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暮星,你在做什么?”
这声音不耳熟,苏暮星却仍准确地从记忆里翻出他的名字。
盛书闲,把苏暮星从那座大山带回苏家的人。
苏盛两家是世交,盛书闲打小拜在苏老爷子门下习画,就连这名字都是苏云中取的。
故他只大苏暮星十岁,按辈分算来她却需得叫一声盛叔叔。
前世苏暮星满眼只有商清越,与盛书闲没有多少交集。
只记得他去周家沟接她那天下了暴雨,男人脱了外套罩她头顶,紧握着她冰冷的手踏过泥泞山路,一步步将她带出山村。
眼前的盛书闲比记忆中更加清朗俊秀,面有淡淡倦色抬手按了按额角,果断从她手中拿过那酒瓶,将苏暮星藏在自己身后。
沉沉的嗓音从头顶响起:“别说话,后面有人。”
只几个呼吸的功夫,一群人便说笑着出了电梯朝这边走来。
待看清那躺在地上的烂醉男人和那一地混杂着啤酒的鲜血后,为首的那人眼皮一跳,缓缓抬头将视线放到正前方的盛书闲身上。
“书闲,你这是……”
这群人正是这次回海城中学做优秀毕业生讲话的代表们,盛书闲本也是其一,方才几人在楼下遇到他的时候还打了招呼,结果再见到就是这幅模样了。
盛书闲一身裁剪得体的西服,右手拿着破碎酒瓶,左手慢条斯理地拂去另一只袖口上沾染的污渍。
他微侧身直视诸人,态度温文有礼:“我跟这位男士发生了小矛盾,私了就好,不需报警。”
听者神情不尽相似,皆默然看着地上那人挣扎着含糊不清骂人,他们又不傻,怎麽可能真觉得这是愿意私了的模样。
只是盛书闲都这样说了,他们又怎会吝给他面子呢?且不说盛书闲人缘如何,光是盛家仍存的影响力也不允许他们多嘴半句。
等到人走后苏暮星从他身后步出,心情复杂地看着正打电话交代着什么的盛书闲。
她也认出来了,刚才那群人里有海城中学的老师。
她本就是托关系进入海城中学的,要是她伤人的事被别人看见了,就算碍于苏家面子不被退学,也难免会传出不好的名声。
盛书闲这样站出来护她,却替她顶了口黑锅了。
“对不起,拖累你了。”
“……你现在过来帮我处理干净,我还要送个小朋友回家。”
挂掉电话,盛书闲对上苏暮星的视线,俊眉舒展开,露出些许戏谑笑意。
他云淡风轻回答她方才的道歉。
“没关系,反正我名声不好。”
*
黑色的Levante平稳驶在夜色中,清凉的夜风由大开的车窗灌入车内,让被灌了酒又晕车的苏暮星好受许多。
下车的苏暮星抬头,久久注视眼前的豪宅。
苏家位于寸土寸金的海州市区,这栋西林小筑式的大宅已有一些年头了,但是丝毫没有破败的意思,反而越发厚重。
盛书闲理了理自己的衬衫,回头看一眼落后半步的苏暮星:“先去书房给老师报平安。”
盛书闲之所以会出现在银河会所并非巧合,他是特意来寻苏暮星回家的。
不过前世她被灌得烂醉不省人事,昏沉回家后不明所以,根本不知道是盛书闲去接的自己。
苏暮星认真地对着盛书闲微微鞠躬:“谢谢你。”
少女身形纤瘦得像是芦杆,套在身上的海城校服也看着有些空荡。松垮扎着的长发有些散乱,未干的刘海乱糟糟地紧贴前额。
尽管狼狈不堪,却也无法掩饰她五官的精巧。那身白得通透的皮肤沾染了酒精后透了几分粉意,衬得漆黑似墨的眸子水意更盛,盈盈似汪幽潭。
盛书闲默然打量她片刻后缓声开口:“未成年不能喝酒,下不为例。”
随着盛书闲的语一起落下的是个小盒子,她望向自己的掌心。
是盒薄荷口香糖。
“吃了去去味儿,别被你外公发现了。”
盛书闲微微屈身凑近观察那小姑娘,忽然扯了张湿巾,不轻不重地擦拭着她没卸干净的眼圈。
“小朋友还是不化妆比较可爱。”
小朋友三字一出,苏暮星立刻反驳:“盛书闲,我不是……”
盛书闲的眉头微皱,语气淡淡提醒。
“苏暮星,叫盛叔叔。”
“……”
*
书房的灯还亮着,苏老爷子在那张太师椅上半躺半坐,他捧着紫砂茶壶走了神,袅袅的白雾把皱纹都抹得干干净净。
敲门声响起后,老人这才抬起头,看向门口那个站着的少女。
“暮星,你回来啦?”
苏暮星缓缓抬眼看着苏老爷子,手指不自觉地抓了抓衣角,比刚重生时还要猛烈的酸涩一阵接着一阵的涌上来,险些让她无法自持。
苏秋桐被拐卖到了周家沟后第二年就生下苏暮星,只是她也落下病根得了重病,母女两个在重男轻女的山里受尽了苦头。
她所谓的父亲和爷爷奶奶,从小给她的都只有打骂。
直到苏老爷子出现,她才真正过上了小公主的生活。
“对不起,外公。”
苏暮星眼眶涌出泪水,快步上前蹲在老爷子的脚边,仰头看着他慈祥的脸:“我不该这么晚回来让你担心的,对不起。”
“唉怎么还哭了?”
老爷子看到外孙女一哭,教训的话半句都说不出,反而连声哄:“暮星不哭啊乖,没事了,回来就好了。”
听到这样的回答后,苏暮星扑在外公怀中痛哭出声。
是啊,回来就好了。
现在她回来了,她再也不要跟商清越扯上关系,还能好好珍惜这来之不易的亲情,也能将自己不堪的人生纠正过来。
*
一同将苏老爷子送回卧室休息后,盛书闲也回了自己在苏家的卧室休息。
酒意后知后觉地涌上来,头脑昏沉的苏暮星沿着记忆中的路走到二楼自己房间门口。
还没回过神,一股大力已经由背后传来,苏暮星被重重地推倒跌在床上。
“现在十二点半,逃了晚自习半夜出去玩。”
一个眼镜少年慢慢步出,那双狭长的凤眼静静注视着苏暮星。
他推了推银边眼镜,往苏暮星的身上一睨,唇边嘲讽的弧度拉深,语气却愈发糟糕。
“让爷爷等这么晚,你可真是个好外孙女。”
这傲慢的语气和标志性的上挑凤眼,苏暮星瞬间想起这人身份。
苏暮星的舅舅有两个儿子,性格温和的大哥苏霁是领养回家的孩子,不过他对苏暮星很是照顾,平时住校不在家。
而眼前这人是二哥苏旭阳,两人虽是表兄妹,但是关系相当糟糕。
少年双手环抱在胸前居高临下地看着苏暮星:“电话也不接,盛叔叔为了找你推了场很重要的会议,联系你们班主任才找到你。”
“你倒好,半点羞愧心都没有是不是?”
苏暮星才想起自己手机没电了。
少年挑着眉,环抱着手半靠在卧室门边,声音携了明显的怒意:“你再给盛叔叔添麻烦,别怪我不客气了。”
后劲上来的苏暮星本就昏沉沉,这会儿躺在床上懒得起来,任凭苏旭阳在自己耳边如何挑衅也不理会。
“说完了吗?出去的时候记得帮我带上门。”
被无视的后者有些羞恼,一根细长教棍往苏暮星身上一挥:“你还真把这里当自己家了!”
小臂上传来火辣的痛觉,苏暮星一眼就认出这根教棍来历,握柄那儿嵌了颗通透的祖母绿,正是苏家长辈教训晚辈用的传家宝,平日都摆在苏云中的书房。
巧了,平时挨这棍子最多的人正是她二哥……
苏旭阳。
自认已是三十多岁心理年龄的苏暮星,这会儿被个十多岁的小毛孩拿教棍打,能忍?
她猛地起身一拽把毫无防备的苏旭阳拉倒在床,翻身把他按住的同时夺过了那根棍子,笑得挑衅意味十足。
“这儿就是我家!我这辈子就不嫁人了住到死,你不乐意又怎样?”
苏旭阳身体本就略显单薄,被苏暮星按着一时间竟无法挣脱,怒急脱口而出:“还没去做鉴定,你是不是苏家的人都还不清楚呢!”
苏暮星瞪他一眼,手中教棍啪的一声落在苏旭阳身上:“你去做过鉴定了?就这么肯定自己是苏家人?!”
被苏暮星按在床上的少年脸色涨红,忽然察觉到什么,鼻子嗅了嗅后勃然大怒:“苏暮星你喝酒了!我要去告诉爷爷!”
门口传来一声轻咳,隔壁听到动静出来的盛书闲正倚在门边看着二人。
“苏旭阳,这么大人了还欺负妹妹?”
“盛叔叔!”
苏旭阳趁机挣脱苏暮星的手爬起来,扯了扯有些凌乱的衬衫领口,强忍怒意:“一个女孩子喝酒还打我,她像什么话!”
盛书闲的目光移到苏暮星身上,后者有些心虚地低着头一声不吭。
“苏暮星,把棍子给我。”
被点名的人乖乖地交了出去。
再下命令:“伸手。”
盛书闲执棍,轻轻敲了敲苏暮星的手心。
力道温柔得过分,半点儿劲都没用上。
他转头看向苏旭阳,云淡风轻:“好了,我替你打回来了,回去睡觉。”
苏旭阳沉默。
盛叔叔,能不能不要这么明目张胆偏袒苏暮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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