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一路入了长安。
赵云不知道秋胧想做什么,她却是相当熟门熟路的领着赵云敲响了一户人家的门。
半晌,里面慢悠悠走出来一名文士,见到秋胧的那一刻,和赵云一样也是一脸的茫然。
赵云不说话,心中却有了些想法。
……这是熟人?
当李儒被门口一串慢悠悠但是毫不间断的敲门声敲出来的时候,看着眼前这牵着马带着个陌生男子站在自家门口的白衣美人,一时间也有点懵。
“……主公?”
秋胧笑盈盈道:“要在这儿聊吗?先让我进去吧。”
李儒住的地方不大,董卓权倾朝野的凶威赫赫,少数几个心腹中最排得上号的莫过于李儒李文优,可这院子莫说是他如今的身份地位,就算是普通人家,这地方也实在是太过落魄简陋了。
“……您不是和孙坚一处么?怎么突然跑到了长安城?”
李儒还懵着的时候,秋胧已经抬脚进了院子。
“我来找你。”秋胧答道。
“您找我做什么。”当日被秋胧摁着头披着人皮在朝堂活跃的青蛇已经是彻彻底底的李儒李文优了,行事作风也是十足的谋士风格,他心中欢喜秋胧来找他,更多的却是下意识地担忧和急躁:“按着您之前的态度,现在应当是跟孙坚去江东好好发展自己势力的时候,如今董卓行事愈发跋扈张狂,可不是您适合带的地方。”
秋胧在院子里晃了一圈,蓦地一松手,夜疾风顶开李儒自个儿大大方方的院子里找了个阴凉地方呆着去了,秋胧扫了一圈这不大的屋子,忍不住啧啧出声:“也就比外面那些普通人住的地方大了点……董卓居然就给自己的第一谋士住这种地方?”
“我希望您在这个时候跑到长安城并不只是为了调侃我几句的。”
李儒跟秋胧的眼神瞅瞅自己住的地方,并没有太多纠结的地方:“这里离人群聚集的地方比较远,董卓本来想让我和他一同在郿坞住下,但是属下看来那里反而更不方便,找了个借口推辞掉了。”
秋胧避开了李儒的提问,他便跟着换了话题将目光看向那名沉默的年轻男子,英挺俊俏身姿颀长,双眸奕奕有光,“这是……?”
“文优看这孩子如何?”秋胧顺势坐在院中枯树下,眼中含笑:“这一次收来的小将军。”
李文优眉头一紧:“愿意跟着您的?”
自家的主公自己清楚,眼下天下将乱未乱,但是若是有心搀和的话那乱世纷争群雄逐鹿也就是早晚的事情,在所有人还心向汉帝的时候,秋胧已经将目光看向了未来。
这样行事和心性,在眼下就是实打实的乱臣贼子,董卓好歹还有个相国的名头顶在脑袋上手里也还捏着个小皇帝刘协。
……然后他家主公就这么大大方方的把自己的底子露给别人了???
知道眼前男子已经知道了主公的真实身份,李儒看着赵云的表情更难看了几分。
秋胧却是一副不大在意的样子:“子龙说跟我心甘情愿呢。”
李儒的眉头皱的更紧了。
他晓得自家主公的毛病,走一步算十步是她的习惯,仗着自己实力强横偶尔想什么就做什么也是她的习惯;两百年前好歹有个比她更爱胡闹的王莽挡在秋胧面前处处帮持,眼下的秋胧可是没人和她一起胡闹还能替她挡刀子的。
“主公。”李儒端正坐姿,一脸严肃的看着懒洋洋的秋胧:“您万万不该这个时候来长安。”
秋胧却是一脸的不以为意:“我来是要接你回去。”
“属下不回去。”李儒毫不犹豫的拒绝。
秋胧把玩杯子的动作一顿,她碰了个钉子,却没丝毫恼意:“为什么不回去?”
“属下名义上仍然是董卓的谋臣。”
秋胧打从心底没觉得这是什么严重的事情——最多就是因为和董卓扯上关系,名声不太好罢了。
“这很重要么?”她皱着眉反问。“我都不在乎你又何必……”
李儒非常平静的打断了她的话。
“主公,我在乎。”
他比任何人都无法容忍她的身上会出现哪怕一丝一毫的污点。
——哪怕这个污点是他自己也不行。
李儒冲着秋胧行了个拜服大礼,然后直起身子对她微笑道:“天下之大,胜过我的谋士更是数不胜数,所以主公不必惋惜;我李文优有幸陪伴主公一直到现在已经心满意足……眼下您已经不该在此逗留了,趁早离开这是非之地才是上策。”
赵云站在秋胧不远处的位置将两人对话悉数听进耳中,却始终安静立在那里,不言不语。
在这时候,秋胧却开口叫了他一声。
“子龙。”她语气温温,比起对待李儒的态度,她此刻语气却有些疏离了:“你去外面晃晃吧。”
——这便是刻意让他避开了。
赵云眸子一垂,应了声是后,转身离开。
秋胧对与银甲将军的心思并未太过在意,她沉思片刻随手放下杯子,摆摆手让李儒近一些。
“我们来换个说法吧。”她在地宫里一个人呆得久了,再来也是从来不在意凡间冗规缀礼的性子,两人本就是席地而坐,此刻话说开了,秋胧便习惯性的曲起一条长腿,手臂搭在了膝盖上,浑然不似女子端庄模样,不过她眼角眉梢从来不染半分女子娇媚,于是这么一个姿势在她身上便平白有种格外逍遥洒脱的风流气质。
“文忧所担心的,不过是你是董卓的谋臣,而且不比寻常谋士,他太过信任你,你也为他做了不少事,就算你离开了他身边转过来跟着我,名声总归也还是不好。”
李儒嗯了一声。
其实他还有一点顾虑,那便是秋胧的女子之身。
性别始终是她最大的阻碍,就算日后有机会告诉世人她龙女身份,可女子终归是女子,本朝自吕后开始便对女子干政有极大的抵触之心;若单纯只有秋胧也就算了,李儒如果真的跟在她身边,对秋胧而言那可不是什么多了个谋士这么简单的事情。
……但不得不说,秋胧开口要带他走的时候,李儒的确是心动的。
现在见了秋胧的表情便知道她并非一时兴起,李儒拒绝之后秋胧也没有顺势应下,他原本坚定的心思也有些不自觉的退缩,开始琢磨起其他的主意了:“其实若是现在主公动手将董卓除去顶替他的身份,属下再顺势帮忙找些朝中大臣造些声势,说些您早早把我安排在董卓身边的话……也不是不可以……”
“文忧,你知道那是下下策。”秋胧温声道。
李儒抿起嘴唇,压下了心头蠢动。
他当然知道这是下下策。
若要讲起董卓祸乱之源,却又和何进分不开关系;灵帝喜好声色,在位期间贪图享乐惹了一堆烂摊子扔在那里,外戚手握兵权宦官内乱朝纲,本来宦官一事说大不大说小不小,所能够依仗的无非便是皇帝偏爱和太后专宠,若是朝野未乱其实刚刚杀死十常侍的正是重新整理政事的大好时机,可偏偏引来了西凉董卓,以此为牵引引出了袁绍孙坚等人,这才成就了如今不可收拾的局面。
若要说黄巾之乱其实也不需要太过在意,灵帝治下天下混乱百姓饥寒交迫,大多数的起义兵不过是迫于无奈的求生之举,可董卓入京之后却不亚于在这些尝到了军功甜头的家伙身上加了一大笔的筹码;之所以没有直接杀死,便是因为董卓的确控制了整个朝廷。
董卓引起的混乱,很大程度上源于他从来都不曾束缚手下兵士引发出了一系列令人发指的残暴恶行,他入京之后手中兵将人数本就不在少数,这群人入得繁华中原之后烧杀掳掠无恶不作,自然是天下大乱的一个引子。
董卓不会有任何牵制,他本人就是这其中最大的一个强盗头子。
若要按着李儒的这个建议,那么秋胧就要思考如何同旁人解释李儒的出身:董卓出身西凉,李儒是一直跟着他的。虽然秋胧和他清楚如今的李儒并非跟着董卓从西凉跟来的那一个而是中途偷梁换柱的青蛇,可若是有人非要捏着这件事情说话,秋胧自己也很容易一脑袋扎进去说不清楚自己的情况,反而有些得不偿失。
由此来看,李儒先前的拒绝和秋胧是有几分道理的。
但秋胧打的主意却不是让“李儒”离开——李儒可以扔了,她要的是里面那个心儿。
地宫两百年,她唯一可信的似乎只有这条披了人皮化身李儒的青蛇。
“我其实没打算杀董卓。”秋胧坦然道:“董卓和十常侍不同,十常侍终归是宦官,那么飞扬跋扈的姿态他们依仗无非也就是灵帝宠爱;可董卓最大的问题在于——他有兵,而且这些兵,连董卓自己也不会控制。”
李儒微微蹙眉:“……主公的意思是?”
秋胧慢悠悠地道:“董卓是个很大的靶子,只要他活着,我们就有最合适的理由开始做自己的事情。”
李儒还是不大同意:“若要这么说的话,属下倒是能够理解您不杀董卓,不过这和我离开有什么关系?”
“以防万一而已。”秋胧若无其事的说道:“因为我不愿意杀董卓,不代表另外一个人不愿杀董卓,董卓积怨太深,你如今能在这长安城毫发无伤的活着完全是因为董卓活着,他若是死了,我护不住你。”
李儒一抬头,对上秋胧目光瞬间顿时明白了那个天底下最恨不得杀死董卓的是谁。
——刘辩。
无论如何,董卓对他而言那是杀母夺位之仇。若是他和刘协一样是个不得不受人摆布的傀儡皇帝也就罢了,偏偏就在于他和秋胧定了契约,手上捏着的是顶顶要命的东西。
刘辩没本事杀了董卓,可是行踪不定的龙女可以。
秋胧摩挲了一下手中杯盏,温声道:“……刘辩那边的退路,我有。”
李儒猛地抬头,目光里写满了不赞同。
秋胧低笑。
“——自然,那个法子,我是能不用就不用,你也不需要太过在意就是了。”
李儒脸色蓦地一沉:“我是希望您永远都不要用。”
秋胧浑不在意的摆摆手。
“无需担忧,我现在可是要好好哄他呢,怎么会和那孩子撕破脸?先帝嫡子,正统继位的小皇帝,举目无亲无依无靠,自小便是爹不疼娘不爱,无论从何种角度来看他都只能依靠我,这么一个听话又打小习惯任人摆布的小皇帝可远比野心勃勃又颇具实力的孙坚好用多了……若是几次驱动符文就能换来刘辩的倾心信任,区区锥心刺骨之苦,我也不是不能忍。”
李儒压住满心怨气,冷声问道:“您想我做什么?”
秋胧眉梢一抬,卷起嘴角:“若是我没得到刘辩的指令杀死董卓,你便尽量让董相国玩的大一些,活得久一些;若是刘辩让我杀死董卓,你便趁机随我回去。”
李儒仍是有些迟疑:“可是如今皇帝,可不是刘辩那样好摆布的性子,董卓若是死了他大概要有不少动作……若是让刘协控制住了朝堂局势,他和刘辩之间必然有一场争斗到时候怕是要对主公不利,用不用属下……”
他手刀向下,做了一个暗示的姿势。
“别呀,刘协有用啊,好歹他是当今皇帝不是嘛?”秋胧笑眯眯地说:“不过没了董卓压制的西凉兵大概要惹不少乱子,你觉得那么个小家伙控制得住?到时候天下一乱,讨伐董卓的这些诸侯说不定要有什么反应,到时候谁对小皇帝有兴趣,第一个主动过来接人的,我们就可以基本提前确定我们最大的敌人了。”
——毕竟这天下这么大,想要借汉室大旗为自己造势的,秋胧可不信只有自己一个。
“无论如何,‘正统’可是在我手里。区区一个刘协而已,让他们去玩啊。”
秋胧笑意清浅,语调轻佻。
一个是被天下公认的大恶人扶上王位、不是先帝嫡子、不是正统继承……而且足够聪明灵巧怕是绝对不会甘心自己受人摆布的刘协。
还有被真龙庇护,正统继位、皇后所出的嫡子,乖巧温顺的刘辩。
女子嘴角的弧度渐渐加深了几分。
——这天下人究竟要怎么选,她可真是十分好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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