惜春虽是在荣府教养着,宁府这边也不会就忘了还有个姐儿,但凡到了新季,该裁的衣服、漂亮的首饰,可口的吃食,都是一样不少地往惜春那儿送,加之贾效考虑到她在那边到底不如家里来的松快,常是心疼她,在份例上从来都是想着法子优待的,好在这边也都是明事理的,倒也不曾生过什么龋语。
来人说史老太君请效大姑娘与珍大奶奶过府吃茶的时候,贾效还当莫不是送东西过去的人出了什么差错,只是到了荣庆堂,又听史老天君聊了半天的各家待字闺中的贵女,贾效这才隐约明白过来。
“那孙家二女虽是庶出,却听说平日里最是乖巧懂事,常常帮着嫡母管理家事,是管家的一把能手,就是年纪尚小了些,今年该是十二三岁的模样,另就是王家……这孩子真要算起来,还是你琏侄媳妇的堂妹,虽是旁支,却从小聪慧,做得一手好针线活,模样也周正,若不是前些年她祖母去了戴了孝,早该定了人家。如今刚出孝,十五岁罢了,只比蓉哥儿小一岁...”
尤氏自然也听出了史老太君的意思,只是一时不知该如何开口,好在贾效颇为擅长跟史太君打交道,先是听她一一说尽,然后便端着一杯清茶递到她手边,见史太君接了,这才笑道。
“劳烦老太太记挂,若蓉儿知道,定是感激涕零了,您说的这几家姑娘我前头也多少听说过,都是一等一的规矩人家的女儿,可见是老太太费了不少心思的,只是,这强扭的瓜不甜,若只是为了两人年纪到了就定了下来,怕是对人家女儿也是不负责的,咱们宁府是个什么样,别人不知道,老太太您还不知道,人家见我们面上光鲜,回头进了门,又是另一种光景,蓉儿又一无功名在身,二无技艺谋生,哪里能配得上这些好人家的姑娘去,便是我们自家人,也不能放任他去祸害人家,想来只能辜负老太太一番美意了。”
史老太君听到前面几句还觉得心里宽慰,等后面一出来,便沉下了脸,只是,贾效是无所顾忌,而尤氏,她最敬畏的也不过一个贾效耳,便是史老太君露出这副模样,她也不过是低着头不言语罢了。
史老太君知道尤氏软弱,遂跟尤氏说道,“她便也罢了,你是做哥儿母亲的,都说后母难当,蓉儿若是被耽误了,怕是旁人第一个就是戳你脊梁骨了!你们又说他一事无成,便是先成家再立业也足以,放眼望去,京里哪有公子哥儿这个年岁还不议亲的?”
若是之前贾效没有同尤氏说过那一番话,尤氏倒还有可能犹豫,只是,眼下她知道,贾蓉这是目光放得长远,往后才算是真正的好,说句好听的,若是往后贾蓉当了大官,指不定她这个做母亲的还能被赐诰命呢!那可是诰命!史老太君凭什么被人这样尊重,除了她辈分大,还不就是因为她有诰命在身?这年头,除了丈夫,女人也只有靠儿子了,贾蓉虽不是她亲生的,但哪怕她是继室,那也是正牌的嫡母!
想到这里,尤氏哪里还管什么孙小姐、王姑娘的,她们蓉哥儿指不定以后能娶一位郡主回来呢!
见两人都没有改口,又皆是一副油盐不进的模样,史老太君知道这事她怕是管不住了,只得叹了几声,没聊多久便打发她们回去了。
如此一来,贾蓉的婚事便落下了帷幕,虽偶有闲言碎语,也皆被挡在,门外罢了。
这样到了春末,宁府也早就焕然一新,看着墙根底下鲜红的玫瑰,贾效难得地多看了几眼,白芍一边见了她坐在窗边杵着下巴望着那边墙根,难得有了几分孩子气,笑着上来给她披上了一件滚着银边的单层大红披风。
“毕竟还有些春寒,又是一大早上的,姑娘好歹多穿两件,也好叫我们放心,那墙根上是王管事特意吩咐种上的,咱们料想着给您个惊喜,也就没告诉您。”
贾效轻轻勾了唇角,眼睛只盯着那几株红玫瑰,有些儿欢喜,“他跟张根一样,是个会办事的,回头跟绣房那边说一声,叫给王文王武多做两套衣裳。”
白芍连忙笑着应下了,王文、王武是宁府二管事王兰之的双胞胎儿子,只比贾蓉小一岁,自幼就当府里的哥儿书童来培养的,如今兄弟两人,一个跟了贾蓉,一个跟着贾蔷,都是再乖巧听话不过的好孩子,王兰之敬重贾效,贾效自然不会忘记他的功劳,还有什么比自己的孩子入了主子的眼更叫人高兴的呢?
贾效又看了一会儿,只觉得越发喜欢,眼睛瞥到卧房左侧的花几摆着个空荡荡的花樽,觉得像是正等着自己插瓶似的。
就在贾效想着这事的时候,见青鸾走了进来,身后跟着一个提着饭盒的小丫头,脸色却有些难看。
贾效这时也走了过来,见那小丫头只顾低着头摆早膳,便又在桌旁坐了,照常一份碧粳粥,一份点心,两份爽口小菜,贾效尝了一口,满足地感受到辣味在舌尖上弥漫开来,这才问起了青鸾。
“什么事拦住了你,竟这么晚回来?”
青鸾忙道,“姑娘恕罪,确实是发生了些事...今日奴婢去厨房那边,才听王家婶子说,昨日个傍晚太太身边的丫头去厨房大闹了一场,那丫头是个泼辣的,竟拿水泼湿了柴火,闹了一宿才消停,今日就迟了些。”
贾效点点头,又在两人不赞同的目光下夹了一口辣萝卜,“是那个叫金雀的罢?那丫头虽是个泼辣的,却也不是什么不讲理的人,倒是护主。”
青鸾也点了点头,“可不就是她了,后来我才得知说是近来叫厨房给大奶奶那边煲了燕窝汤,五回倒有三回缺斤少两,她这丫头性子烈,又是个护主的,可不就闹起来了。”
“这倒是奇了,这燕窝都炖碗里了,还能看出来缺斤少两?”白芍忍不住插了句嘴。
青鸾仿佛被这话逗笑了,“这汤还有浓淡之分呢,燕窝大抵也是如此的。大奶奶逢年过节才能得一两半两得燕窝,寻常亲戚送来的燕窝又不算什么上品,光是挑拣那绒毛都要几个小丫头上手,金雀认定了是厨房里那些小丫头贪心眛了去倒也情有可原。”
“可问过王兰之家的?”
王兰之家的在厨房办事,她丈夫在府里受贾效器重,自己又待在油水颇丰的厨房,是以丫头婆子们都敬她叫一声“王大婶子”,出了这种事情自然是要问她的。
“倒也问过了,但您也知道的,她们只负责领东西过来做,说收到东西的时候就是这样,至于缺斤少两却是两眼一蒙瞎全作不知情的,金雀那丫头一闹,王家婶子指定她是怀疑到自己头上了,也是气得不行,连说要来找您讨个公道,被我好说歹说先劝住了。至于给燕窝的人,奴婢也问过了,大奶奶的燕窝跟其他名贵药材都是给到老爷库房里的,每回也是老爷那边的丫鬟小厮给送到厨房,从来都没出过差错,也不知怎的最近却这样了,平白出了这样的笑话吵得不得安宁还捅到姑娘跟前来。”
尤氏向来窝囊,又对贾珍唯命是从,旁人家的太太夫人几个没有自己的小库房,偏偏她什么都一股脑地交给贾珍,贾效提点过她几回也不见她改,考虑到毕竟是夫妻两个人的事,一个愿打一个愿挨,她便是姑姑,也是未出阁的姑娘家,多说多错,自是也不好从中做什么的,此时一听这话,下意识又皱了眉头。
“奶奶那里如何了?”
贾效这里刚问完,就听外面说王管事求见,手上动作顿了顿,似是不解他这个时候来的缘由。
这时王兰之也进了屋。
“请大姑娘安!”
“什么事这时候来了?”贾效点了点头又问。
王兰之一脸愧疚,“本不该扰了大姑娘用早饭,只是事关珍大爷,老奴这里想着还是得跟姑娘说上一声为好,也是从半月前开始,珍大爷便常来账房这边支银两,开始也不过十两八两,老奴想着许是月银花得快了些,依着大爷的性子又在常理之中,便也没说到大姑娘跟前来,只是昨日个竟开口说从账里称个五十两来,老奴怕是大爷在外面惹了什么事来,便也只先推说无权做主,不想大爷竟是拂袖离去,这不今日一早就赶来问大姑娘的意思。”
贾效听完整个事情,又想到了尤氏那边,顿觉脑子疼,这时院子里小丫头禀报说尤氏来了,她想了想便看向了还等着她发话的王兰之。
“这事你做得很好,只是再有下一次,头一回就来禀报于我,这次你先下去,稍后我自问过再说。”
王兰之连忙称是,这才出去了,出去的时候经过尤氏,又行了礼,只是看着她身后还带着一个抹眼泪的丫头有些个不解。
尤氏进屋子后先是见她还在用早膳便有些不安,贾效睨了她一眼,觉得她似乎憔悴了不少,又看了眼她身边的那个丫头,这才点了点下巴,叫人看座,却不知,尤氏坐下后反而越发紧张了,那紧张之中又带着一丝疲劳。
“我来得不是时候,打扰刚刚姑姑吃早饭了。”
“无妨,我早上一向吃得不多,且近来厨房也不知怎的,辣子眼看着越放越少,倒是吃得不是很尽兴。”
尤氏又有些不安起来,“昨日个,我这丫头不懂事,跟着王兰之家的吵了一架,我寻思着这些琐事,拿到您面前未免扰了您,却又想着还是带她来给姑姑请个罪。”尤氏说完,跟那丫头使了个眼色,那丫头始终低着脑袋,这时候才走到前面跪了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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