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皇后已经有点吓坏了,先前打好的腹稿这会一个字也吐不出来,只是慌慌的跟着学舌似的追着问道:“说,说什么呀?”
秋胧眼中略有些不耐烦的意思,但她受制于人也的确不方便发作,眼睛一眨掩了眸中郁色,耐着性子继续说:“就说你和你儿子为什么来我这两百年没人碰的破地方。”
何皇后仍是哑然不敢多说话,刘辩也是被这环境吓坏了,他缩着头左右觑觑,同样抿着嘴,小心翼翼的不曾发出一言半语。
秋胧见了,眸色便愈发漠然。
她一声嗤笑,细若无骨的手臂抬起腕上冷沉铁索,轻巧犹若无物。
“看你这模样,我猜你也应当不是受了皇帝的命令,这小儿子也没来得及登基称帝,就算是太子也都无所谓,充其量不过是个不受宠的皇子……好在我和刘秀的约定是只要是他的后人就成,你儿子是不是皇帝倒也和我没什么关系。”
她站起来,走到跪着的何皇后面前,居高临下的瞧着她。
“说吧,找我做什么?”
“是……”何皇后咬咬嘴唇,低声嗫嚅道:“求娘娘,救救我儿子。”
“哈!救人!”秋胧一声冷嘲低笑,不知是笑眼前人,还是笑她自己:“我一个笼子里锁着的,拿什么救你?”
“拿什么……对了对了,辩儿……辩儿!”何皇后蓦地直起身子一把拽住了儿子的衣袖,冲他慌张叫道:“快把东西拿出来!快点!”
刘辩慌慌张张掏出绸布掩着的东西,在秋胧的注视下双手举起怀中宝物,小心翼翼的把玉玺露在女子的面前。
那一方玉玺,五龙交纽,黄金镶角。
当年王莽命安阳侯王舜逼太后交出玉玺,孝元太后怒骂王莽之时将玉玺掷了出去损了一角,后来玉玺辗转落入刘秀之手,汉光武帝继位之后以黄金填补缺损一角,这才有了如今的玉玺模样。
秋胧瞧见玉玺嘴角弧度顿时一滞,缓缓敛起了笑。
“……这倒是许久未曾见过的老朋友了,说,哪个教你们拿玉玺来找我的。”
她的声音平静如水,落在何皇后耳中却莫名地觉得惊颤畏惧,这位高高在上的皇后娘娘战战兢兢的回答道:“是……是臣妾听来的……”
“听来的?”秋胧慢条斯理地拉长尾音,清冷的嗓音便平白添了三分蛊惑人心的轻佻调子,“从哪里听来的?”
何皇后战战兢兢地答:“是……偷听来的。”
秋胧便意味深长的哦了一声,笑了。
“那便难怪了。”她盯着玉玺,又喃喃重复了一遍,声音低哑,犹如自语:“那便难怪了。”
女人在何皇后惊恐又期待的目光中,软着嗓子同她温声道:“这小子毕竟是刘秀的后人,若从这个角度来说,你这心愿,我倒也不是不能帮。”
何皇后顿时面露大喜之色。
可紧跟着秋胧又慢悠悠的补充了后面的话,她道:“不过有一点,我只能护他一人性命,而且你须得把我放出去才成,隔着笼子,我可管不了你儿子是死是活。”
“是是是,这个自然!”何氏已经无心思索太多了,她立刻站起来拎着裙摆走到笼子旁边,那笼子的栏杆每根都如成人手腕般粗细间隔极窄,空隙只能容纳小孩子的手臂进入,何皇后左右观看一圈根本找不到牢门的位置,她就算倒是有心放这条龙出来,可若是根本不知道要如何开锁,这又是要如何是好?
秋胧好心情的看着何皇后在外面急得团团转,这才冲着那发呆的小子抬了抬下巴,道:“叫你儿子过来。”
“辩儿!”事关儿子性命,何皇后比刘辩这不谙世事不懂眼前发生了什么的小子更加着急,她一把抓过皇子拽到秋胧面前,急慌慌的道:“龙女娘娘,要如何做?”
秋胧听见那奇怪的称呼,不由得挑挑眉却也没再多说什么,她盯着刘辩的脸细细打量了一会,只把刘辩瞧得面红耳赤,满脸的局促。
秋胧倒是没想太多。
这小子倒是继承了母亲的容貌,何皇后当年能从一众年轻姑娘中脱颖而出坐上皇后的位置,姑且不说手段如何,那容貌却的确是顶尖的漂亮,连带着儿子也生了一副俊俏昳丽的好相貌。
秋胧草草瞧了瞧小皇子的面相,便收回了目光。
模样好是好,却不是个帝王之相,别的没学到,父母的缺点倒是在他身上继承了个十足十……这小子若是不仔细带着,将来说不定甚至算不上是个端正如玉的温润君子。
父母的出身血脉性情秉性都不够优秀的话,那么儿子是这个水准却也不是什么太难思考的事情。
秋胧暗中叹口气,一半是嘲讽刘秀的后人竟然落魄到了这个地步,一半是自嘲自己居然被这种血脉压制了近两百年的时光。
何其可悲,何其可笑。
秋胧本来就和刘家的人存着恨,瞧着刘辩的目光自然没有半点暖意。
——父亲汉灵帝贪图享乐,作为一国之君胡闹到了卖官鬻爵来收拢钱财的地步;而母亲何皇后出身屠户家庭,性情更是凶狠善妒,这样两个人生下来的儿子,若是寻常情况,不要说皇后,就算是皇帝亲自来求,秋胧也不会多看一眼。
可眼下她受制于人不得不低头,当年一时失手便被刘秀镇压在这里自此困锁此地近两百年不见天日;她不知晓刘家何时能灭,但若是有了机会,她会不惜一切代价的从这里走出去。
……哪怕,这代价是让她低头辅佐刘家的后人。
不过她等得起,也忍得起。
“——照理来说,拿来玉玺,就能开门。”秋胧柔声笑着,直直的望向刘辩的眼睛:“……那玉玺的作用,也只是能放我出去而已,你甘心就这样吗?”
刘辩咽了口唾沫,下意识跟着她的话摇了摇头。
甘心与否,他其实不是很懂。
不过眼前美人似乎有意让他说不甘心,那么他便不甘心好了。
秋胧垂眸一笑,声音近乎叹息。
“……乖孩子。”
“皇后娘娘,”她突然叫了一声何皇后,女人一怔,只听得笼中的女郎温声说道:“劳驾,让皇子取一滴指尖血,滴在笼子边上。”
“不用玉玺吗?”何皇后怯怯道。
“你确定要用玉玺?”
秋胧反问道:“用,自然也可以,不过玉玺虽然也能压我,却不能让我就完完全全的为你儿子处理,你觉得这样就可以?”
何皇后仍是一脸茫然。“我儿是皇子,将来更有可能是皇帝,你不听他的话,又要听谁的话?”
“皇后娘娘,说这话你信吗?你儿子如果真的可以轻而易举的登基称帝,你又何必来找我?”秋胧闻言便眯眯眼睛,进一步挑明了说道:“这话说得再明白些,便是我将来可能不只是会为了你儿子效力,而是谁握住了玉玺,我就听谁的话——你觉得,若是将来新帝得知我的存在和你儿子的存在,他是会保全我呢,还是会保全你儿子呢?”
何皇后蓦地一震!她猛地抬头,不可置信的看着笑容从容的秋胧:“怎么会这样!?”
“为何不能这样?”秋胧却一挑眉,反问道:“若是人人都能驱使我,又何必需要玉玺才能开启?正是因为只有正统的皇帝才能开得了这笼子。”
她没有说的是,如果真的只要留着刘秀的血的后代就能让她做这做那,那么她早就让这些人自相残杀,也不必多等这近两百年的时间了。
刘辩看向母亲,可何皇后仍是有些迟疑的样子,她绞着自己的衣袍眼睛盯着笼子的缝隙,吞吞吐吐的问道:“……我,我怎么知道你不是骗我?”
“我倒是不急。”秋胧悠悠哉哉的说道:“我甚至可以继续在这里等上个三五百年,等着天下大变或者下一个皇帝有兴趣了过来找我,到时候我自然也能出去……不过你等得起吗,皇后娘娘?你等得起,可你儿子等得起吗?”
她的声音忽然变得极富蛊惑力,勾着何皇后的意志无法摆脱她的声音:“想想看,就算你儿子将来无法登基称帝,有我护着,难道还要担心他会出事?”
“辩儿一定会是皇帝!”
何皇后瞳孔一缩,本能地尖叫起来!
秋胧只是笑着,若无其事的问道:“你真的这么觉得?”
何皇后咬牙切齿道:“我的儿子……是嫡子!”
“想必嫡子也没有那么理直气壮吧?”秋胧只是垂眸低笑:“你若当真觉得这小皇子不靠我的帮助也能下半生岁月无忧,你又何必过来求我。”
何皇后吸了口冷气,退了一步。
“你当真……能帮我儿子?”
“你信与不信都是你的事情。”
这一次反而换做秋胧气定神闲了,她明明才是锁在笼子里的那一个,可眼下情景却是何皇后更像是走投无路的囚徒一般慌乱无措,秋胧看着眼前高高在上的皇后神情慌张脚步虚浮,笑容便愈发深切又惬意:“我还是那句话,我可以等得起三五百年,等下一个皇子过来,等下一个皇帝过来,可你的儿子……当真等得到那个时候吗?”
何皇后紧咬牙关,她的眼神已经开始有些摇摆不定。
“你要同我发誓。”她死死盯着秋胧,一字一顿的说道:“你要发誓,无论发生什么情况,你都会保护好我的儿子。”
秋胧一挑眉,大大方方的坦然一笑。
“好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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