令人牙酸的钢铁机械被生生拧折的声音响起,蜷缩在废弃工厂角落里浅眠的黑发少女,立刻警觉地睁开了双目。
是、是那个吗?
……是那个吗!?
没有给她多少提心吊胆的时间,可怖、却只有她才能听得见的低吼声响起。
“!”
少女抱紧了怀里的长短不一的六柄刀剑,眼里无法抑制地流露出了恐惧之色。
再不跑的话,会死的!
不再给自己留有侥幸的余地,黑发少女——阿申带着她的刀,从她早早找到的、废弃工厂的后门里溜掉了。
“▅▃▅▆▅▃█▂————!!”
“唔!”
追在身后的怪物是货真价实要她命的怪物,怀里的刀剑是货真价实的钢铁铸就的刀剑。
只是一个不常运动的宅,阿申不一会就跑得气喘吁吁了。随时都有可能丧命的恐惧,更是让她的后背的布料被迅速的濡湿了。
……而且,这一会可没有那么幸运地能被第二次救了吧?
把等待救援的怯懦想法甩出脑外,阿申只能漫无目的地向前奔跑。
不断地。
不停地。
带着怨愤。
带着恐惧。
所以说,到底为什么会变成这样呢?
宽大的衣袖把刀剑们包裹起,好不至于在逃亡的路程中不小心丢下,阿申和索命的死神争分夺秒。细碎的头发已经被汗液濡湿,粘在了脸颊上,有的被风吹拂,来回戳着眼角旁细嫩的肌肤。
……很麻,很痒,很难受。
如果只有自己一个人的话,说不定早就消极怠惰地放弃狼狈辛劳地逃命了吧?
这样想着的审神者,把因为质量下坠的刀剑们往上揽了揽,继续马不停蹄地向前奔跑。
说到底,怎么会这样呢?
体力早已透支,脚底也因为一天、几乎没有间隔的奔跑而产生了火辣辣的刺痛感。眼前一片朦胧的审神者,被突然滴入眼瞳中的汗水所刺痛,生理性的泪水一下子便流了出来。但是,即使如此,步伐是不能停下的。
那天、也就是两天前,狐之助突然传来了密令,在药研识趣地避让之后,式神才细说要求。
政府要求和阿申这样的、采用特殊方式招录的特殊审神者,带上政府特别指定的刀剑男士,到总部接受检验,还特别给了一天宽裕的时间来准备。
鹤丸国永,太鼓钟贞宗,烛台切光忠,大俱利伽罗,蜻蛉切,前田藤四郎
阿申……并不是很能理解一个队里既有短刀,又有太刀,到底是个什么配置。
众所周知,枪和太刀的付丧神专长叱咤沙场于日战,短刀更适合在夜战里勇猛杀敌,打刀则是日战、夜战都擅长的万金油。不过转念一想,或许政府就是打算检验一个本丸在战斗方面是否全面也说不定。
毕竟据狐之助所言,连带去检验的人选都是用机械随意抽取的。似乎是为了防止某些审神者打肿了脸充胖子。
政府的提前通知,也让阿申有了充分准备,除了精精神神的付丧神们,就连她也被狐之助以“去总部接受检验一定要正式地穿正装”的缘故拖到万屋去买衣服,还随行了乱·参谋·藤四郎和一期·苦力·一振。
在拒绝掉了西装套裙和穿上只能迈小碎步的和服之后,因为性别和男性西装无缘(据说这点还是政府特别规定的——衣服有什么好规定的啊喂!),审神者干脆挑选了一套改良的汉服。
——所以她现在正穿着改良的汉服,在夜晚的城市里奔跑,后面还跟着一只黑漆漆的怪物。
脑海里的记忆因为疲累乱七八糟的,没有了正确的顺序,阿申连摸一把脸上的汗水的空余都抽不出来。
接下来又发生了什么?
接下来……
今天早上,她和确定了人选的付丧神们,站在了科技和术式相结合的传送阵里,但是在传送的过程中,突然遭遇了——遭遇了——什么呢?
关于这段记忆,大脑一片空白。
唯一幸存下来的印象,便是。
战栗。
以及意识的偏移和错位。
就好像有什么巨大的震荡,让她的魂灵直直地击破了自己的天灵盖。
她好像,看到自己……她距离自己、她不断远离她自己,并且正在加速……
再度清醒过来的时候,就在一个陌生的城市里了。
她回到了车水马龙的现世。穿着改良的汉服。周围散落着参差不齐的、回归本体的刀剑。周围的人们看得见她,却看不见身后紧紧追赶她的怪物,将怪物制造出来的破坏归之为恐怖分子的袭击。
狐之助给她的流程不是这样的……就算是特殊方式,那也好歹,要先进政府总部的大门,打个卡。
然而她现在连狐之助都联络不上了。
不想拐进陌生城市里,可能尽头没有路的死胡同里,阿申一直尽量挑大路跑。
可是后面的怪物仿佛安置了GPS跟踪器,无论她跑到哪里,躲藏在哪个隐蔽的角落,它都能正确无比地找到她。
嘴唇被咬出了血。
阿申却无所察觉,她拐了一个弯,用眼睛的余光瞟了一眼紧追着自己不放的怪物。
一开始的怪物,还隐隐约约地能看出人类的外表;再后来,就是颜色暗沉,形状像是被孩童丢弃的不规则橡皮泥的怪物;现在,她的身后,是十分高大的、长相就像是无脸男的黑色怪物,脖子——姑且算是脖子吧——的部位有着尖锐的骨刺。
怪物们的相同点,就是他们都带着白色的骨质面具,身体的某个部位也总会有一个洞。
诶、等等!这个设定好像有点眼熟啊!
奈何现在阿申被追得落花流水,身后的黑色怪物虽然移动速度缓慢,但是耐不住它体型大啊。
“主君大人!请您——放下我们走吧!”
模糊之中,似乎听到了前田的声音。
但是怎么可能呢,付丧神们可是都回归本体了啊。
“主君大人,我们只会拖累您啊!”
那个声音悲切地呼喊道。
“——不要!我才不要抛弃自己的刀!除非我死了!”
难道是自己内心隐秘的想法?阿申生气起来,便在内心大声地反驳起自己来。
“▅▃▅▆▅▃█▂————!!”
怪物再次吼叫起来,随之而来的,是一道粗大的光柱。
“唔啊啊啊啊啊————!!”
泥沙、砖块纷纷扬扬地从高处落下,阿申无法借助自从醒来后就混乱不堪、根本无法运作的灵力,只能四处躲避。可她到底还是一时躲避不及,被从天而降的钢筋贯穿了小腿。
“唔啊……咳、咳!……呜!……”
阿申狼狈地摔倒在了地上,怀里的刀剑散落了一地,她自己无法躲避,背上被钝物砸中,吐出了一口血,险些昏死过去。
原本她尽往人烟稀少的废弃工厂走,就是为了不连累普通人,谁知道自己倒是被建筑工地的钢筋所累。
“咳!……哈啊、这,这怕不是……天、咳咳!!天……降正义……呜!……”
连自嘲的笑也无力支撑,尘土和黏糊糊的汗水混合在一起,覆盖在无力、松松地搭在地面上的手上。
要死在这里了吗?
意识,好沉重。
眼前的一切,渐渐地笼盖上了比黑夜更加深沉的黑色,而白色长鼻子面具不断靠近。
好累……
就这样吧?干脆地。
死 了 吧 。
可是,似乎是意识到了无力再挣扎,连求生意志也一并放弃的黑发少女,不过是跳不掉的瓮中之鳖,比楼房还要高大的黑色怪物将目光转向了散落在一旁的刀剑上。
原来侧仰着夜空的少女,她半阖的眼一下瞪大了:“不、你要——”
相同颜色的光再次在怪物的口中聚集。
“你要做什么啊——!!”
钢筋贯穿了小腿,深深地插入到了土地里,就算被砸的一身泥一身灰的阿申能行动自如,她也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光束离自己越来越近,将要与自己擦肩而过,然后将刀剑们轰成破碎的铁。
只能听见自己的心跳声,远处喧嚣的灯红酒绿,土坯楼被摧毁的“拆迁”声,全都被抹除了。
“不……”
绝望在心中汇聚,炸裂成了让她陷入万劫不复中的巨大悲痛,心脏就于此刻被轰成了空洞。阿申再次剧烈挣扎起来,最怕疼的她却将肌肉撕裂的痛楚忽略了个彻底:“住手啊啊啊啊—————!!”
时间的流速仿若被某种神秘力量减慢了,光束以缓慢、又绝对无法阻止的趋势朝着刀剑们袭去。
因此,也格外地让人撕心裂肺。
“不要碎我的刀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黑发少女,遭遇了作为有良知的审神者所能遇到的,最大的绝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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