把卓影给朕找回来。”

    卓影本就没走远,没多久便推门入内,只不过他一路皱着眉,看起来比往日里更严肃几分。

    “朕...咳...咳咳。”邢辰牧原本还想着安慰他几句,可才开口喉头一痒先咳了出来,倒是惹得对方更为担忧。

    “圣上就算心中再不快,也不该如此不爱惜自己身子。”卓影忍了忍,还是没忍住多说了一句。

    “朕下次注意,是不是吓着你了?朕没事。”邢辰牧见他这样,心中早已经后悔刚刚的举动。

    卓影略一犹豫后,摇了摇头。

    “那你便是生气,不愿咳...咳...不愿与朕多说话了?”

    “属下不敢,圣上先躺着休息一会儿吧。”卓影将邢辰修扶至靠椅上,又替他脱去披风,盖上貂绒毯子。

    “卓影。”邢辰牧叫住不知又打算去取什么的男人,靠在软垫上微微仰头看着他,“你想上战场吗?”

    卓影神色立刻紧绷起来,坚定道:“属下不想。”

    “别紧张,朕没有别的意思,只是觉得你明明一身本领,却无法建功立业,扬名立万,在朕身边还总要做些太监、宫女的活,实在是委屈你了。”

    邢辰牧当然可以找旁人来伺候自己,又或者说,找宫女太监伺候才是理所应当的,可当卓影在他身旁时,他便总忍不住想要与之独处,倒是给对方添了不少麻烦。

    他面上淡淡一笑,心中想的却是,影卫所完成之事多在暗处,与其他将军比起来,本就很难在史书上留下太多正面记载,若将来两人真在一起,怕更是要遭后世谩骂了。

    “属下不委屈,属下只想留在圣上身旁。”

    卓影倒了杯热茶,端回靠椅边还没来得及开口,邢辰牧已经将那茶接过去放到一旁,“坐着休息会儿,从你找到朕开始便一直忙里忙外,你不累,朕看着你都累了。”

    卓影这才坐至一旁,但双眼仍直愣愣地看着邢辰牧,似乎不舍离开半分。

    邢辰牧头有些发昏,鼻腔里像是堵着棉花,呼吸也重了,时不时咳嗽几声,每次他一咳,卓影的眉便皱起来,眼里是化不开的担忧。

    那不懂得隐藏的情意实在太过明显,令人难以忽视,邢辰牧就这么躺着,风寒的症状渐显,他身上不适,心里却似被点了蜜,开始泛起甜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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