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月,礼部拨了两个嬷嬷给春暖,教导她各种礼仪。
春暖原本想着教导礼仪顾名思义就是在各个场合的拜礼仪态,谁知,刚一上课春暖就懵了。
这仪态似乎在这里是微乎其微的,几乎不占地方。
而她要学的是:宗室祭祀时用的器皿、礼服、头冠及图案含义;家祭时又应该用何种器皿,有哪些程序,该穿戴什么,祀文如何写怎么读;作为皇室册封的诰命,依品级各该穿什么礼服并与之含义;作为宗妇应学习的管家理事之能,御人之法,琴棋书画之技,礼尚往来之章,婚丧嫁娶之礼,种种艰难生晦的繁文礼节。
春暖的脑子每日都被塞的满满的,就连睡梦中都在念“夫礼者”之类的。
学的多了,春暖渐渐明白,这礼大多数应用于各种祭祀,觐见之类的反而不多,毕竟不是谁都能见到皇帝皇后的。
再就是努力背诵各种礼器的用途,仿佛这种情况才是正确打开方式,一个十五六岁的小姑娘不正是个初中生么,每天都背背背写写写的。像以前的日子那般安逸,反而不正常。
一直从初夏学习到初冬,各种礼制礼仪才学完。过了考核,两个嬷嬷才上表能够功成身退了。
孙氏送了厚厚的谢仪给她们,把她们欢天喜地的送走。
可是事情还没完。按礼制,服侍春暖的应该有两个嬷嬷,一做教引一做辅助,四个大丫头八个小丫头,并且登册入礼部留档。
相当于一个公司,由CEO总领,但旗下总要有财务经理,司法新闻发言人,人事经理,业务经理等等,各司其职才能保证公司的正常运转。
春暖的礼仪是按王妃规制教的,所以,她面临的问题就是要把所属自己的嬷嬷侍婢挑定。
丫环倒是好定,只是嬷嬷难寻。不过家里有位长公主,什么事儿都难不倒。
春暖寻了长公主让她帮忙想办法,于是长公主进了一趟宫,从宫里领了两个嬷嬷回来。
那两个嬷嬷真是意外的年轻,看着不过三十来岁,能力却不能小觑,十几年间,兜兜转转竟把内六宫全历了个遍。
放在前朝,若是一个官员能把六部转了个遍,那妥妥的储相人才。也不知长公主怎么寻到这两个人才的。
人领了进来,春暖索性把挑丫环的事情交给她们,不管选成怎样,都比她亲自挑来的靠谱。她又不是拿了玛丽苏剧本,靠直觉都能一挑一个准。交给她们来挑选,她更放心。
青禾青苗不动,又提了两个丫头上来,春暖给她们取名青果青蓓,余下八个丫环按蓝字取名,把取名的事情也交给两位嬷嬷。
此事即了,年关又近。春暖又全身心投入府里的事务中,慢慢接过许多差事。了解了规律,很多事情就能处理的游刃有余,如此孙氏便能多歇缓些。
祭祖是大事,孙氏可不敢放手让春暖一个人准备,陪在春暖身边以便及时补充更正。
春暖看着那些礼器,心里不由的暗念出这种是做什么用的,那种又是盛放何物的,简直成了反射动作,可见当初下了多大的功夫学习这些东西。
所幸未出疏漏,祭祀之物俱已备齐。
圣上封笔前,给春曦的封诰也来了,封春曦清原县主,食邑奉禄与春暖一样。
随之而来的是春暖一整年的薪禄,全折成银钱送了来。
长公主照例领春曦去宫里谢恩,春暖才能好好坐下歇一歇。借用曾经的一句话,这一整年都快忙成旺了,她甚至都没空想起曾经,只安安稳稳忙忙碌碌的活在当下了。
祭过祖,大家又坐在一起过除夕,守夜。
坐在一起闲谈的时候,春暖忽然想起一副对联,就对致远说:“我曾经听过一副上联,说给你听听,今年年尾,明年年初,年年年尾接年初。”
致远听后,站起来开始来回踱步,嘴里也念念不停,不时的用手写写画画。
春暖看到致远如此行为后,不禁抚额长叹,她这大哥真是读书读傻了。
她二叔沉吟片刻,就说:“上月月圆,下月月半,月月月圆逢月半。”
春暖一愣,古代的读书人都这么利害么?什么时候都能给出个最佳答案。
春暖玩心一起,就把那副极难对上的上联说了出来“烟锁池塘柳。”
说完后又觉得有些羞窘,似乎有很多人说过,这个梗已快被玩坏了,她又被套路了一把。
致文说:“雾笼锦官城。”未等春暖说话,二叔已经对致文摇了摇头,让他写下仔细看。
春暖瞬间觉得她二叔如此低调有才华,肯定是被埋没了。
似乎看出春暖惋惜的表情,二叔说“我虽有些偏才,却不甚懂俗务,翰林院于我来说却是极好的地方。”
明白,毕竟她后一任继父也是如此,典型的学者作风。
又陪老太太打了一会儿牌,故意输给她些金豆子,逗得老太太乐呵呵的直笑。
这两年,老太爷老太太越发精神不振,老的利害,有时和春暖说着话就睡过去了。春暖只能有空就多陪陪他们,也免得日后遗憾。
大年初一,一大家子又进了宫,吃吃喝喝玩玩乐乐后,又回到家里。
春曦也找了个脾气相投的小朋友,就是那个顽皮的大公主。两人差点把永和宫给翻过来,惊得四月一见她俩就飞得老远,弄得慧嫔哭笑不得。
日子才忽忽悠悠的过,北边就传来快报,胡人南下了。兰州城守将周雄战死,副将李东信率军抵死顽抗。
消息一到京城,朝野一片哗然,君臣皆面色难看异常。
靖朝才太平十几年,正是人才不接的时候,正逢春耕时节,若是征兵,春种就要耽搁了。
这几天,宁国公脸上如沉着一江冰水,世子的眉头也没松开过。若不征兵,便只靠禁卫军和御林军,可这两支军轻易动不得。朝臣们都快愁白了头发,也想不出万全之计。
春暖见国公这样也不是办法,就捧了一坛酒去外书房。
宁国公见她来,很是诧异,问她可是有事,春暖说:“无事,只是想找祖父说会儿话。”
几番言语中,春暖便将她知道的以少胜多的战役全编成故事讲给宁国公听,又将对付骑兵的办法一一讲给国公听。
春暖知道圣上有意从陕地陇西就近调兵,可兵力仍然不足,有了这些制敌之法,则可解燃眉之急。
讲完故事,春暖就说:“已打扰祖父多时了,春暖先回去了。”说完,就提裙出了门。
宁国公眼见着春暖出了院门,提起酒坛,连饮数口,吩咐人备马,他要进宫。
圣上和宁国公如何商量,春暖已不关心,她这会儿关心的是老太太。天热贪凉时着了寒气,已卧病在床,因怕宁国公两头受焦,老太太死活不让告诉他。因此家里女人们只能听她的话,在国公那儿将她生病的消息瞒下。
可近几日,虽然府医开了药汤,老太太病情却不见起色,老太爷也着急上火,带了咳嗽之症。
且近日,三婶杨氏又觉身体不适,府医诊过后言,已怀有身孕,孕妇着了累须静养数日安胎。所以只有孙氏李氏二人忙前忙后的奔走各处。
圣上下了旨,由安国公宁铁柱为统帅,带京畿两万兵马赶赴兰州,清点人马后即刻起程。
世子宁威随从,另有一众武将和勋贵之家想要建功立业的男儿们。接到旨意后,春暖有种尘埃落定的感觉。
长公主和孙氏分别打点丈夫的行装,甲胄、衣服鞋袜、药品吃食等等。
而这时,宁国公已经知道老母亲卧病在床,内忧外患夹击之下,一时让这个如钢铁般的男人双目通红,几近哽咽。
老太太坐在床上安慰他:“我儿且去吧,莫担忧我,我只是偶感风寒又人老体弱,好的慢了些,将养将养就好了。你只安心打仗,为国尽忠,家里有你媳妇她们在呢,别担心。”
宁国公含泪给老父老母磕了几个头,转身离去。
看着儿子离开,老太太的神色瞬间灰败下来,对老太爷说:“大儿福缘甚好,就是亲缘上总差了一些。”
老太爷说:“他即有了福运,总要折损些其他东西。你别怕,有我陪着你呢。”
老太太轻啐一口“呸,老皮老脸的人了,还说这些个轻浮话。”说完就笑了起来。
宁国公领了大军开拔,街上尽是相送之人,无论达官显贵,或是贩夫走卒,在家国大义面前都是一样的热血一样的肝胆。春暖春曦也在人群中,目送他们赴向边疆。
国公爷离开后,府里刹时沉静下来,外事交给二叔三叔,府内由长公主和孙氏打理。
春暖春曦大多时间就陪在两位老人身边,说说话谈谈天,致远几人若是放旬假也会过来,玩玩闹闹的,两个老人脸上也多了起来。只是老太太的病情反反复复总不见好。
六月时,兰州有加急信传回来,说安国公先率军抵达兰州城,打退了几次胡人的进攻,后陕陇两地的军队也赶赴兰州,安国公指挥大军且打且扎,已将胡人赶出三百多里。
安国公上折子询问圣上是否能将胡人一鼓作气赶出天山。
圣上喜出望外,即命安国公追击胡人,将胡人逐出天山南麓,赶到天山以北。
七月时,长公主着人往大佛寺,往年的法事今年也不能断,又让人将节礼恤金给将士家眷发了下去。
祭祖时,老太太也撑着病体去了,回来后就不好了,府医诊断说人老成疾,只小心伺候着吧。听到府医如此说,众人的心皆沉了下去。
到七月底,老太太已经昏迷不醒,水米不进,一家人时刻守在床前,半刻不能离开。
几日后,老太太突然清醒,对老太爷说“我要走了,你好好的吧。”说完就闭上双眼,再没醒过来。
一家人悲痛难忍,皆泪如雨下,嚎啕大哭。
朱氏和孙氏起身给老太太擦身体穿寿衣梳头。府里迅速挂上了白幡,主仆们皆摘了钗饰换了素衣。
将老太太移至榻上,又请了先生先设重,卜日子以便出讣告。一众女眷皆哭于阶下。
晚上,和安堂灯火通明,老太爷说要最后再陪陪老太太,就把哭泣的人都打发出去。
老太爷也走了,穿的整整齐齐,躺在老太太身边,握着老太太的手,神色安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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