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很多时候,沈棠总奢求在既定的命运中,有人能够拉一把她。可真当这个人出现的时候,她才知晓,这世界上还有另一个词,叫做身不由己。她能走,她小姨该怎么办?她去了之后又会不会遇到另一个陆持?
她开始正视面前的男孩,身量只比她高出半个头,衣着华贵,容貌虽比不上陆持那样出众,也差不了多少。许是年岁小,两颊有些突出,脸上还带有几分孩童的稚气。
沈棠是真心实意感谢面前的人,可也没有办法接受这份好意。半蹲身子行了一个大礼,陈述一个事实,“我是伯恩王府的人。”
不是陆持的,但同样的,她都没有办法离开这一方小院。
陆持的眼睛渐渐地眯起,里面蓄着风暴。真是个不听话的小姑娘,他才一会儿没有看着,就已经有人想要将她带走了。
那厢一股恼意冲上谢正辞的头顶,他觉得自己就像是猴子一样被人戏耍着。两颊高高地鼓起,说了一句“随你”之后,又气冲冲地离开了。
沈棠的心里松了一口气,可瞥见仍旧站在原地的少年时,心上又像是被一只小手紧紧地攥着。
“过来。”陆持淡声说。
没有一点情绪上的起伏,沈棠也不晓得他是不是生气了。惴惴不安地走上前,她下意识地将右手背在了身后,眼神飘忽,语无伦次地解释,“我不认识他,也不知道他是谁,就是突然被他撞到了,我没有想要要离开的。”
“啧,才见过一次,就有人想要带你出去呢。”陆持笑着,笑容里的泛着冷意。
沈棠浑身的汗毛都竖起来,抑制住想要逃跑的本能,缩着肩膀,哆哆嗦嗦地解释,“没... ...我... ...”
“这是一件好事啊,这样也证明我眼光不错。”陆持伸手将小姑娘的胳膊一把抓起,丝毫不在意她因疼痛泛起了泪花,只是自顾自地说着:“瞧瞧,里面许是蹭破了皮吧,我替你上药。”
沈棠下意识地将胳膊抽回,“不... ...不用了,过段时间就会好。”
陆持一眼扫过来,她顿时就没说话了,老老实实地跟在少年的身后。
她身上沾了灰尘,怕把屋子里的东西弄脏,一开始只肯站着。
陆持接过万嬷嬷送进来的东西,扫了小姑娘一眼,只说,“去暖榻上坐着。”
她听话行事,还没有碰到暖榻的垫子,背后就传来少年清冷的声音,“把衣服脱了,脏。”
顿时僵硬在原地。
她虽未到总角之龄,可也年满十岁,在外面说也是一个大姑娘了,岂有在男子面前随意脱衣的道理。在家时,双亲也是教过她礼仪廉耻的,顿时羞躁和被人轻视的愤怒有了上来,和热气一起爬上两颊。她脸涨得通红,横生出勇气来,推了陆持一把就要往外面跑。
却被人狠狠的按住了肩膀,咬痕尚未愈合,手肘的地方又被摔得乌青,哪里受得了他用力的抓攥,顿时眼泪就飙出来了,说不清是害怕亦或是其他。
陆持才不理会这些,拧眉看着小姑娘一身灰扑扑的衣裳,想都没有想,就直接抓住了衣领。随着一声嘶拉声,布帛应声而裂,如破布般轻飘飘地滑落在地。
他搭上小姑娘的肩膀,手指极为有耐心地点动,压迫着,“是我帮你撕了,还是你自己脱了?”
这就是沈棠害怕陆持的地方,他从来不会顾及你的想法,他只需要一个结果,为了结果可以威逼利诱不择手段。
指尖都是颤抖的,衣襟开了一个小口,露出里面红色的肚兜,上面还绣着几朵未开放的荷花和蜻蜓。
衣裳落地,小姑娘只穿了亵衣,眼眶通红站在空旷地方,瑟缩着双臂环抱在胸前,恨不得将自己缩得小点,再小点,直至消失不见,谁也不能看见她。
她看着纤瘦,却骨肉匀称,更难得是肤色莹白,像是上好的牛乳,衬托肩膀和手肘处的伤口越发触目惊心,像是上好的工艺品出现了难以磨灭的瑕疵。
陆持将人拉到暖榻上,拿出一件大氅给她盖上,瞬间遮挡住大部□□体,只露出受伤的手臂来。
沈棠都做好陆持借机惩治她的准备,可是没有。
她整个人都陷在柔软的毛皮,陆持坐在她的身边,用掌心将药油抹匀之后,就附上她的胳膊,慢慢地揉搓。
他眼底没有那些瘆人的敌意,只是温柔而专注地盯着她淤青的地方。
两个人之间的距离很近,近到她能将他的睫毛看得清清楚楚,近到能闻到少年身上特有的草木香气和清冽的酒味,近到此刻的她甚至会有一种错觉,她像是被他放在心尖上珍视很久的人。
可陆持这样的人,怎么会对别人珍视,沈棠心里恶毒地想,他这样的人就应该要一辈子孤独终老的。
陆持替她将药上好,拿热毛巾将手擦干净。他坐在沈棠的身边,敛去了身上阴郁的气息,如同一个大哥哥一般,声音轻柔地问,“沈棠,你想要离开伯恩王府吗?”
想要离开吗?她做梦都在想。
对着那双幽深的眸子,沈棠像是受了蛊惑一般,不知怎么就点了点头,小声地嗫嚅,“想。”
“那就好好的活着,活到有天你有能力逃出去。”陆持伸手,摸上女孩脖颈的地方,声音更加轻了,像极了两个人之间的呢喃,“可是你记得,逃走了就千万不要被我找到。”
他捏着女孩脖子上的那块软肉,语气阴森,“找到的话,我就直接杀了你。”
沈棠心头一颤,浑身瑟缩着,应一声,“好。”
“怎么,还真想逃跑?”唇边漫出轻笑。
这次她听懂了陆持话里的意思,连忙摇着头,半天才咬着唇,说着言不由衷的话,“我不会离开你的,会一直陪着你。”
“一直”这个词多好,许多人都曾经对他说过,可是做到的又有几个人。
“真乖,要记得你说过的话。”陆持笑得温柔,就算知道这是句假话,但是没关系,他有能力将这句话变成真的。
他会一点点斩去她所有的退路,让她只能依附他生长。
沈棠发现自从那天晚上之后,陆持很少再为难自己。正像良辰说的,他很多时候都不在府上,回来之后,她只需要陪着他,照顾他平时琐碎的事情。
其余的时间就和良辰美景一起,做女红或者万嬷嬷教她如何算账。有日陆持知晓沈棠识得字,允了她随意去看书,这漫长的日子才能够打发掉。
只是有一样,陆持不许她在私下里去见小姨。日子都走满了三个季节,转眼就入了冬,她也只见过小姨三次,每次都是小姨借着送东西的由头,来匆匆见她一面。
这也是一件极为可悲的事情,从一开始的屈辱,到后来只要陆持不是故意刁难她,她都觉得已经是一种奖赏。
入冬之后,陆持就不用进宫,时常在府里呆着,这可就苦了沈棠,整日里担心会不会哪里惹到他,平白多了折磨。
许是陆持也习惯身边有她位置,一日太子在清雪庭设宴,陆持主动提一句,“明日我带你出去转转。”
沈棠一开始还没有反应过来,她来盛京也快两年的时间,拢共也就出过府两次,一次是小姨带她出去置办衣物,一次是生辰的时候,陆持带她出去瞧了瞧。
她喜欢府外的世界,喜欢那种人来人往的喧嚣,小心问了陆持,“到时候我们会去街上转转吗?”
“或许。”陆持没直说,反而交代沈棠,“明日穿上那套赭红色衣裙,红色衬你。”
沈棠不明白他的用意,只是听话的换上衣裙,出去的时候,她怕冷还特意裹了件同色的披风,帽檐的地方缀了一圈狐狸毛,显得更加娇俏。
清雪庭在城北的地方,前两日刚落雪,积雪尚未消融,倒是应了名字中的雪字。
沈棠忍不住掀开了一道小缝朝外面看去,才一眼便是说不出来的震撼。
落雪或轻或重地涂撒下来,整个山头都是被掩盖住,山头失去原有的颜色,屈服在积雪的洁白里。只有一片盛开的红梅如同火海般燃烧,鲜艳而热烈的盛开着。两种极致的色彩碰撞在一起,给人以视觉的震撼。
她生在南方,从未见过这些,哪怕脸颊已经被冷风吹得泛起红色,仍旧守着那一条小缝隙往外面仔细地瞧着,想要将所有的一切都刻在脑海中。
陆持睨了她一眼,也没说话,让马车在庭院外停下来,率先走下马车。
沈棠跟着下了马车,看着明显还有段距离的山路,有些疑惑地问,“不上去吗?”
“下来走走,车子里闷人。”少年淡声说。
陆持的身子不好,到冬天之后就受不得风寒。平日里在府中,哪怕是白天屋子里的炭盆都是不熄的。现在要走这么长的路,回去病着了折腾的又是她了。
她咬唇,想劝上几句,想到他阴晴不定的性子,又顿住了,一路不安地跟在他的身后,连两旁的景色也来不及瞧上几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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