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枝,你奶跟红卫妈打起来了,你快去看看吧!”邻居着急忙慌地跑来报信。
花枝一点都不想再进张红卫家的门,可刘玉兰一听到消息就慌了手脚,连声催她快去快去。
花枝没办法,只好放下碗去了,刘玉兰带着花叶花朵跟在后面。
到地方一看,张红卫家已经围满了看热闹的村民,里三层外三层的,花枝根本挤不进去。
“让一让,让一让,花枝来了!”
人群里不知谁喊了一嗓子,看热闹的便自动往两边分,给花枝让出一条路,所有人的目光全都集中到她身上,有同情的,也有幸灾乐祸的。
花枝看着周围一张张熟悉又陌生的脸,还真有点不适应,隔了一辈子的光景再见到这些乡里乡亲,她心里说不出是什么滋味。
她深吸一口气,大步跨进这个她前世曾经无数次来过的院落。
花老太和张红卫他妈已经被人拉开了,正披头散发地跳着脚对骂。
见花枝过来,花老太一把抓住她的胳膊,说:“你来的正好,那小兔崽子非说是你先不要他的,趁着大伙都在,你把这事儿好好说说,看到底是谁先不要谁的。”
之前张红卫被花老太骂急了,不得已才说是花枝先不要他的,但为了自己的脸面,他并没有说出江渔的事。
他不想被人嘲笑还没结婚就戴绿帽子。
现场一片安静,说闲话的也不说了,喝稀饭的也不喝了,全都支楞起耳朵准备听花枝哭诉被抛弃的过程。
“有什么好说的?”花枝瞥了垂头丧气的张红卫一眼,淡淡道,“本来就是我不要他了!”
周围轰的一声炸开了锅。
“花枝,红卫可是咱县唯一一个考上首都大学的,你为啥不要他了?”村里最爱八卦的红梅婶扯着嗓子问。
张红卫顿时涨红了脸。
花枝看他表情,就明白他心里所想,既然他没说出小树林的事,她也不介意给他留点面子,于是就笑着对红梅婶说:“不为啥,我一个落榜生,哪里配得上人家前途无量的大学生,还是不要耽误人家的青春了。”
张红卫羞愧难当。
“听见了吧,死老太婆!”张红卫他妈瞬间挺直了腰杆,“是你孙女先不要俺家红卫的,你再赖俺家不走,可别怪我不客气了!”
花老太被花枝的话惊得瞠目结舌,半天才缓过神,一巴掌拍在花枝背上:“死妮子,你是不是魔怔了,这么大的事咋能信口胡说呢?”
“多大点事儿呀,不就是踹个渣男吗?”花枝轻描淡写道。
张红卫的脸色一阵红一阵白,他虽然不太懂渣男是啥意思,但配合花枝那轻蔑的表情,也能猜出来是挖苦他的。
几个月不见,这妮子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怎么一下子变得这样伶牙俐齿又冷酷无情。
“回家吧!”花枝也不想再多说什么,叫上自己家人就要走。
张红卫他妈却突然跑过来拦住了她的去路:“既然分手是你先提出来的,那你得把彩礼钱还给俺。”
当地有个不成文的规矩,男方悔婚彩礼不退,女方悔婚要退还全部彩礼。
花老太本来就憋着一肚子气,一听要退彩礼,又开始跳着脚骂,“退彩礼,你想得美,俺家闺女被你家那个陈世美白白耽误成了老姑娘,我不找你要赔偿就不错了,你还敢恬着老脸要彩礼,我呸!”
“你再骂,信不信我撕了你的嘴!”张红卫妈也不甘示弱,“是你家闺女不要红卫的,这事说到天边去你家也不占理,我不管,八百块的彩礼,一分都不能少,少一分我就去你家住着不走!”
“你敢!”花老太一听这么多钱,脸都扭曲了,花枝忙上前一步挡住她,对张红卫妈说,“不就是八百块钱吗,回头就给你送过来。”
说完也不给俩老太太再发言的机会,拉着奶奶就走。
花老太脑子懵懵的,一路被花枝拉得跌跌撞撞,也没时间寻思,等到了家坐在板凳上仔细一想,嗷一嗓子蹦了起来。
“你个败家的死妮子,你不是说张红卫在首都谈了对象不要你了吗,刚才为啥又说是你不要张红卫的?”
“是呀,花枝。”姐姐花叶也跟着问,“你为啥又改口了,你这一改口,咱家就要退人家彩礼钱呢!”
“他不要我和我不要他,传出去哪个名声好听?”花枝问。
“……”花老太愣了一下,心想也是,要是乡亲们知道花枝被张红卫蹬了,肯定少不了闲言碎语,将来花枝说婆家都不好说。
可转念一想到那八百块的彩礼,又肉疼得很,点着花枝的脑门骂道:“你个败家的死妮子,八百块钱呐,你上嘴唇一碰下嘴唇就许出去了,咱家上哪弄这八百块钱去?”
“……”花枝其实走半道上就后悔了,她光顾着一时痛快,忘了现在是八十年代,不是她那个挥金如土的二十一世纪。
这年头,一家人一年都花不到八百块钱,自家一屋子老弱妇女,除了几亩薄田,没有一点经济来源,别说是八百块了,恐怕眼下连八十块都拿不出。
不过,那又怎样,不就是钱吗,还能难得倒我?
花枝前世为了能走出沿溪村,各种赚钱的门路都试过,后来到了城里,更是把各行各业都干了个遍,卖过菜搬过砖,当过保姆洗过碗,跑过运输,卖过保险,巅峰的时候自己开公司当老板,潦倒的时候,还收过废品捡过破烂。
总之世上赚钱的门路千千万,在她看来就一个字——干!
不就八百块钱吗,多大点事儿,姑奶奶去挣就是了!
“这钱不用你操心,我自己想办法,天也不早了,赶紧洗洗睡吧!”她对奶奶说。
“你想办法,你能想出啥办法?”花老太半拉耳朵都不信,“我明天就托媒人给你说媒去,只要谁家能出八百块钱的彩礼,我当天就把你这死妮子嫁出去!”
又来了又来了,花枝心想,我特么活了两辈子,还是躲不开包办婚姻这一关,行行,说媒就说媒吧,只不过这回嫁给谁我自己说了算!
“说媒也行,但我有个条件。”花枝说,“不管说哪家,必须得让我亲自上门相亲。”
媒人的嘴,骗人的鬼,只要她们愿意,叫花子都能说成是流落民间的太子爷,要不然花枝上辈子也不会被许给一个傻子。
“胡说八道,哪有大姑娘跑到男方家去相亲的,要去也得等说的差不多了再去。”花老太简直被这死妮子气得脑子眼儿疼,以前就知道她犟,真不知道她能犟成这样,这脾气,倒是跟她那死鬼爷爷一个熊样。
“那我不管。”花枝说,“不让我相我就不嫁,我就是找棵歪脖子树吊死,也不能让人把我坑了!”
花老太气得直跺脚,最后还是没犟过花枝,点着她的脑门骂了几句,气呼呼回房睡觉去了。
花枝这一天过得跌宕起伏,眼下是一点力气都没了,强打精神安抚了忐忑不安的妈妈,让她带着小妹去睡觉,自己也草草洗漱一回,和姐姐挤在一张床上睡下了。
前一晚还睡在三亚的海景大床房,转眼就换成了八十年代的硬板床,硌得浑身疼不说,一翻身就嘎吱嘎吱响,熄了灯,房梁上还有老鼠在跑来跑去。
花枝怎么也睡不着,枕着姐姐的肩膀感慨万千。
自从前世姐姐被倒/插门的姐夫逼死以后,她从来没想过有一天还能再和姐姐睡在一张床上。
现在她既然回来了,就断不会再让那个无耻之徒进花家的门,也不会再眼睁睁看着奶奶把姐姐推进火坑。
想到这里,她恨不得现在就下床给老天爷磕三个响头,感谢他老人家的再生之恩。
“小枝,你是不是在为还钱的事发愁?”花叶见妹妹翻来覆去睡不着,在被窝里拉住她的手说,“咱奶前几天让媒人给我介绍了一个对象,他家兄弟多,说不上媳妇,愿意带彩礼上门到咱家来,要不我就答应了他,让他先把钱送来,好给你还帐……”
“谁呀,哪村的,叫啥名字?”花枝警觉起来。
“叫赵铁柱,南赵村的。”花叶说。
“不行不行,坚决不行!”花枝腾一下从床上坐了起来,把花叶吓一跳,“咋不行了,你躺着好好说。”
赵铁柱就是前世那个倒/插门,一个不要脸的二流子,跟他村里好几个小媳妇不清不白的,花家没有男人,他一来就成了大老爷,好吃懒做不干人事,专门勾搭外面的女人,一喝醉了就打花叶。
花家娘儿几个都降不住他,整天在他的淫威下提心吊胆过活,大气都不敢出。
后来有一回,他把外面的女人带回家来,气得花叶流了产,从此一病不起,过了几年就郁郁而终。
花枝想到这,心一抽一抽的疼,一把将姐姐抱在怀里:“姐,你听我的,就是一辈子当老姑娘,也不能嫁给赵铁柱。”
“为啥呀?”花叶柔声细气地问。
“他不是个正经人,在外面乱搞男女关系。”花枝说。
“你咋知道的?”花叶惊讶道。
“我在学校时听他们村里人讲的。”花枝说。
“哦,要是这样的话,那我叫咱奶再打听打听。”花叶说,“可是你那钱咋办呀?”
“你别担心,我自己有办法。”花枝说,“你快睡吧,明天再说。”
“好,你也睡吧!”花叶说。
夜渐深,姐妹两个相互依偎着沉沉睡去。
第二天,天刚一亮,花老太就扯着嗓子把所有人都喊了起来。
花叶在家做早饭,其余的都得去麦田薅草。
那时候还没有除草剂,除草都靠人一点一点薅。
花朵年纪小,瞌睡多,到了田里还没睡醒,薅草的时候没留神,草根太大,连带着把麦苗也带起来了。
花老太一巴掌呼在她后脑勺上,骂道:“不长眼的赔钱货,就知道糟蹋庄稼!”
花朵撇撇嘴,不敢哭,委屈地红了眼圈。
刘玉兰心疼闺女,又不敢吭声,眼巴巴看着。
花老太还不罢休,抬手又是一巴掌:“看仔细点,再毁庄稼我打断你的腿!”
“你再打她一下试试!”花枝拎着小铲子冲过来,把妹妹护在身后。
前世的妹妹就是因为天天被奶奶打骂,胆子小的像老鼠,见人都不敢说话,后来被奶奶做主嫁给了一个烧砖瓦窑的,在婆家被欺负的不成样子,再后来不知怎的就疯了。
这一世,花枝绝不允许同样的悲剧再发生,她的妹妹,谁都不能动一指头!
花老太被花枝护犊子的举动惊呆了,死妮子,以前也没见她这么护着妹妹,这两天是吃了炮/药吗,见谁炸谁,真是反了天了!
“起开,你这个赔钱货,我教训你妹妹,哪轮到你说话!”花老太怒冲冲骂道。
“你再骂一句!”花枝冷眼盯着她,“整天这个赔钱货那个赔钱货,你自己也是女的,不也一样是赔钱货!”
花老太万没想到花枝敢这样顶撞,一时气得说不出话,两眼直翻白。
刘玉兰吓坏了,忙过去扶住她:“妈,你没事吧?”
花老太一腔怒气正没处撒,甩手给了刘玉兰一巴掌:“没用的东西,看你养的好闺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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