段父这辈子有三大好。
好诗, 好画,好书, 完全可以说是集齐了一个纯正文人该有的所有爱好了。
而如此, 被踩到雷点的段父就正抱着手中一副被毁掉的画对着跪着的丫头激|情辱骂:“真是不知所谓, 家里哥儿都明明白白说了不让人来打扰,你还非要进屋寻哥儿说话,规矩都学到狗肚子里去了?怎么, 你是打量着哥儿没成家, 无娘子看顾着,你一个丫头便能翻身做哥儿的主了??”
段父在下人眼中是有威望的, 只是因为他忙着朝廷的事,回来了也只是吃饭睡觉,自然是没空管教下人,比起一家之主但不管他们的老爷,下人们当然是觉得能直接管自己的苗氏更加要紧些。
可如今, 段父被这样一幅画弄的起了火, 他嘴皮子可利索的很, 否则也不能在朝堂上和其他大臣吵个一整天,如今要骂可丫鬟还不是绰绰有余。
丫头委屈的辩驳:“是夫人要奴婢时时刻刻注意着哥儿,奴婢也只是听从夫人的话……”
她越说越委屈,忍不住抹了把眼泪, “哥儿年幼, 奴婢也是担忧他无人看着出个什么差错。”
“年幼?哥儿都多大了还年幼?主子下了令,你不听还觉得自己没做错?夫人将你送到哥儿屋里是想要让你替她好好照顾着, 你倒好,仗着自己是夫人送过去的人,狗仗人势,分明是你做错了事,罚你是应当的,却还哭哭啼啼惺惺作态。”
那丫头已经被骂懵了,眼泪吧嗒吧嗒的往下掉,可怜兮兮的抬起头,“大哥儿总闯出祸事来,奴婢也是担心,老爷,奴婢真的不敢……”
要是她老老实实认了错,段父把人骂一顿就错了,可他心情正糟糕着,这丫头还说一句顶一句的,甚至说着说着,还说起了恩哥儿的坏话来,他这心里就不舒服了。
我个当爹的都还没说我儿子闯祸,你一个丫头嘴里倒是说得肯定了。
我儿子被太后赏过,整个盛京都夸他孝顺是个好孩子,一个下人,也敢抹黑。
“不敢?都知晓我下了值会来院子里,夫人罚跪,你跪在院子正当中不说还哭成这样,你跟我不敢?还担心哥儿,他有你们夫人,有我这个父亲在,我们还没说什么,你个丫头先担心起来了?真是夫人心善对你们这些丫头太纵容了,才让你们一个个养大了心,居然敢跟哥儿对着干了,还哭什么,我说你你不服是不是?行了,我们段家养不起你这样的丫头,来人,打发她去庄子上,再莫回来了。”
还想着卖卖可怜趁机给段青恩上上眼药的丫头震惊的瞪大了眼,“老爷!!老爷您不能,老爷!!”
段家庄子都是田庄,主子们八百年都不去上一次,全靠着掌柜收账,她若是被打发到了庄子上,这辈子怕是都要过苦日子了。
眼见着这丫头上前来扑自己的大|腿,段父皱着眉一脸嫌弃的将人踢开,“正该将你们这些不将主子的话放在心上的人都送到庄子上去,恩哥儿虽年幼,也不是你个丫头能欺负得的。”
都到了一辈子吃苦的份上了,丫头再不抢救一下自己就来不及了,她咬咬牙,眼中闪过一丝坚决,猛地抬起了头,“老爷我这么做是有缘由的,是……”
“还不赶紧把她从老爷身边拉开!”
苗氏尖利又焦急的声音猛然响起打断了丫头未说完的话,“若是她伤了老爷,就是她全家几口人命都赔不起!!”
丫头眼中的光猛然黯淡了下来。
她听懂了,苗氏在用她家里头的人威胁她不准说出来她这样做是谁授意。
几个伺|候的下人得了令,七手八脚的将这个丫头拖了出去,她也不挣扎,只面色灰白的怔怔看着苗氏,一直到被拖出去都没再说话。
见她总算是顾忌着家人没有将自己供出来,苗氏松了一口气,连忙到了段父身边去帮他整理衣衫,“相公可吓到了?这丫头,原本在我屋里的时候还好,许是到了哥儿身边,见哥儿好说话,就猖狂了起来。”
“这都是什么事,一个丫头,居然还敢做家里哥儿的主了,训斥她还一脸不服。”
段父一想到怀中被毁了的这幅画就心痛难忍,虽然苗氏一直在努力邀请他留下吃饭,但亲眼见证了“悲剧”,他哪里有胃口。
于是最终,苗氏还是只能眼睁睁看着几乎从未对自己发过脾气的段父脸色不太好的抱着那副画离开了自己院子。
段父一走,她脸上的神情也沉了下来。
王妈妈小心扶着她的胳膊安慰:“夫人不必担心,老爷一向对您尊重,今日也只是被那丫头给冲撞了,待到明日老爷消了气,就好了。”
苗氏在袖摆下的双拳握的死紧,转身在王妈妈的搀扶下进了屋,咬牙开口,声音压低到了只有两人才能听到的地步。
“这丫头妄图攀扯我,实在是不忠心,妈妈寻个机会,让她病一场吧。”
王妈妈脸上神情不变,“夫人放心,庄子上那般杂乱的地方,她一个在府中长大从未吃过苦的,得了病也正常。”
“是啊。”
苗氏脸色和缓了一些,“可不像是府上哥儿,从小锦衣玉食,身边至少有十几个人照顾,连风寒都难得。”
让一个丫头病死,对她来说也就是抬抬手的事,可换成段青恩,她连让他得场风寒都不敢。
没办法,这种事她总不能自己下手,只能指使人,而但凡出一点差错,她就要给段青恩陪葬。
苗氏才不会做这么蠢的事,她好不容易才嫁到了段家,成了有诰命的官太太,段父对她信任,亲生儿子又听话上进,满盛京都在说她温良仁厚,她现在只需要一直这么温良仁厚下去就行。
就算是如今情况有变,她几次设局都出了差错,但未来日子还长的很,她总能找到机会的。
到时候,她除掉了段青恩,这满府富贵,便都是她儿子的。
松哥儿又是个爱念书的孩子,上面没了大哥的阻碍,他日后必定一路高中,入朝为官,按着松哥儿的聪慧,坐上高官也定然不在话下。
想着未来的好日子,苗氏脸上露出了一抹温柔的笑。
来日方长,现下最要紧的,还是要给段青恩娶一个表面光的妻子。
照她来看,那忠义侯府的大姑娘就十分不错,胆小怕事,无半点大家风范,这样一个撑不起当家主母位置的人,正好配了她这个浪荡不上进的继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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段青恩清晨醒来,要了水洗漱,让人退下时,一群下人一丝犹豫也无的挨个从门口出去了。
昨日老爷还因为丫头违背大哥儿命令闯进他房中而大怒,责骂了一顿不说,还将人赶到了庄子上去,就连一向仁善的夫人都没能保住她。
那还是夫人院子里送来的人呢,都落到如今这么一个下场,剩下的人可不打起十二万分精神,战战兢兢起来了吗?
段青恩对这种情况很满意,虽然他对摆谱没兴趣,但身为这家的大哥儿,他下个令总有人打着为他好的旗号违背,那也挺没意思的。
刚收拾好,外面有了响动声,过了几秒钟,贴身伺|候的小厮就捧着一个盒子走了进来,“哥儿,老爷派人送来了这个,说是哥儿昨天受委屈了。”
“嗯,拿来吧。”
段青恩接过盒子,掂了掂重量就大约猜到里面是什么了,打开来一看,果然见里面正放着一块好墨。
父亲还真是时刻不肯放弃让他上进啊。
“收起来。”
段青恩将盒子放到桌子上,继续穿外衫。
可惜了,恐怕要辜负他这片爱子之心,这世道,光是会念书可没什么用。
小厮一边将盒子收拾到了柜子里,一边问道:“哥儿今日还是出去与贺家哥儿他们一道玩吗?”
“是啊,听闻长公主举办了宴会,我过去瞧瞧。”
春天对于盛京的权贵们来说就是举办各种宴会的好时候,宫里贵人举办,外面的贵人也举办,就连贺立盛他们几个,也时不时就要举办个宴会来沟通感情。
至于城外被赶出去的灾民?
心善的人家施些粥已经不错了,指望着他们打听这些灾民都是从哪里来的,为什么要来京城就太不现实了。
反正将这些人往外面一赶,盛京没了灾民,照样是一副太平盛世的模样,贵人们可不会去想那些被赶出去的灾民是吃观音土还是吃树皮。
段青恩刚出去没一会,正院那边就派人来问,听到大哥儿去了长公主举办的宴会,又连忙回去告诉苗氏。
苗氏思虑半天,最终叫来了王妈妈,“你去,跟侯府夫人说我家大哥儿去了长公主办的宴会。”
王妈妈一愣,“夫人的意思是?”
苗氏冷笑一声,“侯夫人是聪明人,你只管这么传话,她自然知晓该怎么做。”
那侯府的庶出大姑娘虽然性子木讷,瞧着不太讨人喜欢,但也长了一张好脸蛋,段青恩虽然胡闹,之前却从未与女子有过亲密,见了那庶出大姑娘,心里难免不会起点什么心思。
到底是庶出,虽说之前盘算着也无什么妨碍,但她可不想让一些人找出什么把柄来说嘴。
要是段青恩乖乖上套,自己主动跟她开口,能省了她不少劲。
苗氏甩着帕子,想着上次与侯夫人的谈话,眼中露出了恶毒来。
最好这两个人互相看对眼,婚前便苟合在一起,到时候也不需要她费什么劲了,直接就能将段青恩钉在耻辱柱上一辈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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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映门淮水绿,留骑主人心……”
席玉真姨娘住的院子对于他们一家三口来说有些小了,只是谁也没有怨怼的意思,平日里,三人就总是坐在正堂那。
往往都是席玉真的小弟在念书,而她与母亲一道做针线,嫡母嫌弃她们这些庶女,她自己没有个一子半女,也就不需要为了名声将她们这些庶女当做自己的亲生女儿对待,平常都不带她们出去交际,也从不教导她们如今这个年岁该学的东西,原本如她们这样的人家该有个教养嬷嬷在的,只是侯爷心思都在后院上,之前提过一次,只被侯夫人用请个教养嬷嬷要花费大量金钱给怼了回来。
因此,她们这些庶女长成什么样子,都要看自己姨娘是什么样的人了。
席玉真的亲生姨娘原本是侯府一个庄子上管事的女儿,从出生起就是侯府奴才,按理说若是她父母想要一场富贵,在她小时就该将人送进府伺|候主子。
但席玉真的姨娘却极其走运,家里并没有因为她是女儿就将她当做外人,反而好好教养着,只等着她长大了就给她找夫家。
虽说因为是奴婢,找的定然也是奴才,但总也是正头娘子,只是那么不巧,席玉真家里在为她找夫家时,侯爷到了庄子上游玩,瞧见了她姨娘,因她出落得实在不错,就纳了回来。
一开始她也是得宠过的,只是当时院子里得宠的人太多了,各种姨娘,还有孩子。
席玉真姨娘天生是老实性子,也不敢拔尖,也不会讨好侯爷,就这么稀里糊涂的过着日子,虽说因此失了侯爷宠爱,但也算是挺走运的没有上了侯夫人的清算名单。
席玉真出生的时候,侯府有两个姐儿一个哥儿,等到她五岁时,她就已经变成府中最大的孩子了,这其中到底是因为侯爷没有父亲命还是侯夫人下的手,没人知道。
总之从那之后,席玉真的姨娘就吓破了胆子,对着侯夫人一百个恭敬,平日也从来不会像是那些新纳进来的妾侍一样打扮的花枝招展,只闷在自己屋中做针线不出去。
只是她这样温顺,却还是因为生了府中唯一活着的哥儿被侯夫人记恨了上,她被侯爷警告过,也不敢对席玉真弟弟出手,知晓她会针线,就总是将人叫过去,一会想要个绣了花的衣服,一会又想要个屏风,直接将席玉真着的姨娘当做了绣娘使唤。
那边要的急,时间又给的十分赶,席玉真的姨娘连吃饭的时间都没有,只能没日没夜的绣着,若是到了约定时间她还没绣好,侯夫人当面是笑呵呵的说没事没事,一转脸,席玉真弟弟就要犯个什么错被先生打板子。
几岁大的孩子被打的掌心通红,哭都不敢哭,当娘的心里能不心疼吗?只能每次在侯夫人指明要她绣东西时拼命地绣,生怕自己耽误了时间侯夫人针对她的一双儿女。
就算是真的绣娘也不能这样一刻不休息的绣东西,时间长了,她的眼睛就有些坏了。
席玉真心疼她,可又没办法为她想出个办法来,就刻意学了母亲的绣法,每次嫡母给母亲派了活,她都帮着绣。
两人今日就是正在一边绣花样,一边听着旁边的席小弟在背诗,这是他们三人难得的温情时光,每到了这个时候,下人都会退出去,让他们三人能好好的说会话。
席玉真此刻就正在与自己的母亲说起她上次发现的事,“二妹妹的姨娘受宠,许是从父亲那里听了什么,这才起了心思,只是我总觉得,母亲不会给我找到极好的人家。”
顿了顿,她又补充一句:“至少不会是像二妹妹想的那样好。”
席玉真的姨娘姓谢,名字也是有的,只是自从她进了侯府,就无人再喊她的名了,全都是叫一声谢姨娘。
听了女儿的话,她绣花的手就停了停,有些担心的抬起头看向席玉真,“可若是你二妹妹真的将婚事抢了去,夫人还是要重新给你找新的婚事的。”
大户人家,都比较讲究,全都是长子长女先有了着落,底下的弟弟妹妹们才开始张罗婚事。
席玉真不在意的笑笑,“其实也没什么分别,无论母亲给我找的哪一家,总归都不是什么好人家就是了,我们家好歹也是侯府,高门权贵,就算是再差,也不会差到哪里去。”
谢姨娘一颗心却提到了嗓子眼,心慌的问:“夫人会不会让你做妾侍?”
“若是真的让你做妾,还不如不嫁,找个由头去山上做姑子去。”
知道母亲深受妾侍苦楚,席玉真也不觉得她是不心疼自己,而是温声安慰道:“姨娘且安心,我们姐妹几个都是侯府出身,无论母亲多么不喜欢我们,都不会让我们做妾的,定然每个都是正头娘子,否则父亲一个侯爷,女儿做了妾,他的脸面往哪里放?”
“是啊,是啊,这样就好,就算日子难过些,只要是正室,总归是好的。”
谢姨娘喃喃了几句,放心下来,继续专心做针线。
席玉真望着她笑笑,垂眼也继续认真做针线。
姨娘从小被外公外婆宠着长大,从没见过什么家宅内斗,后来被抬进侯府,又因为害怕胆怯不肯出院子,阴差阳错躲过了侯夫人的大清洗后胆子更是又小了一圈,平日里一直躲在屋子里做绣活,性子是养的有些天真的。
就比如方才,她哄哄她,姨娘就当了真,放心下来。
可实际上,若是嫡母一心不要她好过,即便是只能让她嫁给正头娘子,也有的是办法,比如说做人继室,亦或者是嫁给一个年龄大一轮的,再不然,就是让她嫁给一个纨绔。
到时,她坐着正头娘子的位置,还不是有苦说不出。
在手中绣好的花上穿了最后一根线,席玉真抿了抿唇。
慢慢来吧,日子总归是人过出来的,若是未来夫君是个贪花好|色的,她就给他纳妾,给他一个贤惠大度的妻子。
若是他还有心要与她夫妻一体,她便以诚相待,就算夫君不喜欢她,她也要好好过自己的日子,姨娘还在这府中,弟弟也未长大,若是她日子过差了,第一个伤心难受的就是他们。
正想着,席小弟背好了,起身走了过来,“姨娘,姐姐,我背好了。”
“真乖,去吃块点心歇息会。”
席玉真将弟弟揽到自己怀中抱了抱,见他脸上露出被夸奖的高兴来,眼中也满是温柔。
谢姨娘正收了针,一抬眼看到子女这样亲密的模样,眼中露出了幸福来。
可惜幸福时光总是短暂的,三人正其乐融融着,外面突然响起了敲门声:“姨娘,夫人院子里来人了。”
谢姨娘脸上的放松顿时化为了紧张,下意识看向了女儿,“真真……”
“姨娘别怕。”席玉真安抚了她一句,手利索的收了自己这边的针线,又将桌子上的一本女戒放到了她面前,总体动作花费了不超过两秒钟,见一切妥当了,才扬声对着外面喊:“让她进来吧。”
门被推开,一个二等丫头打扮的下人低着头走了进来,对着三人福了福身子,“大姐儿,夫人叫您过去。”
席玉真起了身,“母亲可有说是什么事?”
“说是长公主举办宴会,夫人要带着三位姐儿一道去参加。”
“好,麻烦你稍等一会,我去换件外面穿的衣裳。”
见谢姨娘已经开始坐立不安了,席玉真走到她身侧拉了她的手:“姨娘可还记得我上次那件碧霞云纹锦衣放到哪了?那还是母亲赏给我的。”
谢姨娘连忙跟着起了身,与女儿一道进了内室。
一进去,确认外面听不到她们说话了,她脸上的焦急就不再掩饰,抓住了女儿的手担忧道:“夫人一向是不肯带你们出去的,怎么今日这样反常,我、我这心里实在是发慌。”
“姨娘安心,也许是见我与妹妹们年龄要到了,这才带我们出去交际交际,你看四妹妹就不去,定是因为她年纪太小了。”
“可夫人不是一直都装着不知道这回事,突然这样……”
见谢姨娘神色仓皇的犹如被从兔子窝赶出来的小兔子一般,眼圈甚至还发了红,席玉真心中苦涩,知道她是又在愧疚自己帮不上一点忙了。
心疼的拉着谢姨娘的手,她沉下声音,缓缓道:“姨娘,母亲愿意带着我们这些庶女出去见客,那是恩情,你可千万要在脸上摆出笑来,否则母亲说不定要迁怒责罚我了。”
一听到若是自己不笑女儿便会被责罚,谢姨娘连忙伸手擦了擦眼角,“真姐儿放心,姨娘一定笑,不会连累你的。”
安抚好了谢姨娘,席玉真转身打开一个箱子,从里面找出那件碧霞云纹锦衣换到了身上,这才出去。
那丫头等的不耐烦,在脸上就带了一些出来,见席玉真出来了,冷冷催促道:“既然大姐儿已经换好了,那便跟奴婢一道去夫人院子里吧。”
席玉真像是没看到她脸上的神色一般,她们这些庶女不被夫人喜欢,也就别指望着侯夫人身边的丫头对她们有什么好脸色,只好脾气的笑笑,“麻烦您了。”
谢姨娘也已经调整好了脸上的表情,笑容满脸的感激道:“麻烦姑娘见了夫人帮着我说声谢,就说妾身感念夫人恩德,等到绣好了这幅画,便亲手送到正院去,好好的给夫人扣头谢谢夫人对真姐儿心意。”
她们态度好,那丫头脸上更是要牛气冲天了,冷哼一声,“可不是什么人都能来给我们夫人磕头的,行了,别浪费时间,姐儿既然换好了,我们就快些走吧,别再让夫人等急了。”
席小弟一直默默的站在旁边看着,等见着姐姐跟那眼角朝天的丫头走了,才咬牙丢下了手里的书。
“哥儿别气,别气……”
谢姨娘连忙将他抱到怀里,一个劲的安抚着,“千万别生气,也别因为这件事对你母亲有什么不满,知道吗?”
这话席小弟已经听过许多次,可每一次听了,心底都是一片发闷,最终,看着满脸惊慌失措的姨娘,还是点了点头,“姨娘放心,我知道的,对着母亲,我该感恩的。”
只是等到重新坐下拿起书来读时,席小弟心里却如同波浪翻滚,扰的他不得安宁。
他一定要努力读书,考上功名,只期盼夫人早日剩下嫡子,到时,他这个庶子便可被分出去,带着姨娘分府别住,不用受他人桎梏,也能堂堂正正的为姐姐撑腰。
这边的席玉真是不知晓还不到十岁大的弟弟在想些什么的,一直跟着丫头进了正院,果然瞧见了另外两个妹妹。
侯夫人也没有与她们多说废话,只说今日带她们来是因为她们花期到了,带她们去见见外面的夫人们,也好方便找婚事。
席玉真看着二妹妹三妹妹都是满脸的喜色,在自己脸上也带出了喜色来。
仿佛真心实意的感激着嫡母愿意将她们带出去,心中半点没有存疑。
见三人脸上的确都是感激的,侯夫人心里满意,“既然都是侯府千金,虽是庶女,但也不能穿戴太寒酸丢了我的脸,你们到侧间去自己选几样首饰戴着。”
没想到今天不光能出去,还能有首饰得,席二姑娘与席三姑娘都喜的匆匆一福,“多谢母亲。”
席玉真也福身了,只是她不光没高兴,反而觉得浑身的汗毛都竖了起来。
果然,下一刻,侯夫人对着席玉真道:“真姐儿留下,你们先去吧。”
两个妹妹心里想着首饰,也不去想席玉真被留下是为了什么,匆匆就去了侧间。
席玉真紧张的站在下方,手里攥紧了帕子,不知道嫡母要说些什么。
“前阵子,段府来了人,说是段夫人瞧中了你温柔贤淑,想要求娶你为她家长子的娘子,你弟弟是府中唯一的哥儿,日后说不准要继承侯府,身为他姐姐,你的婚事自然是不能差了,段大人官位高,名声好,府上经营的也不错,这段家大哥儿年龄与你相当,在盛京名声也好,是个不错的郎君,配你正正好。”
这话说的席玉真直接跪了下来,“母亲为女儿操劳婚事,女儿感激不尽,只是您还年轻,相貌更是如同二八年华,日后定然膝下儿女双全,哪里轮的上不成器的周哥儿。”
侯夫人冷冷看着她,“你倒是个会说话的。”
这要是换成别家的女儿,她说不定心里还有几分喜欢,可惜,这是她丈夫的女儿。
光是这一个身份,便是原罪。
她定然是不会让她们好过的,不过是妾侍生出来的贱种,好好地在这府中锦衣玉食养了这许久,凭什么能嫁出去当上正头娘子受丈夫喜爱又能膝下有子。
她是高门贵女尚且过的这般苦楚,这些贱婢生的孩子自然也要陪着她一起苦了。
段夫人的意思,她大概明白,不过是想着让席玉真嫁过去之后她来磋磨,反正自古以来,男人都不会管后宅事,到时候席玉真被婆婆暗地里磋磨,她这个嫡母又不管,就能让她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若是之前段青恩名声还那样糟糕的时候,侯夫人也就答应了,只是现如今段青恩得了个孝顺名声,就算段夫人说那是误打误撞,她也担心段青恩真的不像是表面那样。
万一她亲手给席玉真找了一门好亲事,那她岂不是要活活呕死。
这样想着,侯夫人在心底便有了个新的计谋。
她摸了摸自己的指甲,一脸不在意的道:“你一向对我恭顺,我也不是个没良心的,这场婚事便是给你的奖赏,今日这场宴会,段家大哥儿也会到,到时我会让丫头将你引到他面前,你与他好好说会话,若是喜欢,回来应我,我就应了段家那边,若是不喜欢,我再另外找人。”
席玉真身子僵硬了一瞬,跪在地上磕了个头,“母亲一心为了女儿着想,女儿必当一辈子念着母亲的好。”
太不对劲了。
这样仿佛一个慈母一般的嫡母让她害怕极了。
她隐约察觉到了嫡母不怀好意,可却没办法救出自己,只能按照她的安排来做。
一切都十分平淡,等到两位妹妹选好了首饰出来,席玉真也进去心不在焉的拿了两件首饰出来,接着她们便乘坐着轿子,朝着长公主府而去。
三个年轻姑娘被安排到了一起坐,在其他姐儿们玩笑时,席玉真面上只带着腼腆笑看她们,时不时的,她也会看一眼坐在上首的嫡母。
眼看着宴会就要散去时,她松了一口气,还以为逃过一劫,身旁的丫鬟出去了一会,再来时手上已经多了个酒壶,给她倒了一杯酒。
若是席玉真之前跟两个妹妹一样只顾着和周边姑娘说笑肯定是注意不到的,但她从开场就提着心,那丫头一走开她就升起了警惕心,看着她回来给自己倒了酒,心里直接就一咯噔。
不会真的是她想的那样吧,嫡母她,她不要侯府的脸面了吗?
她在袖子下的手猛然握紧了,面上却还没什么奇怪神色,只当做是没看到那杯酒。
可她不去拿,丫鬟却拿了起来递到了她手边,“大姐儿,喝口酒吧。”
席玉真笑笑,推开了酒杯,“实在是不能喝了,方才已经喝了不少,再喝下去,怕是要直接睡在这了。”
“那奴婢给您换成水。”
那丫头也是个灵活的,听了席玉真的话立刻拿着酒壶离开,再回来时,酒壶里已经是水了。
“大姐儿,换成水了,喝一口解解渴吧。”
席玉真嘴角的笑容有些僵,“我现在不渴,你先放着吧。”
“大姐儿方才也吃了不少菜,口里一定干了,您快喝了吧,夫人可是特意叮嘱了奴婢要好好照顾姐儿的,若是姐儿渴到了,恐怕不光是夫人责怪,谢姨娘也要骂的。”
这话,就是直接明晃晃的在说若是她不喝了这酒,谢姨娘那边就要遭受点未知待遇了。
席玉真咬咬唇,最终还是颤抖着手拿起了酒杯,放到了唇边。
宽大袖子挡在面前,外人只能看到她扬脖喝了这杯子水。
丫头见她喝了,脸上露出了满意来,悄悄凑到了席玉真耳边,“大姐儿,夫人安排段家大哥儿在西侧角房与您相见。”
席玉真眼中有着自嘲,仿佛被逼到了绝路,也不需要再挣扎了。
她起了身,挺直腰板,在那丫头的带领下离席。
这是嫡母特意为她布置的,若是她不从,母亲弟弟便要受牵连,若是她跳进这个坑,结局随便想都想得到。
那杯酒里,肯定是有东西的,孤男寡女在一个房间,能有什么下场。
她摸了摸头上戴的簪子,那还是今日从嫡母那得的,尖头锐利,想必能轻易划开脸蛋。
到时候若是真的是她想的那般,只能率先划破脸,全了名节,又能让嫡母满意。
至于她的婚事……
脸都毁了,恐怕这辈子都要嫁不出去,但无妨,只要活着就好,总比死了,一辈子躺在地底下好。
想清楚了,席玉真站在了角房门前,在丫头的催促下,缓缓推开了门。
――砰!
门被从外面关上。
这边没什么太阳,一关门关窗就黑的吓人,只有门前有点光亮,她心跳的极快,快速从头上拔下了那根簪子捏在手心里,站在门口没动也没说话。
一只手猛然出现,一把将她扯了过去。
“啊――”
席玉真下意识的发出一声慌乱的惊呼。
外面的丫头听到她的声音,脸上带上了笑意,匆匆转身就去了侯夫人那。
“什么?!”
侯夫人正在与其他夫人玩笑,听了这话猛地站了起来,“你真的看见了?!”
“奴婢瞧的真真的,亲眼见着进了屋。”
周围夫人见侯夫人脸上难看的神情,心里也有隐约有了猜测,问了句:“怎么了?”
“无事,只是下人胡言乱语罢了,各位姐妹先吃着,我要出去一趟。”
侯夫人刚站起来,就诶呀一声,身子徐晃着像是要往下倒,苗氏就坐在她身边,见她这样,连忙站起来扶住。
“姐姐你身子不好,这要处理什么事,不若我们一道,帮着你看看。”
“不、不行……”
侯夫人“虚弱”的摆手,“都是自家的事,不好麻烦你们。”
“我们情同姐妹,这有什么。”
苗氏义正言辞的说完,直接问底下跪着的丫头,“说吧,到底什么事,在哪里?”
那丫头跪下,“奴婢不敢说……只、只知道是在西侧角房,夫人还是自己去看看吧……”
这模样,明摆着是有人偷|情了。
其他夫人对了个颜色,见苗氏一副要帮着做主的样子,也都纷纷站了起来,打算好好看这个热闹。
于是,苗氏扶着侯夫人,身后跟着一堆人,浩浩荡荡的就朝着西侧角房去了。
刚到了门口,居然发现门是敞开的,侯夫人又是一声哀鸣,靠在了自己亲嫂嫂肩膀头上,“他们竟然连门都不关。”
她嫂嫂连忙安慰:“别急,许是误会了。”
“能有什么误会!”
苗氏一马当先的就进了门,侯夫人人没进去,只在自己嫂嫂肩膀头那哭,“家门不幸啊……”
可里面并没有如他所愿传来席玉真惊慌的尖叫,也没有段家哥儿的声音,反而是一个熟悉的声音疑惑问:“各位夫人来这里做什么?”
泽成??
听到侄儿的声音,侯夫人愣住,而她嫂嫂也猛地瞪大眼,一把推开她走进了屋。
还好,屋里没有什么脏乱不堪的场面。
而且也不是男女共处,朱泽成带了两个小厮,而那位粉衣姑娘带了三个丫头,两人甚至没有离多近,那姑娘坐在里侧,朱泽成站在外面的桌子边,上面铺着一张画纸,他手上还拿着一杆画笔,显然是在作话。
见此情景,朱母猛地松了口气,“泽成,你在这里做什么?”
“我给表妹作画啊。”
朱泽成一脸无辜的起身给母亲行礼,又给其他夫人见了礼:“自从跟表妹定亲之后,我们一直没空见面,这次见了面,我便说给表妹画一张画,母亲,姑姑,几位夫人怎么来了?”
朱母开口就想问我什么时候答应你和表妹定亲了,突然想起来上次他开口痴缠,她拗不过就随口糊弄了几句,想着赶紧给朱泽成找个妻子也就罢了。
结果他这是当真了??
如今这么多夫人在这里,事情过了明路,她就算反悔也不行,只能咬牙认下这门亲事。
朱母气的不行,心里也恨上了外面的侯夫人,泽成跟女子见面,她摆出那副作态引这么多人来这里,到底安的什么心!
可面上,她还要笑:“无妨,是你姑姑不知晓你与表妹订婚了,有点惊讶罢了。”
“既然如此,我们就不妨碍你们两个年轻的了,妹妹,走吧!”
妹妹这两个字,显然是咬了重音,恨上她了。
一群夫人退了出去,朱泽成放下手里的画笔,让丫头和小厮送表妹出去了,才拉开帘子。
“青恩,谢谢你成全我和表妹,母亲之前一直不肯答应我和表妹的婚事,如今这门婚事在满盛京的夫人面前过了明路,她肯定不会再说什么了,还是要感激你帮我想办法,兄弟记住你这个情了!”
帘子后面的段青恩看了看站在自己身旁一脸恍惚的席玉真,露出了一抹无辜的笑:“不客气,都是兄弟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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