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早上五点多的时候,雨势才勉强暂停。
为了补拍昨天被突如其来的暴雨所打断的戏份,今早两位主演很早就被叫到了片场。
片场被几个助理连夜清理过,恢复成了暴雨之前的模样,尽可能的还原了当时的情景。
天色依旧阴沉,大雨随时可能再落下来,所有人都没有一刻耽搁。
江离鹤上前,将右手放在覃宣腰上,将她往怀里一带。
她们是剧中人物了。
公孙沁惊慌失措地趴在宫诃怀里,接着很快镇定下来,重重嗅了她身上的味道。
奇了怪了,宫诃身上并非那天厚重刺鼻的木香,而是清雅的桂花香味。
她整个人像一株鲜活的桂花树,散发着清香。
公孙沁面色凝重起来。
这样,她没有更多证据的话,她对宫诃的指控,非但不能让旁人信服,反而会害了自己。
公孙沁咬紧牙关,她听见宫诃轻蔑一笑,公孙沁挣推开她,冷冷地盯着面前的宫诃。
“现在不愿做那副假惺惺担忧陛下的样子了?皇后娘娘,您的良心不会痛么?”
公孙沁简直不敢相信,她说出这话的时候,宫诃似乎更高兴了。
“良心这东西,本宫可从来没有。”
“你……”
宫诃做了个手势。
殿外四角突然窜出很多整装待发的侍卫,身形单薄的公孙沁很快便被制住了。
好大的胆子!
“放开!我是陛下亲封的贵人!”
宫诃挑着眉,慢慢朝她走近。
公孙沁扬着下巴,毫不服软,与她对视。
宫诃一挥衣袖,此时此刻,她强烈的气场突然迸发开来,任何人都不敢在这位母仪天下的后宫之主面前放肆,公孙沁难以置信地睁大眼——
原来她在李皇面前低眉顺眼的模样,都是装的!
皇帝陛下绝对不知道她有这种逼人的气势,那一刻,公孙沁突然想起前朝的女武帝。
宫诃嘴角噙一抹冷笑,比平常的李玉堂还要像个君王。
宫诃抬手捏住了公孙沁的下巴,一字一句说道:
“听闻姑娘你初进宫时跳了一舞,名动京城,就连那位见本宫都不跪的先生给你写了一首诗?”
“本宫也想见识见识公孙氏剑舞,往后,你就在我念虞宫待着吧。”
“来人,将她带下去!”
这一年李皇遇刺后,身体每况愈下,同年沁贵人入住念虞宫,念虞宫在后宫风头无二,一直到后来李皇驾崩。
这一条一次性过。
覃宣今天没有犯错误,一口气将这一段演了下来。
不过导演一喊卡,她就三下五除二脱下戏服,跑去了休息室,独自卸妆。
其实卸妆还是次要因素,主要是因为……她有点遭不住。
她现在满脑子里,都是江离鹤演戏时候的样子,她认真的凝视,一切尽在掌控的不慌不忙的气势,略带轻佻的语调,意味深长的唇角……
宫诃这个角色简直是为江离鹤量身定制的,而江离鹤本人演戏时的魅力,最先冲击的就是跟她对戏的演员,覃宣。
可覃宣知道,宫诃也仅仅只是江离鹤的千面之一,江离鹤的每一面,都像一个温柔迷人的漩涡,吸引着覃宣缓缓靠近,而后不可自拔。
时间不早了,覃宣心烦意乱走出休息室,正欲松一口气,发现江离鹤正站在门口等她。
江离鹤好看的眉低垂着,睫毛把眼睛衬得深邃,透着一股子自然而然的亲切,她似乎在犹豫,在困惑,因为她正无意识轻咬着豆沙色的口红。
覃宣心烦意乱,不想跟江离鹤多待。
“您有什么事吗?”
“嗯……小宣,这句话我之前就想跟你说了,我们能不能……”
覃宣迅速打断她:“对不起,江老师,过去的事就已经过去了,我现在只想专注于事业。”
江离鹤没回复她。
一时沉默。
覃宣抬头,见江离鹤正用一种困惑的神情看着她。
“……完了。”覃宣在心里默念。
很显然,江离鹤并没有这个意思,很显然……她这次丢人丢大发了。
覃宣环顾四周,非常想一头撞死。
“你误会了,我是说,我们可不可以做朋友?”
看见覃宣迟疑的神色,江离鹤摊开手:“公孙沁跟宫诃这两个人物之间的感情非常复杂,如果我们在戏外的感情不好,或者说沟通不到位,那么,公孙沁跟宫诃这两个角色之间,就是割裂的,所呈现出来的效果也不会好。”
怕她不答应,江离鹤还欲再说。
“好的,江老师,那我以后还要麻烦您多多照顾了。”
江离鹤点头,同时,她在心里认为。
覃宣变了,她不再像以前那样,过分看重自己的骄傲跟自尊,而不肯接受别人的帮忙。
这一点让江离鹤高兴,也让她微微有些心酸。
在自己的不在的日子里,想必覃宣一定吃了很多苦吧。
江离鹤故作轻松地一笑:
“没问题,小朋友。”
覃宣动了动嘴,还是接受了这个称呼。
这意味着,她们的关系,开始缓和了。
剧组刚收拾完毕,天空又下起了雨。
趁着雨势还不大,她们一起坐上了回城的大巴车。
剧组人们大多还未睡醒,兴致不高,无人说话,外面下着雨,司机沉默地开着车。
车里并没有开空调,可覃宣却只穿着简单的白T与短裤,她身上微冷,只得抱臂,尽量缩着。
“覃姐,前面递过来的。”
不一会儿,她座位前的工作人员递过来一个灰色的小羊毛毯,还有一个玻璃杯装的热水,热水滚烫,她既可以拿在手里暖手暖肚子,又可以打开喝。
显然为她准备这些的人贴心极了。
“谁递过来的!”李沉黛的眼睛亮了起来。
“是哪位老师递过来的?”覃宣问道。
年轻小哥挠了挠头:“这咱就不知道了,咱也没有多问。”
“这样啊,谢谢你了。”
覃宣抖开毯子,披在身上,柔和的面料瞬间将她包裹,没来由的安全感侵袭了她。
她手里拿着玻璃杯,看着窗外连绵的雨势,可惜大雨模糊了车窗,看不见外面的景色,车内很静,她只能听到刷刷的雨声。
“应该是江老师吧?”毕竟她们刚刚成为朋友。
覃宣干脆佯装起身伸懒腰,飞速扫了一眼江离鹤。
那人戴着墨镜,涂着豆沙色口红,披着一件男式西装外套,正靠在靠背上,应该是在闭目养神。
覃宣对江离鹤很是了解,知道她并不喜欢戴墨镜,现在她戴上了墨镜,就只有一种可能,她昨晚没有睡好,所以应该无暇顾及自己。
就在她这么想的时候,江离鹤有感应地看过来,她拨了一下墨镜,墨镜即刻往下耷拉,挂在她鼻梁上,她狡黠地看了一眼覃宣,微笑着点了一下头。
真的她递过来的毯子。
覃宣裹好毯子,思绪也放松下来,杂七杂八想了很多事情。
不知道葡萄被猫护照顾得怎么样了,经纪人最近没联系过自己,公司一反常态开始捧自己了,还有今年的中秋节是母亲的祭日,不知道那个时候,《刺后》能不能杀青……
对了,《刺后》,这才是目前最重要的事。
覃宣拿出那张贴身携带的纸来,看着江离鹤给她写的演戏技巧与心得,用心揣摩起来。
她的思绪兜兜转转,又回到了江离鹤身上。
这一天都很累,等到她们回到酒店,又补拍了一些花絮,覃宣收拾整理好自己的行装,从猫护那里抱回葡萄,自己又洗澡之后,已经是晚上十二点钟了。
覃宣生物钟非常规律,每天的晚上十一点到第二天七点,是她必须睡觉休息的时候,一旦过了晚上十一点还没有睡觉,那么她就很难入睡了。
时针滴答过了零点。
覃宣百无聊赖地看着手机,打开微信进了一些养生公众号,选了几篇讲助眠的文章,分享到了朋友圈,准备一会儿参考一下,让她不至于一整晚都睡不着觉。
她正准备翻看其中一篇文章,手机忽然震动,来了消息。
备注是江老师,头像是一双舞蹈鞋。
【失眠?】
是江离鹤给她发来的消息。
【嗯】,覃宣回复。
【我带了小提琴,要不要听一听?】
这句话忽然把覃宣的记忆回溯到以前,曾经她失眠的时候,江离鹤便会拿出小提琴,为她拉上几曲,她便能慢慢在轻柔的音乐声中睡着。
那时覃宣觉得江离鹤好厉害啊,她看起来什么都会,就连小提琴都拉地那么好,不过她却不会几乎是艺人必备的技能:钢琴。
当时覃宣问过江离鹤“你为什么不会弹钢琴?”,江离鹤当时只是回她一笑,并没有多加说明。
覃宣很怀念她手里的琴声。
【要听。】
当然要听,她都说了她们是朋友了,覃宣不可能矫情地拒绝。
【好,来阳台。】
酒店的住房充斥着浓浓的欧美风,她与江离鹤这一侧的住户很少,酒店隔音也很好,不会吵到别人,再加上她与江离鹤是隔壁,阳台相邻,她们都去阳台上的话,很方便。
覃宣从柔软的床上爬起身,披上一件大衣,推开卧室的门,走到露天阳台。
月光泻下。
她第一眼就看到江离鹤身穿白色绸缎睡衣,左手提着小提琴,右手提着深褐色的拉杆,站在一片月光下。
这很不像她平常的样子,此时的她看起来温良无害,非常柔和,她卸下了所有应付与伪装。
覃宣心里的弦轻轻一颤。
她有一种错觉,似乎不管是过去还是将来,只有自己,能看到她这副模样。
看她到来,江离鹤把小提琴放在肩上,月光也铺洒在她散开的头发上,发散着清冷的柔光。
“开始了?”
两人隔着阳台,对望。
“嗯,好。”
覃宣的说话声也不由自主跟着轻柔下来。
曲子开始。
这本身是一首钢琴曲。
一开始,是间隔很难的轻声,节奏很慢,很缓,持续十几秒,再然后,才是稍微的、较长的琴声。
覃宣很喜欢小提琴声。
其中一半原因是因为江离鹤,另一半,则是因为小提琴声自带的、不同于其他乐器的那一种独特音色,使得琴音韵味深厚,像一个优雅的女人正在同你娓娓讲话。
回忆漫了上来。
很多被埋藏在心底的事,随着节奏逐渐加强的琴声而破土而出。
想起的,更多的是她们之间甜蜜的事。
江离鹤轻轻地看着她,身体随着小提琴旋律微微摆动,她的右手拉着拉杆,白皙的手指拨弄着琴弦,风略微吹起白色衣角,异常迷人。
这是日本作曲家三轮学作的一首曲子,在前奏响起时,覃宣就已经听了出来。
江离鹤私心地选了这一首。
这是覃宣最喜欢的动漫插曲,以前却一直没有机会拉给她听,此前江离鹤将它改为小提琴曲,这还是第一次演奏,不过她的改编显然非常成功。
更加突出了曲子本身的特点,温柔、绵长,更加助长了暗藏在曲调中的力量,一道一道的琴声似乎一下又一下轻抚着覃宣的心。
太温柔了,太有力量了。
覃宣闭上眼。
无穷无尽的绵长温柔伴随着小提琴声而来,几乎要让覃宣哭出声,她不敢再睁开眼,她把眼睛闭住,怕自己的眼泪夺眶而出。
江离鹤看着她,有一尾眼红悄悄窜上来。
两人闭着眼,听完了最后一段旋律。
待到覃宣纷涌的心绪平静下来后,她才睁开眼。
江离鹤此时也正好睁开眼。
她正将肩上放着的琴拿下来,然后说:“晚安。”
简单的两个字里,似乎也带着这一曲未完的温柔语调。
覃宣张了张嘴,并不知道怎么回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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