扶瑶不擅长应付容止这样的人,或者说,像他这样心思太多,太复杂的人,她是个喜欢简简单单的人。如非必要,扶瑶并不太愿意和容止这样的人打交道。
容止凝望着她,漆黑深沉的眼眸中瞧不清真切的情绪,扶瑶只听得他道:“公主这几日频频练琴,不如今日便让容止听你奏一曲。”
扶瑶没有拒绝,只是端坐下来抚琴。
容止却是配合着她的琴声,执起一根竹棍,仿若舞剑般,曲终之际,他恰巧停留在她的面前,离她极近,同她四目相对。
同样黢黑如夜的眸子,他的似深渊,一望见不到底,而她的似清泉,澄澈透亮。
两人的距离近得仿佛连呼吸都能交缠在一起,可谁的心跳都没有乱,各自在胸膛里按照自己的节拍自顾自地跳动着。
容止十分清晰地看透了她的眼神,隽黑的眼里一片清明坦荡,毫无半点风月相关。他很快就与她拉开了距离,微微笑道:“公主的琴艺生疏了,但琴声中的意境倒与从前很不一样。”
扶瑶笑了笑,不语。她觉着容止是故意的,他在她的面前装作纯良无害,情有独钟的模样,时不时便会撩拨一下她。
容止懂得适可而止的道理,他见她并无与他交谈的兴致,便主动告退了。
扶瑶自个儿又逛了半会,就回明玉阁休息了。
经过上一次和王意之摊开说话后,扶瑶的计划终于有了显著的进展,王意之倒真的什么都不问,就应下她的请求,为她安排得十分妥善。
扶瑶和王意之,就像多年好友般,两人坦诚相交,有些秘密都点到即止,隐而不谈。
而扶瑶等待的另一个日子终于来临,天下第一美人钟年年将在几日后抵达建康。因此,扶瑶提前去跟百里流桑说了这件事,他看起来颇为忐忑,虽然在期待着见到钟年年,但还是在犹豫着什么。
扶瑶本不该让他这么快做出选择,只是她的时间不多,且她并不想日后牵连到百里流桑,他回到钟年年的身边是最好的,至少比跟在她身边好得多。
王意之早知晓了扶瑶的打算,也从中为她穿针引线,令她有了与钟年年独处交流的机会。
她知道钟年年如今还受制于容止,可她已在先前暗示过容止,欲将百里流桑送回到钟年年身边,容止并无反对之意,似乎还赞同了她的想法,虽然他问过她为何得知钟年年是百里流桑的阿姊。
因为有了容止的许可,百里流桑和钟年年相认的事情变得很顺利。
百里流桑在钟年年要他与她一同离开时,仍在迟疑地看向扶瑶。
“流桑,他日有缘再会。”扶瑶微微笑了笑,只是这么对他柔声道。
纵使百里流桑有百般不舍,在钟年年的劝慰之下,还是失落地同她一起离开了。
扶瑶这才松了口气,如今她的身边还剩下桓远、花错与容止,桓远的身世特殊,只能到时与她一同离开,而花错肯定是和容止共进退的了,至于容止,扶瑶是真没把握让他主动离开。
然而,若不早点让容止离开,她总是不安心。
无论他在不在公主府,他的计划都不会变。他可以像原剧情那样,把控朝内外的局势,搅乱这天下于无形。
不过,在扶瑶回府途中,又有刺客来袭——是鹤绝。
虽然与原剧情的时间线不同,但扶瑶还是认得出领头的刺客就是鹤绝。
越捷飞一直近身保护着她,自然在刺客出现时就警惕了。扶瑶出门本就未曾带太多的护卫,除了车夫,也就越捷飞在旁。
而越捷飞一直挡在扶瑶面前护着她,扶瑶知道他可能打不过鹤绝,也不想成为他的包袱。
看见其中一个刺客落在地上的剑,她直接拾起,越捷飞瞥见了,“公主……”
还未及扶瑶回应,为首的鹤绝就先冲向越捷飞,越捷飞只得迎击。
而其余几个刺客则都奔向扶瑶,越捷飞已经没有余力为扶瑶抵挡,正被鹤绝缠得脱不开身。扶瑶倒也不担心,这些日子以来,她的训练还是卓有成效的。
她自然辨别得出,自己与其他刺客的水平,这几个刺客,她还是很有胜算的。在扶瑶打败这几个刺客之时,越捷飞已经无力再抵抗鹤绝,被他击中受伤。
越捷飞却是叫扶瑶赶紧逃,只一瞬,扶瑶便听从他的话,转身就跑。鹤绝的目标是她,只要她跑了,他就不会再和越捷飞继续纠缠,转而追击她。
如扶瑶所想,鹤绝一瞧见她毫不犹豫跑开的身影,不再和越捷飞缠斗,哪管越捷飞还试图继续阻挡他。
鹤绝很快就追上了扶瑶,扶瑶已无去路,只得动手,不过两招,鹤绝就认出了她的招式属花错所有,扶瑶察觉到他那一瞬的恍惚,立即抓准时机撒出袖中的迷药。
一时不备的鹤绝对扶瑶的迷药撒了个正面,手上的动作顿时停滞,整个人都开始摇摇晃晃起来。
扶瑶不再久留,迅速转身又跑。
回到方才遇袭的地方,越捷飞已经受了重伤倒在地上,但人还未完全昏过去。一听到脚步声,他竭力望去。
“公、公主……”
扶瑶跑到越捷飞身边,想要扶他起身。越捷飞本要扶瑶赶回公主府去,扶瑶倒让他不要说话了。
她到处看不见车夫的人影,估计早就逃回公主府了。很快,公主府的护卫就会赶来。
出乎意料的是,比护卫更早赶来的是花错。
“越捷飞,你也太没用了,还要长公主帮忙。”
不见其人,先闻其声。
花错的言语中暗含讥讽之意,话音一落,一道红影闪过,他就已然站立在扶瑶与越捷飞面前。
越捷飞是受了重伤,没力气反驳花错,只好先任由他如此。而扶瑶则是看到花错时,就稍稍松了口气,“你来了,花错。”
她的唇边扬起一抹浅笑,让花错产生错觉,以为她一直在等待他的到来。
“还不是阿止让我来的。”花错直言道,忽略了方才的错觉。
“多谢。”扶瑶也不介意他的态度,还是同他真心实意地道了谢。
最后,扶瑶和越捷飞总算在花错的护送下回到了公主府,在越捷飞送去救治之后,花错本要转身离开,扶瑶喊住了他。
“花错。”
“还有何事。”花错停住了步伐,看向扶瑶。
“为首的那个刺客,与你可能是旧识。”扶瑶倒没直接说出鹤绝的名字,只是给花错说了他的招式特别之处,花错自是分辨得出。
扶瑶一说完,花错也不准备回沐雪园了,反而又出了府。
她望着他再次离去的背影,不知如今这般究竟会发展到什么地步。若是像原剧情那样,花错因为得知容止曾接近他的真实目的,而变得满心怨怼,伺机报复……
在扶瑶回到明玉阁不久,容止倒是亲自过来了。
“公主可知,花错为何至今仍未回府?”容止问这话时的语气很是平淡,面上笑意不减。
“居然还有容止不知道的事吗。”扶瑶故意反问道。
闻言,容止并未有明显的反应,仍旧含笑道:“公主说笑了。”
“容止。”扶瑶忽而收敛起脸上所有情绪,“花错对你一片赤诚,你该清楚的。对我这个曾伤害过你的人,你都不会趁机报复,甚至会以身相护,花错从未对你不住,望你日后不要令他心生愤恨。”
就算是她多管闲事也罢,她与花错好歹朝夕相对多日,即使他总是冷言冷语,也不代表他对她有恶意。
“公主,此话何意?”容止抬眸凝望着扶瑶的眼,试图从她的眼神中瞧出什么来。
扶瑶也不再多说,只又微微笑道:“你会明白的。”
她一说完,便有侍女进来禀告,宫里有人来传陛下口谕,让她进宫。
容止见扶瑶要沐浴更衣一番,就先行告退了。出了明玉阁,他又回过头瞥了一眼。
却不知,这一次进宫后,公主还会否像现在这般沉稳平静。
不过一瞬,容止便收回视线,继续迈步前行,而他的神情似笑非笑。
如今的剧情已经混乱,扶瑶也搞不清楚接下来的事态发展会到什么地步。但她没想到,此番进宫,和刘子业倒有了第一次的不和。
因着才遇过刺客,扶瑶便是明目张胆地以公主之驾入宫,虽然花错已去寻了鹤绝。
刚到宫门口,一下马车,扶瑶就看见在宫门外的一群人,其中还有一副棺材放置在那儿。
她这才回想起,现在的场景大概是新蔡公主的夫婿何迈来向刘子业讨人。扶瑶一抬头,就瞧见了城墙之上的人影,刘子业正拿着平日里惯用的弩.弓对准何迈。
扶瑶来不及多想,赶紧奔上前去,以防事情变得更糟。
在扶瑶刚到何迈身后时,刘子业的箭也已射出,她只好奋力推开何迈,箭从她的手臂处擦过,扶瑶浑然不知,察觉到疼痛亦不去在意。
何迈被她一推,跌倒在地,回过神后,发现自己逃过一劫,不知该愤怒还是惊恐。
“你先回去,新蔡公主很快也会回府与你团聚。”扶瑶话音一落,不管何迈有何反应,直接踏步走进宫内。
刘子业在城墙上就将宫门外的场景看得一清二楚,他忙不迭丢下弩.弓,神色颇为慌乱担忧。
“阿姊,你受伤了……”刘子业一看到扶瑶,就立即发现了她手臂上的伤,让华愿儿赶紧宣太医,他则带着她先去了太极殿。
扶瑶一路默不作声,直至进了殿内,只余她与刘子业二人时,她才缓声道:“我听说陛下将新蔡公主留在后宫了。”
刘子业闻言,静默片刻,而后一脸不解,却好似带着些许狠戾般,“阿姊,你以前从来不过问这些的……为何这次如此关心,还因此事受了伤。”
“若我希望陛下让新蔡公主回到何家,不要再令她进宫,陛下会答应吗?”扶瑶没有回应他的困惑,只是望着他,柔声说道。
“阿姊,连你也要管着我吗。”刘子业的神情彻底地不耐烦起来,语气中满是烦躁之意。
扶瑶凝视着他,尽量和缓地说:“你有后宫佳丽三千,又何必非要染指自己的姑母,让天下人唾骂。”
“谁敢唾骂我,我就杀谁,杀到他们不敢。”刘子业戾气十足地道,并无丝毫顾忌和收敛。
“陛下……”扶瑶微微蹙眉,她知道,不该将自己的意志强加在别人身上,强制让他们去做什么,哪怕是某种程度上的为了他们好,可是如今这样,她似乎不得不这么做。
即使她的态度强硬些,也实属无奈。
只是很多事都不受控制,刘子业最后听了她的话,让新蔡公主回到何家,然而,在次日,扶瑶就听说了何家灭门一事。
扶瑶本在用膳,听闻此事,当即让人撤下膳食,独自一人待在寝室内。
她的神情与以往不同,显露出压抑与纠结,双拳紧紧攥着。
何家和新蔡公主的下场同原来并无多大区别,最大的区别兴许是因为她的介入,曾经给予了他们希望,却又转瞬破灭。
刘子业……倘若他的皇权与地位被夺走,他就能成长起来了吗?爱若是不能使一个人成长,那恨呢?
不对,她不该这么想。
就如她昨日才对容止说过,她不想看见花错像原剧情那样充满怨恨,也不愿见到刘子业凄惨死去。
如果她一直在刘子业的身边,真的会成为他的刹车吗?
扶瑶不能肯定,也无法确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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