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鹤丸君,这不是去食堂的路啊。”
“当然不是了。”
鹤丸一改在髭切面前皮笑肉不笑的神情,一路上面无表情,而且还不说话,知道听到了阿申的疑问,才万般无可奈何地叹了一口气,又道,“您这样就去食堂,才真的会出大问题呢。”
他向阿申伸出手去,而审神者还对方才的掐脖子心有余悸,不由得向后一缩。
“……”鹤丸默然不语,手稍微迟疑了一下,用像是担忧惊扰了停留在花蕊上的蝴蝶那样的力道,触碰了一下阿申脖子上的淤青。
“嘶!”
阿申这个怕疼的娇气鬼倒吸了一口冷气,差点没跳起来。
“……很疼啊……麻烦了麻烦了……”鹤丸不好意思地摸了摸自己的后脖颈。
刀剑出阵归来的手入都是由审神者负责的,平日不小心的擦伤之类的,自己跑到手入室里,把本体刀放在刀架上眯一会儿,醒过来又是生龙活虎的一条好汉。
……而审神者是个脆皮的人类。
见识过人类的黑暗面,能将一个人塑造地如何的面目全非、又能将毫无干系者毁灭到有如回炉再造的鹤丸,再次见识到了这个物种神奇的两面性。
——看啊,一个需要小心翼翼地呵护的人类。
这个认知,不由得让他将审神者视作了、放在酷暑正午阳光下被曝晒的冰块儿。
——一定要保护好她才行。
“喂——我说?”
“……嗯?”
“鹤丸,目光变得——奇怪起来了哦?”
“咳!”
鹤丸回过神来,发现他已经拉着审神者到了伊达部屋、自己的房间里,而被他拽着的审神者露出了─_─的日常表情,虽然疑惑不解,但是还是乖巧地被他牵着走了。
被信任的感觉既熟悉,又沉重。心头一动的鹤丸略有些狼狈地放开了牵着的手:“我——我去给你找药!哈哈!”
“哦。”
鹤丸在一旁翻箱倒柜地找药,阿申就像一只等待麻麻回家的小白兔那样,看了一眼床榻,最后还是坐在了椅子上,坐得端端正正地等他。
……这还是她头一回进除了亲属之外的男性房间呢。
阿申不想随便观察别人的房间,可是内心的按捺不下的好奇心又促使她用眼角的余光偷偷打量。
鹤丸的房间啊……意外的,和他给人第一印象,和后来的惊吓印象都截然不同。
阿申小幅度地别过了头,增加的视野里,映入了厚实的、一看就是遮光效果极好的窗帘被束起的的窗。
走进来的时候也是,刺耳聒噪的蝉鸣声一下子就模糊、接着就听不着了。
镰仓中期时,安达贞泰在霜月骚动时,遭平赖纲军灭,鹤丸与他陪葬;后来又流离沦落,成为了伏见的藤森神社神事用的太刀。真是因为遭遇了那样寂静不见人声的漫长时光,而不得在战场上尽浴血厮杀的刀剑宿命,他才会那样受不了寂静凄清的氛围,而喜欢惊吓吧?
……可是,现在,反而要安静到一根针掉到地上都能听清楚的环境,才能安然入眠……
阿申的面目之间,笼上了一侧郁色。
“想什么呢?”
阿申看着鹤丸突然闪现在了自己面前,纯白的纤长柔软的眼睫毛,像是有生命一般轻轻颤动:“唔哇!”
“啊呀……”鹤丸没有想到自己居然吓到了审神者,第一次居然会是在种状况下,他本人也讶异地瞪大了眼睛,“抱歉抱歉——我不是有意的……”
每次想吓唬她,都因为这样那样,总是是各种状况都没有成功,这次,算是意料之外的……惊喜?
因此他忍不住添了一句:“你不会是故意这么反应的吧?”
“……嗯?嗯!”没有想到鹤丸居然给她找了一个借口的阿申,无比冷酷地指鹿为马,“……没错,我就是在配合你表演。”
“——”鹤丸干笑了一声,“啊,找到了,隔了一年多呢,都忘记放在哪里了呢哈哈!”
“你刚刚是断片了吗?”阿申相当不要脸地小声吐槽,不过她好歹知道她是真的处于劣势的一方,没有继续追究下去。
“那么——开始大显身手了!”
鹤丸兴致勃勃地拧开了药盒,把药膏沾在手上,就打算给阿申上药。
“开战的台词不是这么用的啊鹤丸君。”
阿申接着嘈,可是等了半天,都没有等到药膏的触感,纳闷地抬头一看——鹤丸的脸色是肉眼可见的、与之前截然不同的糟糕脸色。
“……怎么了吗?”
阿申的神情谨慎了起来,就等着鹤丸说出什么譬如“我感应到有时间溯行军杀到本丸里了”之类的危机爆炸的消息。
“……不行,”而鹤丸却盯着自己的蜷缩起来的、沾了药膏的手指——上面有薄薄的茧子——看了半天,“棉花、在哪儿来着?……”
阿申没能从这没前没后的回答中回过神来:“……啊?”
听到了阿申的疑问,鹤丸尽管很慌,但是还是安抚她道:“啊啊,放心、交给我吧。”
……放心个大头鬼啊!
阿申有一肚子的嘈想要吐,可是因为不知从何吐起,整个人都要被没有吐出来的槽堵到膨胀,然后“砰!”地爆炸了啊!
“我……”阿申深呼吸,又长长地吐出了一口浊气,让自己猪肝颜色的脸恢复了正常,“我说啊——”
“放心个鬼啊哥们儿你的额头上都渗出汗了啊至于那么小心翼翼嘛我又不是一戳就塌的水豆腐没那么脆弱又不是给你涂药是给我涂药啊你这态度不知道的人还以为我见血了呢==”
阿申说到最后,都哭笑不得起来了。
“什么,见血……?”结果鹤丸根本没有抓住重点,呆愣愣的,“……衣服一身纯白,在战场上染成红色,才会像鹤……我像就行了……”
“……”
阿申都不知道自己除了叹气还能做什么了。
“你啊……”阿申的指尖顿了一下,还是点上了那半俯着身体的男性的额头,“你啊……我真是……”
呆愣愣的鹤被黑发少女戳中了额头,在她指尖的温度还未散去之时,就下意识地用手捂住了自己的额头。
“……”
他注视着少女无奈又宠溺地笑了起来,手像是失去了力气,缓缓沿着自己的脸下滑。
“诶呀!你小心!”
“……?”
“你把药膏沾到眼睫毛上啦。”
阿申用关爱小傻瓜的眼神看着那只呆头鹤。纯白色的药膏沾在纯白色的眼睫上,就像有雪花眷恋着这个人,而舍不得融化一样。
“你把头低下来一点……对,就是这个高度。”
“这个高度?”
“嗯。你不要动哦,”审神者上半身前倾,一手搭在鹤丸的肩膀上,另一只手小心地拨弄着他睫毛上的药膏,“不然会刺激到眼睛的。”
“……”
鹤丸想笑,想说他又不是不懂事的小孩子,怎么会随便乱动。可是话到了嘴边,却又重新趟回到心底,成了一汪荡来荡去的春水。
“……好啦。”
总算是把那些药膏清理干净了,阿申松了一口气,一屁股坐了回去:“话说你为什么会有这些药……你怎么笑得这么奇怪?”
“嗯?……咳!我们先来帮你把脖子涂上药膏吧?”鹤丸瞬间摆出了一本正经脸,“棉花呢?”
“快别提棉花了!”阿申嘴角一抽,“我没那么娇贵啦。”
闹了半天的乌龙,总算是把药膏涂上了。可是也不能真的顶着一脖子的药膏去吃饭吧?那简直就是在直言到底发生的如何的惨剧。
“唔,这个怎么样?”
鹤丸拿出了一条不知道是什么材质的浅色布条,三下五下便打出了一个形状优美的结,看上去倒像是一个给颜值加分的小装饰。
“嗯……”
“嗯?怎么了?”
“呼——没事啦!”
阿申看着鹤丸的动作,便联想到了遥远记忆中,自己刚成为少先队员的时候,麻麻帮自己打红领巾的模样——但是又不好跟鹤丸说“我觉得你有点像我妈”,只好吃吃地小声窃笑,结果牵连到了脖子上的淤青,又倒吸了一口冷气。
“啊呀,你别乱动,这样可没有惊喜只有惊吓啊!”
鹤丸被不安分的审神者倒吓到了,连忙固定她的头的位置。
“对不起嘛……不过,没想到鹤丸君你居然这么心灵手巧啊。”阿申不方便低头,只得垂下眸,看着他骨节分明的手灵活地在逐渐成型的结中穿梭,甚是赏心悦目,“幸好这个药膏是没有味道的呢,要不然就算是有这个打掩护,也会被发现啊。”
“好了,大功告成!”鹤丸满意地直起身,点点头。
“对了,鹤丸君,”阿申摁了一下新鲜出炉的颈饰,“你这里怎么会有这个的?”
“你说药膏吗?”鹤丸大大咧咧地坐在了自己的床上,“以前没用完留下的。虽然不能治愈伤口,但是起码能阻止发炎,对人类的效果绝对很好的啦,安心!”
“……哦,”付丧神的伤只有他的审神者才能彻底治好,正常的本丸里、除了审神者,当然是不用准备这种东西的,而鹤丸却是一副常常用到它的、习以为常的模样……阿申努力着,才扬起了一个明朗的笑,“好了,我们走吧。今天是一周一次的交流情况的日子的,迟到了可不行啊。”
“哇呜,已经是这个点啦?”鹤丸看了一眼窗外的火烧云,差点绝望,“这可了不得了啊,要是迟到了的话,小光绝对会暴走的啊!”
“嗯……所以,快走吧,一起!”
阿申觉得,自己决定背负起这一切,真是太好了。
她看向那个被落日的余晖渲染成暖融融的金茶色的鹤,觉得这比凑齐了红与白的鹤强上一万倍。
“快点啦!我可不想被鹤丸君你拖后腿哦!”
“主君你不要反打我一杷啊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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