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前有一个魔鬼。他因为同所罗门王作对,所罗门王便遣人将魔鬼关进了加上铅封的瓶子里,盖上了刻有所罗门名字的刻印,命令精灵将魔鬼扔进了海中。
魔鬼在海底呆了很多很多年。只有令人胆寒的绝望与他为伍
在海底的第一个一百年,魔鬼发誓:“谁若是能救我出去,我就让他飞黄腾达!”
第二个一百年,魔鬼又想:“谁若是能救我出去,我就让地下所有的宝藏全归他所有!”
第三个一百年,魔鬼想:“谁若是能救我出去,我就满足他的三个愿望!”
×
现在有一柄刀抵在她的脖子上。
阿申抬起头。
铁御纳戸发色的少年的视线努力对焦,即使身体恢复到了巅峰状态,精神也因为长时间的折磨而十分虚弱,阿申能轻易躲开向她刺来的刀就是最好的证明。
将刀向她投掷过去以后,那柄有着“锐利能刺穿药研,却不会刺穿主人之腹”的说法的药研通吉光就那样直直的没入了木质的地板之中。
阿申后退了几步,站在他的几步开外。药研并没有不依不饶地追击下去,而是在拔出自己的本体刀后与她警惕地对峙着,守护着自己身后的兄弟们。
阿申看着那些躺倒在地板上——他们原本被困缚在各式各样的刑具上——的付丧神们,他们的肢体就像是突然被拉动的人偶一样僵硬地动弹起来,简直让人怀疑是不是漏听了什么嘎吱嘎吱的关节摩擦声。
她略略地扫过他们,在认出他们的身份之后便失魂落魄地低下了头。
本丸的精神跃跃欲试着,似乎在等她的一声令下,就会将这些获救的可悲神明再次投入不见边际的地狱;而阿申精神唳唳,低落的心情让本丸的意志犹豫着,不再理会着敌视她的短刀付丧神,围绕着她打转。
阿申……果然还是理解不了前任审神者的做法,就像她理解不了以欺诈愚弄他人为乐,以伤害别人为生的人为什么这么做。
这么说来可能有些矫情,但是阿申的确是一个在某些方面上很是敏感的孩子。
拐卖。抢劫。诈骗。□□。暴力。
流血。死亡。疾病。偷猎。战争。
这世界上所有负面的一切。
即使理智上清楚这么做是出于利益,是文明发展无法避免的恶果,感情上也无法共通。又无力做出任何改变,对于弱者的怜悯也只会给自己带来压迫和痛苦而已。
心底里为了保护自身而隐藏的,希望所有的生物都能和睦相处的愿望,实在是过于天真、天真到了愚蠢的想法,这大概是因为她被父母保护的太好,太过于不谙世事了吧。
用稚弱纯白的心,透过四通八达的信息,去观察这个熔炉一般的世界,结果所能认知到的,不过也只是自身的无能与软弱罢了。不论是自欺欺人地躲避黑暗的一面,还是蜕变为欺压弱者,阿谀强者的普通人,都是懦夫的选择。可是除此之外,还能怎么样呢?所以就这样吧。
喜欢二次元的原因,有一部分大概就是这个吧。
它可真是迷人啊。只要你想,它就可以永远美好。
可是当二次元具现化为现实的时候,这份美好还可以延续下去吗?
阿申不知道。
她低着头,束手无措,就像一个打翻了妈妈最喜欢的花瓶的小孩子。
“你——”奇异的腔调带着些许软绵绵的味道,它的主人因为许久没有使用声带正常说话,导致它有些许的沙哑,“为什么要哭泣呢?”
“乱!”
药研藤四郎直白的表达出了他对于阿申的不信任,想要伸手把窜到阿申面前的乱藤四郎拽回来。然而乱藤四郎却一个旋身躲开了,他的裙摆像是含羞带怯的花朵那样只是堪堪绽放了那么一瞬,接着便顺应着重力的定律乖巧地垂落了,遮挡住了方才泄露的春光。
“不要那么死板啦,药研,”乱藤四郎笑嘻嘻地说道,将手指比在了嘴唇——他所带的般若面具的嘴唇上,“我啊,只是对这位……审神者大人,稍微有点好奇呢~”
“可是!……”厚藤四郎蹙眉,看起来十分紧张他的兄弟,这时倒是一开始出声劝阻的药研拉住了厚,对着欲言又止的他缓慢地摇了摇头。
他们就这样放任乱藤四郎靠近了新任的审神者,可是个个神情严肃防备,哪怕是在场看起来最孩子气的秋田藤四郎,都是一副时刻预备着拔出刀来的模样。
“是因为……同情吗?”
阿申垂下眼睫。
还不及她肩高的少年将双手背在身后,上半身微微向她前倾,似乎根本不对她设防,也没有考虑过她是否会贸然对他发动攻击:“呐呐、难不成是我猜的那样吗,是因为同情吗?”
“……”
阿申仍然没有回答,好像她根本没有听见乱藤四郎的对话。她只是,直直地注视着乱藤四郎。
恶鬼般若的面具似笑非笑,似嘲讽非嘲讽,似戏谑非戏谑,遮挡住了她所熟悉的娇美容颜。面具之后,一对薄花色的眼珠看着她。
“或许,”着着裙装,一举一动也如少女一般娇俏可爱的少年穷极无聊,围绕着阿申,步伐轻盈地转着圈,“是因为和那位大人同属于人类,因此对我们感到抱歉嘛?”
“……”
黑发的少女依旧不为所动。
“诶呀诶呀,我一个都没猜中吗?”或许是急于追寻答案,乱藤四郎重新站在阿申面前,娇嗔的语气,几乎能使人想象出面具后、他嘟着嘴的不满神情,“又或是说——”
“全部都是~”
阿申以为他会在这个时候拔刀朝自己冲过来,可是并没有。他只是乖巧地站在原地,歪头。灿烂的橘色发丝从他的肩膀上滑落,在空气中小幅度地来回晃动着。
又不是吃饱了撑着,阿申怎么会将前任审神者那种人渣归为自己的同类;说是同情、同情也没有多少。
她只是为他们而感到了、对她,对他们都无用的难过。
直面了他们鲜血淋漓的伤口,任何的欺瞒在这样的冲击之下都失去了效果。
所以她等待着他们的攻击,好让她从那对她有害无利的心痛中清醒过来,认识到他们并不是她应该施与关怀的,她的刀。
然而乱藤四郎并没有如她料想的那样攻击她,他只是伫立在原地,等待着她的回答:“呐呐~这位大人,能告诉乱答案吗?”
似乎这样就能透过她,质问已经死去的前任审神者。
为什么要这样病态地对待他们呢,将自己的幸福建立在他们的痛苦之上?
“……”
烦躁烦躁烦躁烦躁烦躁烦躁烦躁烦躁烦躁烦躁烦躁烦躁烦躁。
“我怎么,”
为什么她没有早点探索阁楼呢?为什么她没有早点发现被折磨的刀剑男士们呢?可是这根本是无望的罪恶感,这又不是她犯下的错。前任审神者的罪孽凭什么要影响她?
“——知道啊。”
从进入这个屠宰场一般的房间就感到了压抑,面对乱藤四郎游戏般地质问更是焦躁,阿申五指摁在额头上,顺着头发向后捋去,深棕近黑的双瞳深处,跳动着让乱藤四郎感到被灼烧的不明物质。
——为什么你……
“莫非审神者大人,”顿了一下,乱藤四郎的语气带着砂糖的甜腻,话语开始无法心平气和地增强了攻击性,“认为我们被您救了之后就会忙不迭地感恩戴德吗?”
——不能再早来一点呢?
“现在,是生气了吗?因为我们一开始对您刀剑相向了?”他似乎十分开心的样子,“呵呵~这么容易生气可不是好孩子呦……”
“因为啊——”
“叮!”
冰冷的铁制品撞击声近在咫尺。阿申看着橙红色的火星因为剧烈的碰撞迸发,然后就像它产生的那样,转瞬之间消失不见了。
这次没了激荡着的灵力的阻碍,五虎退终于听到了最为熟悉的,刀被迅速抽出刀鞘的声音。
简直要被莫大的绝望所淹没,这个矮小的少年抱着势不可挡的决心就冲了进来,英勇地挡在了阿申的面前。原本在乱向阿申攻击的那刻就冲上来的药研立马改变了刀刃的方向,将架在一起的五虎退和乱的本体刀分开。
“大人、我,”这个这时还感到心惊肉跳的少年却丝毫不惊讶房间内的兄弟们,与其他在本丸内失踪的刀,“我一定会保护好您的!”
“啊呀,”乱看着突然闯进来的五虎退,往后挪了一步,“该说不愧是,审神者大人吗?……”
“乱!”药研担忧地看着做卫护状的五虎退,再次阻止了他可能会将目前的情况变得更糟糕的话,“……这位……审神者、大人。”
粟田口家除了一期一振以外,另一位沉稳可靠的兄长斟酌着自己的语气,开口道:“我们对您并无恶意。乱他只是,还不太清醒。希望您能原谅他的不敬之罪。”
因为一开始的表现,被他判断为“天真的小女孩”的审神者却并没有说什么。她沉默着,连带着整个房间里的气氛也开始凝滞起来。
直到药研的额头几乎要渗出汗水,那个人才用一种疑惑的口吻说道:“为什么……”
“会觉得我生气了?”
“诶?”从苏醒以来、一直游刃有余的乱藤四郎,面对人类的审神者的提问,终于发出了促狭的语气词。他自己显然也意识到了自己的一时失误,便马上补救道:“……那要问您自己,不是吗?”
——用那种怎么理解都可以的语句,或许是怕她伤害五虎退。
“也就是说,你其实也不清楚我有没有生气,对吧?”阿申的任何一个反应都不在乱的意料之中,“那么,我现在就明明白白地告诉你好了。”
她和五虎退并肩而立,摊开手:“我不生气。”
“我自己选择救的你们,你们不领情,我有什么办法啊,我也不需要有什么办法啊。”阿申说的相当随意,仿佛那个“被不领情的人”不是她自己一样,“如果是你们求的我,我倒不免要暗骂几句狼心狗肺。但是又不是这样。”
“!……”
几个性格耿直的少年,譬如后藤藤四郎,虽然还是改变不了对审神者负分的观念,听到这里也不由得小脸微红。
“同情的话,是人都有吧,”阿申用比飞机场还平直的语气陈述着,“我还是有良心的呢。”
“还有啊,将自己的幸福建立在他人的痛苦之上,是生物与生俱来的劣根性,而人类与其他生物的区别就是,能控制自己。”阿申叹了一口气,毕竟她实在是一个懒得动的人,在一天接连受了那么大的刺激之后,她只想抱着熊好好睡一觉,而不是和一群受过心理创伤的付丧神互怼,“连那份劣根性也控制不了的人,我决不承认是人类,请不要将那种东西和我混为一谈,理解?”
“……好的。”唯有代表人药研顺从地回答了。
“超烦的啊……你们应该也知道和本丸结契的人是怎么样的存在吧,”阿申拉着五虎退转身离开,“伤你们也好了,接下来就回去。”
“要是敢滞留在这里,”她回头一瞥,“我就宰了你们。”
×
可是仍旧没有任何人来救他出去。
时光流逝,唯一不变的只有被困住的魔鬼。与绝望同化的魔鬼发誓:“谁来救我出去,我就杀了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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