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小黄门捧来冰糖雪莲粥,李粲一口一口吃着,心情并没有好太多——天杀的李桓居然还有脸在昏迷中叫她的名字。
这个世道上,恶人怎就这般厚颜无耻?
恶人自有恶人磨,那个来磨李桓的恶人,怎么还没来到?
李粲恨恨地吃着冰糖雪莲粥,吃完之后,把琉璃盏递给身边的小黄门,道:“再来一碗。”
云逸摸着下巴瞧着李粲,她两颊鼓鼓的,不知道是被李桓昏迷中叫别的女人名字气的,还是吃东西吃的。
认真想了一会儿后,云逸觉得是气的。
昆吾顾家虽多年未入仕,但千年世家的底蕴仍在,教养出来的女儿也是知书达理的,哪里会在紫宸殿吃东西吃到噎着?
说到底,还是气的。
自己衣不解带照顾着的夫君,突然叫出了别的女人的名字,自己再怎么大度,心里也堵得慌。
偏她年龄又小,正是心里藏不住事的时候,心里不痛快,自然便表露了出来。
云逸又瞧了一眼李粲。
这便受不住了,以后的日子,只怕更难熬——他是陛下的贴身亲卫,没有人比他更清楚皇太女在陛下心里的位置了。
陛下的眼里心里,只有皇太女一人,终其一生,都不会去瞧旁的女子。
她注定要在宫中蹉跎一生。
想到这,云逸对李粲道:“美人的惯用的侍女叫什么名字?让人找她们过来,紫宸殿里的人是用来伺候陛下的。”
李粲接小黄门捧来的琉璃盏的动作一顿,看了一眼云逸,心情颇为复杂。
自她来到紫宸殿,云逸对她的敌视便不加掩饰,现在又瞧她是宫妃,不配使唤李桓的人,
她知道皇城是个踩低捧高的地方,可用得着表现得这么明显么?
果然得位不正必有灾祸,李桓的心腹都是什么歪瓜裂枣,她当皇太女那会儿,殿里的人都是和和气气的,哪会瞧别人的地位
李粲抿了一口粥,道:“红泥和蕊珠是随我入宫的,就她俩吧。”
云逸嫌她位分低,配不上紫宸殿的高门槛,她还嫌这屋子里都是一帮臭男人,没有她的侍女伺候的贴心呢!
守在殿外的卫士得了云逸的命令,去望仙台带红泥和蕊珠。
床榻上的李桓喝了不少白醋后,胸口处的黑气散了一些,亲卫们给他擦拭着身体,将他原本弯曲着的手指伸直。
自那一声阿粲后,李桓又陷入了昏迷,薄薄的唇紧紧抿着,不曾发出半点音节。
李粲喝完了冰糖雪莲粥,看了一眼李桓。
相术师说,薄唇的男人最是寡情,那时候的她不信,说李桓才不会做对不起她的事情。
如今细想起来,只觉得遍体生寒。
命运早就给出了警示,而她沉迷于李桓的倾城国色中,不信李桓做对不起她的事情,更不信自己会早夭。
想起往事,李粲恨不得抽自己两巴掌。
烛火昏黄,琉璃屏风上隐约印着一张极美的脸。
李粲捧着琉璃盏端详片刻。
算了,这么好看的一张脸,她才舍不得下手,等日后有了机会,多捅李桓几剑,就算报了被欺骗被背叛的仇。
李粲的粥喝到一半,红泥与蕊珠被亲卫们带到紫宸殿。
卫士们去望仙台带人时,只说带人去找顾美人,以至于红泥与蕊珠以为是让她们去赴死,二人吓得不行,却也不敢挣扎。
当然,在一身护甲、臂上有□□、腰间又有佩剑、手中拿的又有长戟的卫士们面前,一切的反抗都是徒劳的。
红泥与蕊珠哆哆嗦嗦跟着卫士,一个想着恩人的情义来世再报,另一个想着早知道死得这么快,就不顾忌身材,多吃两块枣泥糕了。
二人悲悲切切来到紫宸殿,李粲笑眼弯弯:“快过来,这里有咱们殿里吃不上的冰糖雪莲粥。”
红泥/蕊珠:......
殿里的卫士们按剑而立,连没了根的小黄门看上去都像是会武的,蕊珠不敢像在辞镜宫那般咋咋呼呼,把音量压低,扑在李粲怀里嘤嘤嘤:“美人,您吓死婢子了。”
蕊珠的发质很好,摸上去像是李粲曾经养过的银狐雪团儿。
手感实在太好,李粲忍不住多摸了几下,道:“别怕别怕,都过去了。在望仙台饿坏了吧?这里有吃的,陛下吃不下,为了不浪费,咱们替陛下解决了。”
一旁的云逸嗤笑。
连吃零嘴都能寻到这么冠冕堂皇的理由,这位顾美人,也是大夏的独一份了。
就凭爱吃这一条,她就做不了陛下的宠妃。
颜道卿在紫宸殿的另一侧批阅奏折,看完手中的奏折后,侧脸看了过来。
少女生得极白,烛光映在她脸上,像是玉在泛着光泽,眼下的那一粒泪痣,像是鲜血落在白玉上。
颜道卿眸光暗了暗。
想起了十年前那个明媚又张扬的少女。
那个少女也生得极白,凤目上挑,泪痣点缀眼下,是大夏的第一绝色,也是大夏最璀璨的明珠。
只可惜,她的浮华无忧与张扬跋扈,永远定格在十年前的宫变中。
颜道卿收回目光,视线落在被纱幔遮掩着的李桓身上。
像是梦到了什么,昏迷中的李桓极不安稳,修长的手指像是要抓住什么,又唤了一声阿粲。
颜道卿眉头微动,继续批阅奏折。
云逸斜了一眼李粲,她秀气的眉微微蹙了一下,鸦翼般漆黑的眼睑敛着眸子,秋水似的瞳光里闪过一抹不耐。
云逸按着佩剑的手指微微一紧。
顾安歌对小黄门道:“陛下该吃药了。”
还有脸喊她名字?
她就该开黄连水苦死他!
小黄门点头应下,让人去熬药的偏殿端来李桓的药,一口一口喂李桓饮下。
李桓喝了药,安静了许多。
李粲提笔疾书,在李桓每日喝的药里添了一味黄连。
怕云逸不信她,李粲颇为诚恳道:“陛下现在排汗排不出,黄连最是清热泻火,对陛下的伤口大有助益。”
哪曾想,她的声音刚落,殿里突然响起一声沙哑的咳嗽声。
李粲眼前一花,面前的云逸不见了踪影。
李粲捏着药方,面无表情转身,云逸已经奔到床榻前,其激动不亚于卧病多年的亲爹睁开了眼。
“就按照这个方子熬药。”
李粲把药方递给小黄门,小黄门犹豫着看向云逸,李粲道:“我都把陛下救醒了,还能骗你不成?”
小黄门一想也是,拿着药方出了殿。
少女声音娇软甜脆,与梦境里的人融合在一起。
李桓咳嗽的声音一滞,眯眼看过来。
殷红的泪痣晃着他的眼睛,李桓瞳孔微缩,声音微哑:“阿粲?”
李粲身体僵了僵。
云逸一脸的惨不忍睹,曲拳轻咳,好意提醒道:“陛下,那是辞镜宫的顾美人。”
怕李桓想不起来辞镜宫在哪,云逸又道:“御史大夫送进宫的那一位。”
颜道卿搁下毛笔,起身走到李桓面前,见李粲一动不动,便道:“顾美人,陛下醒了。”
“来了。”
李粲低头揉了揉脸,揉出一个灿烂笑容来——她做了多年皇太女,太知道势不如人的下场是什么。
就是她种给仇人解毒治病,仇人一声令下,还要一路小跑过去笑着伺候。
简直不是人过的日子。
李粲强压下心中想要把李桓捅一万个窟窿的冲动,笑眯眯问李桓:“妾叫顾安歌,略识医术,解了陛下身上的毒。”
“陛下可有什么不舒服的地方?”
李桓原本潋滟又风流的桃花眼像是深不见底的死潭,阴鸷又危险的视线落在她眼下的红色泪痣上,薄唇微抿不说话。
寝殿里的气氛仿佛陷入凝脂。
李粲手指摸着泪痣,打破了沉默:“陛下没什么不舒服的,想来身体已无大碍。”
“既是如此,”李粲斜了一眼云逸,道:“光禄勋该兑现承诺了。”
李桓像是听不到李粲的话一般,仍是死死盯着她眼下的泪痣。
云逸伸手在李桓面前挥了挥,李桓不耐蹙眉,云逸才道:“嘿,不就是放你兄长和让你见你兄长吗?”
“小事。”
云逸摘下自己的腰牌,随手丢给身后的卫士,道:“去死牢,把顾安廷提出来。”
卫士应下,云逸又道:“还有,把在顾家抄的东西都还回去。”
李粲:“......”
看来她这个便宜兄长还挺惨,被丢进死牢不说,连家也被抄了。
李粲道:“多谢光禄勋。”
云逸摆摆手,满不在乎道:“不用谢,本就不是什么抄家灭族的大罪。不过你兄长那张嘴,着实欠得慌,以后你见了他,好好说道说道。”
......你才欠。
李粲腹诽着云逸的嘴贱,道:“陛下没什么大碍,我便回辞镜宫了,望仙台的宫女内侍是我用惯了的,劳烦光禄勋将他们一起放了。”
与李桓在一起是一种煎熬。
李桓的那张脸,像是在无声提醒着以前的她究竟有多蠢。
她才不蠢,她只是错信了人。
李粲辞别众人,转身欲走,身后突然响起李桓的声音:“站住。”
像是锋利的刀刃滚过坚硬的石块一般,他的声音沙哑得厉害:“再说一遍,你的名字。”
李粲心中冷笑,道:“妾是顾安歌,昆吾顾家的女儿。”
长信宫灯摇曳,阴影逼近李粲,将李粲纤瘦的影子罩得严严实实。
李桓捏着李粲的下巴,抬起她的脸,桃花眼微眯:“昆吾顾家的女儿,怎识得孤所中之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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