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枝停住脚步,回过头,看到魏骋他妈快步往这边走来。
花枝小小意外了一下,猜不出这位见了两次面却没有任何交流的太太找她能有啥事。
她淡定地等在那里,等黄玉梅走近,啥也没问,只叫了一声“阿姨”,然后静待下文。
黄玉梅看着她平静无波的脸,忽然被噎住。
她想着花枝肯定要问她有啥事,然后她就可以顺着话头往下说,结果花枝啥也不问,一副无所谓的样子,害得她不知道该怎么开头。
她只好尴尬地笑笑,问道:“你这是去哪呀?”
花枝说:“我去市场。”
“那正好,我也要去买菜,咱俩作个伴。”黄玉梅说。
花枝觉得这人不爽利,她比较喜欢开门见山,既然特意追来,肯定有事,拐弯抹角的迂回,她没耐心奉陪。
“不用了。”花枝说,“我要买的东西杂,得跑好几个地方,别耽误你的时间。”
说完径自走了。
“……”黄玉梅一脸懵,她从来没见过这样的人。
自从魏建国当上一把手,谁见了她不是笑脸相迎,巴结奉承,这乡下丫头,到底是无知还是无所谓,怎么感觉反倒是自己在巴结她呢?
黄玉梅暗暗咬牙,眼看着花枝要走,又不得不去追:“你先别走,我有话和你说。”
花枝心说你早这样不就完了,于是又停下脚步,笑着等她说下文。
黄玉梅总觉得她的笑不是真笑,是皮笑肉不笑,是赤果果的讥讽。
黄玉梅有些气恼,干脆也不绕圈子了,直接说道:“我来是想跟你说,你以后别去我家了,你的心思我们都知道,乡下姑娘想嫁给城里人我们也都理解,但是我得先告诉你,不管老爷子怎么喜欢你,我都不会让你嫁给魏骋,我就这么一个儿子,他的婚姻我不会当儿戏,我没有瞧不起乡下人的意思,但你真的配不上我儿子。”
“……”花枝实打实意外了一回,怪不得魏兰对她横眉冷对的,原来是为了这个,敢情魏家人都把她当成想攀高枝走捷径的人了,以为她给魏老先生送花是别有用心,故意接近。
“阿姨,你可能误会了。”花枝笑道,“我去你家只是单纯想赚点钱补贴家用,并没有要嫁给魏骋的意思,如果我无意中的言行举止让你产生了误会,那说明我没把握好分寸,我向你道歉,并且请你放心,我以后不会再来了。”
黄玉梅没想到花枝答应的这么爽快,让她准备了一肚子的话没有用武之地。
她审视着花枝的脸,总觉得花枝在骗她,她们家这么好的条件,花枝怎么可能不心动,如果她真没有别的想法,为什么要百般讨好老爷子?
黄玉梅觉得不保险,嘴巴说说谁都会,她还是得照稳妥的来。
她从兜里掏出五百块钱递给花枝,说:“这钱你拿着,以后不要再来了,要是让我知道你偷偷和魏骋私下来往,那可就别怪我不客气。”
花枝唇角勾起,这不是电视剧里的狗血桥段吗,霸道总裁的母亲为了让女主离开自己的儿子,通常都会给女主一笔钱。
不过这位书记夫人心机有余,霸气不足,五百块钱就想把她打发了。
花枝似笑非笑地看着黄玉梅:“所以,你是觉得你儿子就值这么多钱吗?”
黄玉梅的脸刷一下涨得透红:“你怎么说话呢?”
“我说话就这样,不喜欢拐弯抹角。”花枝说:“阿姨,我奉劝你一句,看人不要太主观,做人也不要太有优越感,见到一个女孩就觉得人家在打你儿子的主意,这是被害妄想症,得治!”
黄玉梅没听懂是什么症,但她听得出来花枝在挖苦她,气得血直往上涌,也顾不上什么书记夫人的形象了,冲花枝嚷道:“我好歹算是个长辈,你就这么跟长辈说话,怪不得人都说乡下人没教养,就冲你这牙尖嘴利的劲儿,我也不会再让你进我们家的门,想嫁到城里变凤凰,也不掂量掂量自己几斤几两!”
“谁说我想嫁到城里了?”花枝冷笑,“也许是有不少人削尖了脑袋想进城,但我明确告诉你,那绝对不会是我,至于你儿子,我从来没打过他的主意,他也不是我的菜,你就把心好好放在肚子里,给你儿子找个真正的凤凰吧!”
花枝说完,不等黄玉梅再接话,转身大步而去。
这一顿抢白,气得黄玉梅直发抖,扶着电线杆做了好几个深吸呼,才不至于当街晕倒,看着花枝的背影牙磨了又磨,最后只能憋屈地自我安慰,不管怎样,只要她不去纠缠魏骋就好。
这种牙尖嘴利的丫头,嫁到谁家都是个祸害!
黄玉梅郁闷地往家走,正好在胡同口碰到去上班的魏建国,一腔憋屈正没处诉,拉着魏建国噼里啪啦倒了个干净,气道:“实在是我要顾着身份,不然非在大街上撕了她的嘴!”
男人的思维方式和女人不同,魏建国听了妻子的讲述,反倒觉得那姑娘还挺有个性,也许老爷子对她另眼相看是有道理的,毕竟是上过战.场的人,如果那姑娘真的只是个普通的丫头片子,怎会入了他的眼。
魏建国说:“行了,既然警.报解除,你也别再疑神疑鬼了,赶紧回家去吧!”
“……”黄玉梅满心以为丈夫会站在自己这边对花枝进行一番批判,没想到他就这么轻飘飘一句便终结了话题,一时又气得咬牙切齿,气冲冲回家找闺女倾诉去了。
花枝到了市场,第一件事就是去买瓜子,挑着籽大粒饱的五香瓜子买了五块钱的。
她忘了五块钱在这个年代的价值,没想到居然能买那么大一堆,这时候没有方便袋,卖瓜子的干脆把装瓜子的包装袋都给她了。
拎着这么大一包瓜子不方便逛街,她便付了钱,先装了一把在兜里,和卖瓜子的说好等下回来再拿,顺便向他打听卖种子的在哪里。
卖瓜子的极其热心地给这位大客户指点了种子公司的方向,就差没给她画个地图了。
花枝按照他说的路线找过去,一边走一边嗑着瓜子,觉得这瓜子皮薄粒饱,咸香酥脆,真是前所未有的好吃。
到了种子公司,进去转了一圈,发现大多是粮食种和菜种,花种少之又少,而且都是普通品种。
花枝挑了半天,才勉强买到了一些常见的品种,很是失望,问营业员到哪里才能买到更多的花种,营业员说只有省城才有,县城的种子公司主要是给周边的农村提供农作物种子
省城离县城还有三百多里路,不是说去就能去的,花枝暂时还去不了,只能等过段时间再说。
没想到那个营业员是个头脑灵活的,跟花枝说他经常到省城进货,可以帮忙带,但是要给点跑腿费。
花枝终于见到一个不死脑筋的人,很乐意跟他合作,当场就付了他十块钱定金,让他挑好的只管带回来。
那人看她出手大方,忙不迭地答应了,问她都要什么品种。
花枝说:“品种不限,越多越好,但有一点,不能坑我,你好好跟我合作,我就是你长期的财路,你要是坑我,那就是一锤子买卖,再没下次了。”
营业员见她一个衣着寒酸的小姑娘说话还挺有气势,看着像没钱的,出手却很大方,拿不准她到底是真寒酸还是有意藏拙,当下便拍着胸脯保证,一定不会坑她的。
花枝又用店里的纸笔写了张收据,让他签上自己的名字,以防万一。
那人见她写得一手好字,更加对她刮目相看。
花枝看了眼签名,差点没笑出来,一个大男人,居然叫张三妮。
不过这种情况在过去也很常见,饥荒年间孩子不好养活,老人们都会给孩子起个贱名字,或者给男孩起个女孩名字,认为这样孩子能好养活。
沿溪村就有一大堆狗娃、狗剩、狗弃这样的名字。
花枝收好收据,把已经买了的花种装在布袋里,和张三妮告别,然后去给家里人买东西。
给花叶买了一盒雪花膏加一盒紫罗兰香粉,给花朵买了好几种颜色的头绳和一对蝴蝶发卡,然后又专门跑了好几个服装店给刘玉兰买了一件水蓝色呢子外套。
水蓝呢子外套是花枝前世一辈子的执念,她妈就是因为这样一件外套在这年的秋天送了命。
花枝清楚地记得,前世这一年的秋天,她一个堂舅的儿子结婚,刘玉兰要去随礼,没有合适的衣服穿,奶奶又不给她钱买衣服,无奈之下她便去找王三春借了一件水蓝呢子外套。
可是谁也想不到,席面刚刚开始,宾客满座,王三春突然跑去,说她有急事要出门,当着所有人的面让刘玉兰把外套还给她。
当时刘玉兰里面只穿了一件背心,被王三春逼着在众目睽睽之下脱掉外套,受尽亲朋乡邻的冷嘲热讽,一时想不开,在回家的路上投河自尽。
被人发现的时候,她的身体已经在冰冷的河水里泡得变了形。
姐妹三个抱着妈妈的尸体哭得死去活来,妈妈却再也不能给她们一点回应。
花枝每每想起那时的情景,都会觉得手脚冰凉,万箭穿心,因此,水蓝呢子外套也就成了她最深的执念。
所以,这一世她一定要给妈妈买下这样一件外套,让她到秋天的时候穿着去吃酒席,只有这样,她心里的执念才能消解。
除了外套,花枝又给妈妈买了一条新裤子和一双鞋,另外还买了两双袜子。
妈妈的袜子都是捡她们姐妹穿过的,补了一层又一层。
花枝想,等以后赚钱了,她还要给妈妈买很多很多的衣服,让她再也不会因为每次出门没衣服穿而自卑难过,受尽屈辱。
花枝带着买好的所有东西回到瓜子摊上,把东西一股脑全装进布袋里,背在身上去城门口搭车回家。
路上,她忽然记起昨天姐姐说过,妈妈今天要去堂舅家随礼,她有点遗憾地想,要是她提前一天来县城就好了,那样的话妈妈今天就能穿着新衣服去吃酒席。
想到这里,花枝心里突然咯噔一下!
她昨晚没在意,姐姐说是哪个堂表哥结婚来着?
是四堂表哥吗?
秋天结婚的才是四堂表哥呀,他怎么会现在结婚呢?
花枝逐渐加快步伐,心里越来越不安,最后干脆跑了起来。
她不知道是怎么回事,不知道四堂表哥的婚礼为什么会改了日期,也不知道妈妈这次会不会去找王三春借衣服,她必须尽快赶去姥姥家,阻止一切有可能发生的事。
如果不能留住妈妈的生命,这重生还有什么意义?
花枝抬头看看已近中午的太阳,向着城门口发足狂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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