段青恩最近在盛京的名声比起之前可是好了不是一点半点, 之前虽说苗氏在外一直都在说他的好话,但也总能时不时听到一两句“段家大哥儿又跟人打架了”“段家主母又为了这个大哥儿去人家家里赔礼道歉了”等流言。
盛京住的大部分都是官宦, 这些人家里不乏有那与段青恩差不多年纪的姐儿, 也到了该议亲的年龄了, 因此可以说是但凡一个称职的主母对整个盛京的年轻哥儿都能稍微了解一些。
段青恩在一户人家那名声臭了,各家举办宴席时,这些主母们凑在一块说说话, 聊聊哪家子弟是个好的, 又有哪家子弟是个混账的,等到宴席结束, 段青恩这臭名声就能又流传的广一些。
按理说,他要是在大庭广众的为自己这么做一会脸,告诉大家伙自己并不像是表面上看起来的那样也行,只是盛京都是要脸面的人家,就算是背地里说一长串段大人这长子是个混账, 挥金如土还连累母亲成天的跟在后面道歉, 明面上见了人, 还是要夸一句真是个好孩子。
大家都是这样的,十分要脸。
那要脸的人怎么又可能承认自己说过段青恩是混账这种话呢,人家没说,就算是你想澄清, 扯着谁去?
你在那说自己不是个混账都是外面以讹传讹, 被扯着的人来上一句“也没人说你是个混账啊”,那才叫真的丢脸呢。
苗氏之前就是盘算的清清楚楚才用的这个法子, 从当初段青恩亲娘过世,他一个难产下来的孩子,急需要一个主母来好心照料的时候,苗氏就知道自己的机会来了。
段父那时其实官位也算得上是挺高的,虽然比不上现在,但在盛京也算得上是有头有脸的人物,但他续娶的时候就把条件说清楚了,他娶妻就是为了给自己丧母的儿子找个照顾的人。
好好人家的姑娘一嫁过去就当继母也就算了,段父半点没遮掩自己心疼这个长子,和前面那位关系好,这就让一些人家打了退堂鼓,生怕自家姑娘嫁过去当娘不说,段父的心还都在前头生的那个孩子身上下不来。
苗氏就是这个时候主动跟自己母亲提出要做段父的继室的,对她来说,这是大好机会,她有把握能将继子养废了,让自己的亲生子得家产,按照她的家世,若错过段父,日后再想嫁给高官做正头娘子可就难了。
段父续娶就是为了照顾自己的长子,婚礼自然也是急匆匆办得,当时前头那位丧期都没过,婚礼当然是不能大操大办甚至可以说是寒酸,但苗氏将那些不甘和怨恨都埋在了心底里,对着段父全然是一副无怨无悔的理解模样。
这么多年过去,她这个后母和妻子做的完全可以说是无可挑剔,虽说在段父心中永远比不上前头那个,但也算得上是相敬如宾。
正是因为段父的信任,这才给了苗氏养废段青恩的机会。
她就如同是一股流水,慢慢流进了盛京各家贵妇人之间,明褒暗贬,让人以为自己这个继子是个混账,文武不济,还总是惹得他父亲生气,连带着又连累她这个当母亲的四处替他擦屁|股。
苗氏已经半成功了。
可一切,都毁在了一天内。
段青恩为母救济灾民的消息穿出去之后,他那被抹的黑漆漆的名声上总算是有了点白,无论是什么人,只要他是个孝子,当下的贵妇们便总要对他多上几分宽容。
太后举办了春日宴,大半个盛京的贵妇带着她们的子女们都到了场。
这场宴会,将是“段家大哥儿是个孝子,为了母亲怎么怎么样”的消息传出去。
这也是传统了,如今虽说订了婚的男女可以在有下人跟着的情况下来往,平日里也总能通信,但到底还有一些只是在商谈还未订婚,疼爱孩子的人家也不会只顾着自己喜欢,还是想要自己的孩子看一看,再决定是否是要娶/嫁。
只是没有订婚的年轻哥儿姐儿私底下见面到底是不好,这才有了春日宴,订婚前双方见个面,互相聊聊对未来的想法,若是谈不拢,回家各自禀明父母婚事做罢,这样至少能少一对怨侣。
当然了,这种宫里举办的活动也不是谁家都能来的,至少苗氏未出嫁前就算是再怎么想来,依照她父亲的官职也是不够格的。
一般都是太后作为主办方,邀请盛京中那些有头有脸的人家参加,年长一些的大多是在席上吃席饮酒,年轻的郎君姑娘们就自有宴席,也有各种玩乐用的摆放好了,什么围棋,空竹,击蹴,斗禽,谁想去玩的尽管去玩,彩头都是由太后出。
要是有那好静不爱玩闹这些的,只管随着长辈去看戏就好,若是有喜欢玩闹又看不上那些玩乐的,也可以与人相约着骑马进林子打猎,总之,就是大型的相亲玩乐聚会。
苗氏以前喜欢来春日宴,因为每次段青恩那个傻小子都只傻兮兮的在那玩乐,压根不去和宴上的姑娘们交流,而她就可以一边和一些夫人拉近关系,一边假装没注意到他们谁也不打听段青恩。
但如今,她只要一坐下,就有人扯着她说话,“姐姐真是好福气,能有恩哥儿那样孝顺的儿子,听闻他一听闻你病了,顶|着大日头在外面晒了许久给灾民施粥,只求姐姐你健康呢。”
“还有段大人,居然也能为了姐姐施粥,我家相公就不行了,心思都在他那妾侍身上,若我病了,恐怕他连来探望我都觉得麻烦,真是羡慕姐姐你,儿子孝顺也就罢了,相公还如此体贴。”
苗氏现在最听不得就是这话,是,段青恩那蠢货的确是为了让她病好才施粥,相公也是真真切切的想要她好起来,可他们用的全都是她的钱啊!
知道她攒下这些铺子有多不容易吗?那些可都是她将来要留给松哥儿的。
心里气的要吐血,面上却还要摆出一副温婉的笑模样来,“妹妹客气了,你家女儿不也很贴心吗?看你手上这帕子,是姐儿的手艺吧?”
“姐姐眼真好,这就是我家姐儿绣给我的,一针一线都仔细极了,你悄悄这花叶,绣的多真啊,诶,要不怎么说,姑娘贴心呢。”
苗氏抿唇笑,“可不是,我啊,就一直想要个姑娘,承欢膝下,该有多贴心呐。”
她的确是这么想的,想了无数次段青恩是个姑娘多好,直接养到十几岁草草嫁出去就行了,何必还这么麻烦。
“姐姐也不必觉得没姑娘难过,你可是有两个儿子,日后儿媳妇不也等同于女儿吗?姐姐你如此善心,日后定然也是个好婆婆,也不知我家姐儿以后若是出了嫁,婆婆能否如姐姐你这般待她好。”
苗氏手下帕子紧了紧,心里一喜,这位夫人家可是有爵位的,与她儿子也算得上是门当户对,家里的姐儿她见过,是个温婉体贴的,又是从小看着父亲纳妾长大,想必也能大度些,不妨碍丈夫纳妾开枝散叶。
若是能与这家结亲……
她脸上带上了笑意,“妹妹可是在给姐儿找人家了?可有好人选?”
“好人选太难了,诶,这年头,好郎君那是家家户户都在求,就算是有个家世品行都好的,也早就被手快的人家定下了。”这夫人叹了口气,诉苦完,就切入了正题,“姐姐家的郎君也到日子了,如何,可有定下的?”
来了来了!
见她试探,苗氏心中大石落地,面上笑的十分矜持:“还无呢,你也知晓,我这身子实在是不争气,又要盯着他们上进,哪里能分得出空闲来……”
“那可真是巧了。”
这位夫人脸上也露出了点喜色来,凑近了苗氏,低声道:“您家大人是个正直的,您也是出了名的仁善,若是可以的话,我还是想与您家结亲。”
苗氏嘴角微微翘起,“这也是妹妹信重我们家。”
这家大人在朝中很说得上话,座下也有不少弟子在做官,她的松哥儿若是能得了这样的妻族,日后定然官途一路顺畅。
她笑着拍拍还在说话的夫人右手:“我这边,也是……”与你一样的想法。
“你家的恩哥儿,我方才看了许久,并不像外界传言的那般,也是个品貌端正,知道上进的好孩子,看他和贺家哥儿关系也不似那些人说的那样恶劣,便知道谣言不可信,他方才还在那赢了一场空竹,得了太后亲口赞赏,是个好孩子,若是得了他做女婿,我也就能放下心了。”
苗氏还未说完的话直接就堵在了嗓子眼。
“恩哥儿?”
不是松哥儿吗?她的松哥儿,成绩那样好,在盛京也一向有名声,相交的都是一些有前途的读书人,怎么提的竟然是段青恩而不是她的松哥儿??
“是啊,就是恩哥儿,之前我也是被流言给骗了,妹妹你澄清的时候我还只当是你心疼孩子替他说好话,如今瞧着,他竟真的是个好孩子,方才谢太后赏的时候,那不卑不亢的模样,叫人看了就喜欢。”
“啊、这样啊。”
苗氏干巴巴的应了一声,想笑,嘴角却怎么也扯不起来,只敷衍道:“恩哥儿的确是个好孩子。”
“是啊,这孩子方才又去打猎去了,也不知能猎多少猎物……”
苗氏现在头昏脑涨,一点也不想跟人讨论段青恩这个混账,干干笑了笑,就仿佛想到什么一般一拍手:“诶呀!方才好像周家姐姐叫我呢,光顾着和妹妹说话,说着说着竟忘了去……”
那位夫人也没多想,停了大片大片夸段青恩的话,“那你快些去吧,说不定是有什么急事。”
“诶,那我一会儿再过来。”
苗氏笑着和她道别,站起来往外走,走着走着,脸上的笑就变成了阴沉。
“竟让这小崽子得了好!”
今日跟在她身边的是她的亲信王妈妈,见她如此恨恨,连忙安慰道:“是张夫人眼皮子浅,见大哥儿得了太后的赏就起了结亲的心思,咱们家二哥儿才是真材实料,她没眼力罢了。”
“她哪里是没眼力,只不过打量着段青恩是相公长子,日后要继承大半家业,想着让她女儿嫁过来享福罢了。”
苗氏说的咬牙切齿:“相公还年轻,日后就算是退下来了也能做这兔崽子的靠山,段青恩就算是文不成武不就,照样也能靠着荫庇过日子,这些大家夫人,嘴上说什么要看人品看才华,其实还不是看的家世。”
王妈妈劝道:“夫人也别生气,您到底是当家主母,大哥儿的婚事没有您点头谁也不能越过去,您若是担心他挡了二哥儿的路,大不了早点给他一个亲事糊弄过去。”
“我怎么糊弄?!”
苗氏瞪了她一眼,满脸愤愤,“他是相公的嫡长子,相公如今官位越来越高,这小崽子名声也好起来了,我能不给他找个得力的妻族吗?若是我敢找个门户低的人家,你信不信第二日满盛京的口水就能把我给淹了。”
王妈妈:“夫人啊,您听奴婢一句,门户高,不代表姑娘好啊,您若是给大哥儿找了个门户高,人家繁荣昌盛,但在家里不受宠的姑娘,外面人只知道您给大哥儿寻了个好亲事,又哪里会知晓其中的关节,就算是知道了,您一个外人,怎么会知道未来儿媳在家里受不受宠爱。”
说完了,她望着苗氏脸上若有所思的神情,笑道:“您说说,是不是这个理?”
“是啊。”
苗氏一拍掌,“面上光鲜的姑娘可不难找。”
正说着,迎面过来几个姑娘,见到了她,浅浅一福身行了个礼:“夫人安好。”
苗氏含笑点头,看着这几个相貌都不错的姑娘行了礼就起身往前走的模样,眼一直在落在最后面的一个绿衣姑娘身上打转。
等她们走远了,她侧身问王妈妈:“方才那穿绿衣的,是不是忠侯府的大姐儿?”
王妈妈答道:“奴婢瞧着是。”
苗氏微微眯眼,“忠侯府啊……”
忠侯府可是侯府,就算是段父官位高,若是与他们结亲那也是高攀了,而这大姑娘虽说是庶子,但同胞兄弟却是侯府中唯一的哥儿,日后那是要继承侯府的,她要是给段青恩找了这么一门亲,外面的人可没由头说她什么。
但苗氏对盛京各家内宅的情况不说了如指掌也能算是大概了解的,侯府虽然只有这大姑娘同胞兄弟一个男丁,但她们姐弟其实并不受宠,在府中日子过得艰难,当家主母手段不错,做出的都是一些让这对姐弟有苦说不出的事,而侯爷沉迷女色,对这个唯一的儿子也并无多少父爱。
若是让段青恩娶了这位大姐儿,侯府是绝对给不出多少助力的。
至于她弟弟,一个七八岁大的小童罢了,能不能活着长大还是问题,若是日后他真的出息了,根本不用苗氏担心什么,那位侯府夫人自然会出手。
这门婚事,简直太合适了。
苗氏越盘算心里越觉得舒畅,脸上神情渐渐也变回了之前常有的纯善微笑。
虽说在外面看来这位大姐儿未来是个有弟弟撑腰的,但到底也是庶出,只怕段青恩那讲究的小崽子不答应,她得好好想想,要怎么哄的他答应这场婚事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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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边的侯府家几个姑娘正在慢慢往前走着,侯夫人方才说她们年轻姑娘跟着她一起看戏也没什么意思,就打发她们出来四处走走散心。
当然了,虽然话是这么说,但从她这话是在自己母亲来了之后才说的,就可以看得出来她把丫头们打发走是为了与母亲说点不能让她们听的话了。
虽是姐妹,但侯府后院有点乱,这几个姑娘关系也没有别家院里那么好,这么沉默的走了一阵之后,还是年纪最小,也是最受侯爷宠爱的四妹妹率先开口:
“方才仿佛瞧见有人在那边斗蛐蛐,看着好热闹,我打算去玩,你们要一道去玩吗?”
理所当然的,她的三个姐姐都对斗蛐蛐不感兴趣,于是四姑娘带着自己的丫头跑去看斗蛐蛐了,只剩下三个年龄相仿的姐妹。
席玉真就是方才被苗氏盯上的侯府庶出大姐儿,她从刚才路过苗氏之后就总觉得哪里不太对劲,好像总有种被人看着的感觉,但后面是段夫人,好端端的,她一直看着她们这边做什么。
她在家中一向是不受宠的那个,也早就通晓了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道理,因此虽然心中觉得古怪,也没有回头去证实自己的想法,只微微垂着静静走路。
嫡母把她们打发出来,也只是想要让她们识趣的在外面多晃悠一段时间,她平常与其他几个妹妹一样被养在府中不被允许出去,如今多在外面走动一会也好。
正走着,席玉真突然感觉在自己身侧走着的二妹妹拉了拉她的袖子,小声问了句:“方才我们路过的,是不是段夫人?”
席玉真曾经在自家府上见过苗氏,但她摇了摇头,“我不知道。”
“我看应当就是她,之前父亲过寿,段夫人是来过的,只是那时母亲没要我们出去见客,我也就远远看了一眼。”
二妹妹以前是不怎么搭理她的,但也许是出来了没有其他人说话,三妹妹又和她关系不好,她便一直拉着她自说自话:“她穿的应该是江南的云织锦缎,上次我在母亲那里见过,说是很罕见,母亲也只有那么一些。”
“她的簪子仿若是玲珑坊的手艺,我方才行礼时悄悄抬起头看了一眼,那簪子上还有个徽记,上个月父亲送了我姨娘一个簪子,就是那样的徽记。”
席玉真也不说话,只嗯嗯啊啊的应着声,走在最前面的三妹妹听到了,转身来十分不客气的对着二妹说道:“我们好歹也是侯府里的姑娘,你能不能别做出一副没见过世面的样子,不知道的还以为母亲亏待了我们。”
这话说得也算是真话了,侯府在她们没出生前其实就早没有曾经荣华了,父亲又喜好美色,四处纳妾,府中还要维持表面样子,就算是账面亏空,那些丫鬟婆子小厮也不能发卖掉。
上面掌管着银钱的主子们是不用担心身上有没有华服穿,有没有银两花的,如席玉真她们这些年轻姑娘们,则是真真切切的过的苦。
倒不是吃不上饭,只是在这府中,不受宠的要想吃口热饭就要拿银两打点,长此以往,手中份例也剩不下多少,而她们又都是正经的姐儿,想要出门交际,身上怎么能穿着一些普通衣裳。
侯爷只顾着自己享乐不管她们,侯夫人又不是她们亲娘,不磋磨她们就不错了,哪里还会去好心给她们制新衣,有姨娘的还好,至少姨娘也会为自己的女儿考虑,而没姨娘,或者席玉真这样姨娘不得宠的,便是真的有苦说不出了。
她小时候是亲眼见过一个得宠姨娘仗着侯爷宠爱,对着嫡母言语不客气的,没过一个月,这位得宠姨娘就死于“重病”,肚子里还带着孩子。
而之前还十分宠爱她的父亲只悲伤了一天,就将心思用在了新人身上,从那之后席玉真就明白她与弟弟要想在府中把日子过好了,就得讨好父亲,讨好当家主母,安安分分规规矩矩,一点的不规矩都不能有。
只是侯夫人并不是个对她规矩她便放过人的,席玉真的母亲生下了侯府中唯一男丁已经让她将他们三人视为眼中钉肉中刺,尤其是在侯爷提出想要将席玉真的弟弟交给她教养之后。
席玉真能猜到嫡母在想什么,她还年轻,又不是不能生了,凭什么要将一个庶子养在自己膝下,凭白给了他嫡子名头,那以后若是她生下嫡子,侯府到底谁来继承?
她现在只是表面冷淡暗地为难,没有直接下死手,也只是因为之前她弄死的孩子太多,害的侯府只有了一个男丁,惹得父亲警告罢了。
若是府中再死一个孩子,恐怕他们这对夫妻就要撕破脸皮了,侯府中这才勉强维持着表面和平。
只是她们这些非嫡母所出的庶女,想要过上好日子就难了。
除了四妹妹那个年纪小还什么都不懂的,府中其余的姑娘都在期盼着早日嫁出去过自己的日子,也总比在这府中熬着好。
席玉真也差不多,只是她很矛盾,一边想要嫁出去,一边又惦记着姨娘与弟弟,她一个女孩,都长这么大了,嫡母就算是再看不惯顶多也只是在她未出嫁的时候多些磋磨,可弟弟是男丁,若是日后侯府真的只剩下他一个男丁,嫡母绝对不会容他,可若是嫡母自己有了孩子,弟弟也未必能好到哪里去。
只要他是侯府大哥儿一日,嫡母就会恨他一日。
她心里装着事,席二姑娘却没有,她跟三妹吵完了,就又念叨起来,“我们年岁都大了,也不知道母亲有没有在着手给我们找婚事。”
“一个姐儿,张口闭口就是婚事,不知羞!”
席三姑娘冷冷嘲讽了一句,眼中却也有些忧虑。
她们这年岁,就算是平民家的姑娘也该相看婚事了,可嫡母就是迟迟没有动作,直让人忍不住心里打鼓。
郎君晚几年成婚不要紧,还照样可以娶了年轻漂亮的娘子,可若是姑娘错过花期,可没有年轻哥儿在等着。
最多也就是嫁个要为家里守孝的,要是运气不好,说不定就要去做继母或者嫁给大自己一轮的男人了。
“随便你说什么吧,我都这么大了,不知羞就不知羞。”席二姑娘狠狠瞪了一眼她,也不知道是有意还是无意,念叨了句:“今日可是春日宴,几乎全盛京与我们家世相当的郎君都到了,若是今日我能与一位郎君恰巧相遇,他去家中提亲多好,我如今已然快十五了,再不定下多等一年,同龄的郎君哪里还有剩下的。”
席三姑娘眼中闪过若有所思,一直没说话的席玉真却突然开口:“妹妹慎言,虽说如今男女大防没有前朝那般重,但也只有订了婚的男女才能来往,若是私底下来往,郎君还好,顶多也就落个风|流名声,姑娘却是毁了一生的事。”
席二姑娘嗤笑一声:“做一辈子老姑娘就不是毁了一生吗?若是有机会,我宁可拼上一把。”
三人正说着话,突然听到马蹄落地的声音由远至近传来,像是正有几个人正骑着马往这边来。
她们下意识抬头,果然瞧见一群穿着华贵的郎君们骑在马上朝着她们这边来了,这些郎君相貌都很不错,年龄也与她们相当,各个马边带着猎物,背后背着长弓,瞧着英姿勃发,让人看了脸红。
“前面好像是几个姑娘。”贺立盛率先看到的三人,当即问前面的段青恩,“我们刚打了猎物身上有血,可别冲撞了她们,要不要绕道走?”
段青恩也抬起头看了一眼那边,见远远的三个女孩望过来了,勾起唇,在脸上露出了一抹肆意的笑,“又不是几岁小童了,还能连自己马都掌控不好吗?再说了,若是怕冲撞,这几个姑娘也不会走猎场这边了,走,直接从这边过去!!”
“青恩说的是,我们小心些也就是了!驾――”
段青恩率先往前骑,后面那些这些日子跟他关系越来越好的郎君们也都笑着跟上,贺立盛落在最后面,“喂!!你们这些人,到底是跟我一块长大的还是跟青恩一块长大的!怎么都跟着他跑了!”
前面传来段青恩带笑的声音,“你和我一块长大的,又是和他们一块长大的,不就相当于我们大家一块长大的吗?哈哈哈,不等你了啊,驾――”
“臭小子!”
贺立盛笑骂了一句,倒是没生气,最近这段时间,他是越来越喜欢和这样张扬肆意的段青恩一起玩了。
痛快!!
“驾!!!”
“驾!!!”
三个姑娘站定,远远望着他们几人骑着马过来了,眼看着他们就要过去,席三姑娘紧张的攥紧手中帕子,想着放在席二姑娘说的话,鼓起勇气,大着胆子喊了一声:“表哥!”
“吁――”
郎君中的一个穿着蓝衣的停了下来,转头看了一眼,下了马,“原来是几位妹妹,这么巧。”
见他愿意搭理自己还下了马,席三姑娘脸上立刻露出了喜色来,应道:“母亲说让我们出来散散步,表哥这是从哪里来?”
她说上话了,一旁的席玉真却白了脸。
这位表哥并不是她们嫡亲的表哥,只是嫡母的娘家侄儿,因此她们也能叫一声表哥罢了。
嫡母本就对她们不喜,若是知晓了她们敢跟她的娘家侄儿说话,还不一定做出什么事来。
郎君们本来跑出去了,结果见了后面动静,又都勒住绳子停下往后看。
“怎么回事?泽成怎么和那些姑娘说起话来了?”
“好像是遇到表妹了,打声招呼吧。”
贺立盛勒住马,奇怪的往后看,“没听说泽成有个表妹啊。”
段青恩停在他身侧,也跟着往那边看,“是泽成姨母家里的庶出女儿,忠义侯府的。”
“哦……怪不得。”贺立盛收回视线,问道:“那边好像有人在斗蛐蛐,要不要去看看?”
“几只小虫子咬来咬去的有什么可看的,若是想要热闹,还不如去看人下棋。”
被他这么一说,贺立盛也觉得斗蛐蛐不好玩,随意瞟了一眼三个姑娘方向,闲聊道:“没想到这忠义侯府的姑娘胆子还挺大的,我们这么一群人跑过去,她居然敢叫泽成下来,看来感情不错。”
“侯夫人平常出去交集都不带她们,泽成恐怕都没见过这几个表妹几次,哪里来的感情。”
听了段青恩的话,贺立盛点点头,“原来是这样……”
点着点着,他突然觉得有点不对,转过头来看段青恩,“不对啊,你家跟侯府又没亲,你怎么对人家家里的事知道的这么清楚。”
段青恩扬起马鞭,顺手将自己马上的猎物扔到了贺立盛马上,见他手忙脚乱接住了,冲着他挑眉,“谁让我耳聪目明呢,驾!”
“诶!不是,人家表哥表妹说话你过去干什么!”贺立盛眼看着好友骑着马跑过去了,左右看看,怕别人再说个什么闲话,索性扬起马鞭,自己也跟了上去。
段青恩过去的很快,到了地方直接下了马,“泽成,这是?”
朱泽成与这几个表妹是压根没见过几面的,本来就没什么话说,身后又跟着一堆兄弟在看着,席三姑娘还一个劲的拉着他说话,正觉得尴尬,见段青恩来了松了口气,连忙介绍道:“这是我姨母家的几位表妹,她们在这边散步,恰巧碰到了。”
“三位妹妹,这是段家哥儿,是我好友,我们方才就是一道进林子打猎出来的。”
“原来是几位妹妹,有礼了。”
段青恩一点都不客气的顺着朱泽成的话叫了声妹妹,对着她们三人行礼,三个姑娘连忙回了礼。
贺立盛过来时恰巧赶上这一幕,他下了马,也跟着见礼,结果双方刚行完礼,就被段青恩扯住了胳膊,一脸不赞同的道:“这里有姑娘在,你怎么将这些猎物也一道带来了,冲撞了可怎么办。”
贺立盛一脸懵,之前还说人家姑娘要是怕被冲撞就不会走猎场这条路的不是段青恩??
朱泽成出来打圆场,“没事的,立盛也是不小心。”
“也太过莽撞了。”段青恩又谴责了一句,转头笑着对三个姑娘道:“方才瞧见那边有斗蛐蛐的,我们正要去看,既然碰见三位妹妹了,要不要一道去?”
贺立盛:“……”
你刚刚还说斗蛐蛐没什么好看的呢。
他看向明明自己打自己脸了,偏偏还一脸坦然仿佛之前说出那话的人不是他的段青恩,深切的意识到了为什么自己每次都说不过这家伙。
没办法,跟一个不要脸的人比起来,他简直太不善言辞了。
席三姑娘还没来得及开口应下,席玉真就先拉住了她的胳膊,对着段青恩道:“多谢郎君好意,只是我们出来的时间也不短了,就此与郎君们别过便好。”
一旁早就不想聊天的朱泽成松了一口气,连忙拱拳,“那妹妹们好好玩,我们几个便先行一步了。”
说完,他翻身上马,“立盛,青恩,走了。”
贺立盛利索上了马,段青恩却是慢悠悠的上去,等他们两个都走出前面了,才不急不慌的挥了马鞭。
等看着他们走远了,席三姑娘脸上神情这才难看下来,一把甩掉了席玉真的手,“大姐姐你为什么要拦着我,若是方才我们答应下来跟着一道去看斗蛐蛐了,说不定真的能为自己找到夫婿,也免得就这么被蹉跎在家中。”
席玉真抿着唇:“母亲一向不喜我们在外与外人多说,更何况还是外男,你这样,母亲会生气的。”
“怎么就算是外人了,那可是表哥。”
“正是因为是表哥,母亲才会生气。”席玉真缓缓放下手,语气和缓却十分坚定:“三妹妹,你觉得若是母亲知晓今日|你拉着表哥说话,她会为你们表兄妹感情好而开心吗?”
席三姑娘愣了几秒,猛然惊觉自己做了什么。
嫡母本来就看她们这些庶出不顺眼,若是知晓她拉着表哥说话……
她脸唰的白了下来,急急的去拉席玉真的手,“大姐姐,大姐姐你可要救我,母亲若是知道了,肯定会责罚我的。”
席玉真轻轻将自己的手抽了回来,摇头道:“我只能保证不主动告诉母亲,方才表哥停下时,我们姐妹几个都在,若是母亲知晓,我与二妹也落不到好,你不用担心我会跟母亲说。”
席三姑娘立刻松了口气,“是啊,表哥与母亲不常见面,就算是见了面,我们只说了会话,也不只当他刻意跟母亲提起,只要我们不说,母亲不会知道的。”
她自觉若是这件事被嫡母知晓三人都要受责罚,也就放松了下来,神情不再如同方才那样仓皇,甚至还有闲心看起了远处风景。
席玉真看了一眼一直没说话的席二姑娘,神情却不如席三姑娘一般放松。
春日宴后,她回了院子,刚坐下没一会,外面伺|候的丫头就走了进来,“大姑娘,夫人派人送了些经书来,说马上就是老太太忌日,想要让几位姑娘手抄经书送到佛堂烧下与老太太。”
“知道了,拿来吧。”
席玉真没在脸上露出诧异的神情,吩咐人将厚厚一摞的经书拿给自己后,就执笔抄了起来。
在春日宴上,她就知晓二妹妹会将这件事告诉嫡母了,二妹妹看似口直言快,实际上却是在撺掇着她们去私会外面的郎君,三妹妹敢拉着表哥说话,她也一定会告密。
只是二妹妹之前虽然偶尔会使一些小手段,但如今闹得这一出,若是她们真的听了她的话私自找人,二妹妹也会将这件事闹出去,恐怕下场不是剪了头发做姑子,就是为保名节被家族逼着自尽。
她突然出手如此狠辣,只能是有什么事发生了。
能让她这么做了,还对她有好处的……
席玉真正写着字的手下顿了顿。
只有婚事了。
嫡母一定是正在给她们操办婚事,她是长女,先操办的一定是她,二妹妹下了这么一个套打算毁掉她们,恐怕就是惦记上了这个婚事。
只是嫡母一向对她们不喜欢,绝对不可能给她们找个好婚事,可二妹妹又为什么这样做,她姨娘受宠,说不得是在父亲那听说了什么,这才动了心思。
一卷经书抄完,席玉真心里已经平静了下来。
毕竟她知道,就算自己看明白了一切,想的再透彻,也无法改变嫡母做的决定。
只能看命了。
席玉真怔怔看了一眼随着外面风吹进来而忽明忽暗的烛火,自嘲笑笑,继续垂眼抄经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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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侯夫人本来还说要将大姑娘许给周家,只是后来二姑娘来寻夫人说话,仿佛是说大姑娘与三姑娘不安分想要勾引夫人娘家侄儿,夫人这才改了主意,又要将二姑娘许过去,现在正在另外给大姑娘选人家,听闻段夫人来过几次,像是要为她家大哥儿求娶大姑娘,只是她们说话时我不在屋里,也就没听清楚具体说的什么。”
一栋普通民居里,正有个络腮胡的男人翘着二郎腿听一个做丫头打扮的人说话,等到她说完了,丢过去五两银子,就打发了她:
“行了,知道了,这是你的赏金,拿去吧,以后若是你有什么消息还要来卖的,只管来,我们什么消息都买,只是要想要多的银两,你送来的消息就要足够大了。”
那丫头手拿着银子,脸上露出了喜意来,福了福身子,高兴的离开了这里。
屋内,络腮胡站起身,绕到了屏风后,对着刚刚落下笔的人问:“如何,都记清楚了?”
“记清楚了。”那人站起身,将手上的这一张纸递了过去,奇怪道:“只是内宅争斗而已,做什么给五两这么多。”
“主子说了,但凡是忠义侯府来的人,无论给出的消息大小,银子都多给,让他们知道了我们大方,以后才会经常过来。”
络腮胡将纸张塞到怀中,“行了,我先走了,这消息要早点送到主子那去,这边就先交给你。”
“好,你去吧,帮我跟主子请个安。”
络腮胡出去了,那在屏风后的人继续在纸上写写画画,门口一个伙夫打扮的人探头探脑进来,有些紧张的咽了口口水,“有人吗?我、我听说这里买消息……”
“有人,进来吧。”
那人习以为常的开始说开场白:“安居阁收这天下所有的消息,你给的消息越重要,我们给的钱也就越多,但若是你给的一分不值,那也就怪不得我们了。”
伙夫连忙道:“我的消息值得!很值得!是我偷听到的,就是、就是你们能不能不告诉别人,是我说出来的。”
“放心,安居阁只收消息,从不管来卖消息的人是谁,你可以说了,我会根据这消息的重要性来给你银子。”
伙夫还是有些害怕,可想到家中重病急需药钱诊治的老母亲,还是结结巴巴的,将自己偷听到的消息说了出来:
“尚书大人的长子与他的第十五房姨太太偷|情,我、我还听到大哥儿说,姨太太肚子里的孩子是他的,大哥儿在外好像赌钱欠了许多债务,姨太太就偷了大人的私章,大哥儿拿了私章,打着尚书大人的旗号在外卖官,得了钱还债……”
记录这件事的人没在脸上露出诧异神情来,自从被主子救下,又被安置在这安居阁做事,他听到的奇葩消息太多了。
“牵扯到朝中官员,消息价值,10两。”
他直接隔着屏风将银子丢了出去,冷冷道:“我们会派人查证,若是这消息不真,你要小心你的脑袋。”
“真!绝对真!我亲耳听大哥儿说的!!”
伙夫保证完,拿着银两飞快跑了出去。
他要赶紧去给母亲请大夫买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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络腮胡一走出院子就挑了两个担子,走到大街上开始叫卖,“桃花糕,好吃又好看的桃花糕,只有大户人家才吃的桃花糕哦……”
偶尔有人要买,他就停下,服务态度很好的包好油纸后,才卖给人家。
就这么一路走一路叫卖着到了段府门口,守大门的门房见了他连忙叫住,“卖桃花糕的,停一下,我买些。”
另一个门房诧异的看向他,“你还有银子买这些?”
门房讪讪笑笑:“我一个下人哪里吃得起桃花糕,是大哥儿院里派人来,说大哥儿想吃新鲜的桃花糕,要是有路过叫卖的就买些,有赏银。”
说完,他跑下台阶,买了桃花糕,“劳烦哥哥帮我看着点,拿了赏银,回来咱们对半分。”
“诶,你去吧。”
这门房带着桃花糕顺着小路一直进了段青恩的院子,他是府中最受宠的大哥儿,院子自然分的大,伺|候的人也有不老少,门房过来时,段青恩正与贺立盛艺人一人躺了个椅子,两人一边吃葡萄,一边看话本子,旁边还有两个小丫头在一下一下的给他俩打扇子,完全可以称得上一句万恶的资本主义。
守院子的人接过了包着油纸的桃花糕,先让门房等等,过来送到了段青恩面前,“哥儿,门房买了桃花糕来,说是您吩咐的。”
“嗯,是我,赏他。”
段青恩随口应了一句,拿了个桃花糕就放进了嘴里,一旁的贺立盛看了眼馋,忍不住也拿了一个放进了嘴里。
“唔……味道正宗,不错不错。”
吃好了,他左右看看,实在等的不耐烦,起了身对着打扇子的丫头道:“行了行了,你们都下去吧。”
丫头们走了,他这才道:“青恩,你不是说你买了消息吗?送消息的人呢?”
“已经走了啊。”
段青恩吃着桃花糕,眼睛依旧在话本子上没移开。
“走了?!”贺立盛蹭的一下子坐了起来,“什么时候走的,我怎么没看到?他怎么就走了啊!”
“消息送到了,不走留着干什么。”
“消息送到了?什么时候送到的,我怎么没看到?”贺立盛简直要成了好奇宝宝,见段青恩还是眼睛方才书上看个不停,着急的从椅子上起来,一把把他手里的书拿了下来。
“我不是一直跟你在一块吗?为什么我没看到送消息的人?”
段青恩默默地将桌子上那盘桃花糕拿起来放在了贺立盛面前。
贺立盛盯着桃花糕愣了几秒,“这、这就是消息?”
“对。”
得了肯定答案,贺立盛立刻坐到了段青恩身边,拿起个桃花糕就掰开,掰开一个见没有,又拿了一个掰开。
“诶诶诶,你干什么呢!”段青恩直接把剩下的桃花糕护到了自己怀里:“我晌午可没吃多少东西,你别糟蹋我的桃花糕。”
“我找消息啊。”贺立盛小心看了看周围,确定下人们离的足够远了,才凑过来小声道:“那戏本子里面不都是这么写的吗?这种情况,消息都在纸上写着,然后纸就在糕点里藏着,掰开来,把纸拿出来,就成了!”
“你也知道是戏本子。”
段青恩又拿了个桃花糕放进嘴里,吃的两腮鼓起,显得十分人畜无害,“若是真的这么递消息,万一糕点送到别人手上了呢,或者万一送消息的不记得是哪块桃花糕里藏着消息呢?再或者,万一这糕点送来的时候正好有人,然后那人又想尝一口呢?比如说你,你刚才就吃了我一个桃花糕。”
贺立盛一想也是,洒了手,“那你说,这桃花糕怎么把消息带给你的,不藏在糕点里,难不成还藏在油纸里不成。”
“不用藏,我去买消息的时候说了,要是我猜中了,就送桃花糕来,要是我没猜中,就送枣泥糕,到时候看到枣泥糕,我自然会去买消息的地方问清楚的。”
“原来是这样……”贺立盛恍然大悟:“所以你才说消息已经送过来了,因为看见桃花糕的时候,你就已经知道自己猜中了。”
“你说你,你自己好奇想知道安居阁是怎么送消息来的,怎么让我去买,你自己不会买吗?”
“我这不是没银子吗?你就不一样了,父亲见了你就问你缺不缺东西需不需要赏,母亲更是把对牌都给了你,何等让人艳羡啊。”
贺立盛习惯性酸一句,又继续分析:
“怪不得这个安居阁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内突然发展成如今这模样,果然是行事滴水不漏啊,连你这么一个没入朝堂也没功名的哥儿买消息,都如此小心。”
段青恩继续吃桃花糕。
贺立盛没得到回应也不气,继续念叨着:“我听闻朝中有人都在那安居阁买消息,据说他们消息卖的极贵,那些官员有钱买吗?”
“买不起,可以用别的消息换啊。”段青恩笑笑,拍了拍手上的糕点屑:“他们是官,得到的消息总会比平头百姓值钱。”
“也是,只是这么一买一换的,安居阁那肯定有许多消息,说不定还有家族幸秘,你说他们就不怕一些人发现自己的消息被卖了,跑去安居阁找麻烦吗?”
“没必要。”
段青恩吃饱了,打了个哈欠,“若是一些细微的小消息,得罪安居阁不值得,若是能够直接毁灭自身的消息,卖消息的人一定不会告诉他自己卖了他的消息出去,这个消息再现身,估计就是让对方粉身碎骨的时候了。”
“安居阁一旦发展起来,以后除非它的主人主动解散,否则没人能铲除它,各种消息汇聚其中,没人敢轻易下手,如果有想要自己不受威胁的官员,只管去买回来自己的消息就行了。”
贺立盛摸下巴,“可被别人知道的秘密就不是秘密了,就算是买回来,心里也安定不下来啊。”
“安定不下来也要安定,你这么想,加入你是一个五品官员,安居阁手上有对你来说致命的消息,你打算对安居阁动手,但你不可能直接杀上门去,肯定还要借助朝廷,而这个时候,一向收到消息最快的安居阁知道了这件事,他们手上有五品官员顶头上司的消息,你说,安居阁会不会利用这个上司,来对付想对自己下手的五品官员?”
贺立盛被他说的话弄了一身的鸡皮疙瘩,甚至还忍不住打了个颤,“被你这么一说,果然十分骇人。”
“还好,不做亏心事,不怕鬼敲门,若是自己没做亏心事,也不用担心会有把柄落在人手上。”
“之前我只知道盛京出现了个专门卖消息的,还真不知道其中有这么多讲究。”贺立盛笑着打了一下段青恩的肩膀,玩笑道:“看你说的头头是道的,不知道还以为这个安居阁是你开的呢。”
段青恩笑着拿起了一块桃花糕,“你又怎么知道不是我开的呢。”
“哈哈哈哈你可别开玩笑,行了,既然知道了安居阁怎么递来的消息,我便先回去了,真不知道这安居阁突然出现是想做什么。”
贺立盛告辞了,院子里只剩下了段青恩。
他打了个哈欠,拿起了桌上的戏本子和桃花糕,对着下人道:“我要去睡一会,谁也别进来扰我。”
“是。”
下人们都答应了,他推开门进了屋,上了榻,将包着桃花糕的油纸拆开,在上面洒了水上去,那上面便渐渐显出了字来,赫然是如今没有的阿拉伯数字。
等到字全部显出来了,他又打开戏折子,按照顺序挨个翻页,又将里面透露的信息写在了纸上。
【关东大旱,当地官员瞒而不报,灾民闹上官府,朝廷以造反罪名论处】
【赋税涨后,北城太守不忍百姓活活饿死,未曾逼迫百姓,前日,他被责令回京,赐下毒酒】
【贵妃兄长侵占民田,百姓告发,高成冰高大人递折子与上,三日后,高大人死于惊马,告发百姓家中起火,全家一十二口无一幸存】
短短的三行话,其中消息却惊人无比。
在繁华安宁的盛京背后,也不知藏了多少冤魂与仇恨。
段青恩看向了了最后一行话。
【汝城已起兵造反,只无银两支撑,也无人引领,敢问主子,是否要助其一臂之力】
看来,他的这位下属倒是聪明,知道他为什么要建立安居阁。
段青恩将这一张写满半张的纸张重新铺到桌子上,用笔沾了墨,慢慢将那些字用墨水盖去。
最终,在半张黑漆漆的纸上,点了一轮新月,又在空白地方画了森林小河流,河边还有一只老虎正低下头喝水。
正在描画着老虎身上的斑纹,门被从外面轻轻推开,一个丫头轻手轻脚的走了进来。
段青恩眼未抬,只淡声问:“我不是说别来扰我吗?”
那丫头吓得一个激灵,很快反应了过来,自然上前将一盘子糕点放在了桌上,“奴婢瞧着哥儿喜欢桃花糕,就又让厨房做了一些,想着先悄悄地放进来,等哥儿醒了再吃。”
她眼往桌子上的那副画上瞥了眼,“哥儿不是说睡觉吗?怎么画起画来了?”
“怎么,我要做什么,还容得你来置喙了?”
段青恩笔尖还落在纸上,拧着眉不满的望着她:“我记得你是母亲身边的人,母亲一向会调|教人,怎么你却如此不规矩?”
“哥儿,奴婢也是担心哥儿……”
丫头没想到他会生气,吓得身子一抖,直接跪在了地上,“夫人、夫人送奴婢来伺|候哥儿的时候说了,要奴婢时时刻刻谨记哥儿喜欢什么,爱什么,奴婢也是瞧见哥儿喜欢这桃花糕,才想着去厨房做一些来让哥儿吃。”
“行了。”段青恩手上一用力,一笔墨便凭白落在了那画的好好的新月上,他看了一眼这幅画,直接撂下了笔。
“我只是问你一句,你倒好,直接跪下吓我一跳,还害的我毁了这么一幅画。”
“奴婢知错,哥儿心善,只求哥儿看在奴婢是为了您好绕过奴婢……”
“照你这么说,我不饶了你就是不心善了?”段青恩语气不太好,“来人!”
外面守着的人立刻走了进来,“哥儿。”
“把这幅画扔了,再把这丫头送还给母亲,就说她规矩不好,让母亲好好教教。”
段青恩将自己送过去的丫头发还回来的消息一落到苗氏耳中,喜的她脸上立刻就带上了笑,“真的送回来了?”
王妈妈一边给午睡刚起的她梳头,一边应着:“是啊,那丫头哭了好久了,说是见大哥儿喜欢吃桃花糕,就去厨房叫人做了送过去,结果大哥儿嫌她吵了自己,硬是把人赶回来了。”
“赶的好!”
苗氏正愁着最近段青恩没惹祸事让他在段父那刷“段青恩是个混账”弹幕呢。
如今倒是好,瞌睡来了有人送了枕头。
“你去,叫人要是看见老爷回来了,就引到我这里来,他这些时日可是没少夸大哥儿,也是时候该让他看清楚大哥儿到底是个什么人了。”
“对了!”一把拉住要走的王妈妈,苗氏又道:“去让那丫头就在我廊下跪着,一直跪到老爷来为止。”
“是,奴婢这就去。”
王妈妈立刻明白了她的意思,脸上带笑道:“一定要让那丫头跪的站都站不起来,老爷才知道哥儿性子多暴虐。”
段父可不知道家里正有人等着自己回去,他正下了朝,还没到家门口,就见着一个小厮从里面出来,直接将一幅画丢在了墙角。
远远望去,猛虎俯首渴水,瞧着真极了。
他最爱画,一见这样的好画居然被这样对待,顿时着急了,连忙脚步加快:“你!站住!!”
等到上前了,他一把将画捡起来,一边小心吹着上面的风,一边怒视那丢画的小厮:“谁让你把这画扔了的!”
小厮吓得跪在地上:“是大哥儿让奴才扔的,说是画毁了,瞧着心里不痛快,还不如直接扔了。”
“哪里毁了,这哪里毁了!我瞧着不是挺好的吗!还有,恩哥儿什么时候会画画了,我怎么不知道。”
段父刚说完,就发现了新月的墨,脸上立刻露出了心疼神色来:“诶呀!!诶呀!!!”
“这么好的画啊,诶呀!!!”
那奴才连忙道:“大哥儿一直会画,只是画了大多都扔了,方才大哥儿在屋里作画,特地嘱咐了人别进去扰他,结果一个丫头闯了进去,大哥儿手下一抖,画就毁了,气的大哥儿还把那丫头发还给夫人了。”
段父听的一脸赞同加肉疼,“是该发还的,这么好的画啊……”
“这丫头怎么回事,毛毛躁躁,夫人也真是的,怎么什么丫头都往恩哥儿屋里放,他难得有这个心作画,真是……”
他实在舍不得扔了手里的画,索性抱着画就往屋里走。
刚进了苗氏院子里,就见着那跪着一个丫头,正一边跪着一边哭,楚楚可怜的。
“相公来了。”
苗氏听到动静笑着迎出来,见他眼睛往丫头那看,脸上露出了点尴尬来,“是我放到恩哥儿屋里的丫头,惹了恩哥儿不高兴直接赶回来了,还让我好好教规矩,我就罚她跪会。”
相公一向不喜欢体罚下人,何况这还是她这个母亲放过去的丫头,不生气才怪。
苗氏脸带笑容,期待的望向段父。
段父看看自己手里的画,再看看那个哭哭啼啼的丫头,脸带恨色,这么好的画啊……
他恨恨看了一眼毁掉画的丫头,冷哼一声:
“跪的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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