巫瑾安一觉睡醒,天已经黑了。
他想起了三爷爷的交代,要让爷爷一天三次按时吃药防止伤口发炎,于是他爬起来就去找爷爷。
可爷爷不在,大哥也不在,屋子里漆黑一片。
堂屋的角落里放着一个大铁盆,盆子里腌渍着他今天带回来的那些肉。
在他睡觉的这段时间,巫瑾明已经把他带回来的肉全部清洗干净,分割,用盐抹匀,腌渍了起来。
过个几天,就可以把这些肉挂到通风的地方风干或者熏制成腊肉。
巫瑾安给爷爷打了个电话,想要询问他在哪,可电话响了,却没有人接,爷爷的房里传出了手机铃声。
于是,他又给大哥打了个电话,这一次,电话是通了,可对面拖拉机“轰隆轰隆”的声音实在是太大了,他根本听不清楚大哥在说什么。
停在院子里的平板车不见了。
看样子,大哥应该是开着车子去收棉花了。
于是,他只好说了一句,“我会把饭做好,等你回来吃饭。”。
挂了电话,他又给班主任打了个电话。
以生病为由,请假一个月。
犹豫了一会儿,他最终决定给吴涛打个电话。
有些事情,他想做个了解,总躲着不是办法。
电话通了,吴涛一个问题接一个问题:“你现在在哪?那天晚上到底是怎么回事?你们家出什么事了?那条短信是什么意思?”
巫瑾安深吸了一口气,冷静的说道:“吴涛,你相信我,我不会害你的,关于那天晚上发生的事情,你也不要再问了,也绝对不要说出去,以免引来麻烦。你记着,多存点粮食,小心红色的雪,赶紧回家,千万不要留在城里头。”
吴涛听了,心里的疑问就更多了,一直追问他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
巫瑾安只能隐晦的告诉他,他听别人说,天气有变化,世道要乱了,让他小心点。
吴涛不死心,还要问下去。
巫瑾安打断了他的话,认真的说道:“不要再问了,记住我们家的地址,如果你们家那边待不下去了,就过来找我”。
门外传来了拖拉机的声音,大哥回来了。
巫瑾安借机挂断了电话,走进前院。
巫瑾明把平板车停到了前院,拿了条毛巾拍打着身上的土。
“大哥,你回来了,好快!”。
“今天去的早,所以才能这么快就回来”。
“那大哥你先歇着,我去做饭。”。
巫瑾安转头往厨房走,可走没两步,村里的钟声响起了。
“铛——铛——铛——铛——铛——铛——铛——铛——铛——铛——铛——铛——铛——铛——铛——铛——铛——铛——”
巫家村偏北边靠近青峰山的地方,有一棵据说有上千年历史的银杏树。
树下有一口古铜大钟,高约一百五十厘米,直径约六十厘米。
上端雕成龙头状的钧钓手,钓手旁有一个呈圆筒状的筒直插内部。
下端则有相对的两个莲花形撞座,被称为八叶。
撞座以下成草间,下缘成驹爪,中间部分则是池间和乳间,乳间上环绕着很多米粒大小的突起物,联结着撞座形成了直角交叉的六道。
每当村子里有攸关生死存亡的大事要发生时,村民们就会敲响此钟,而这口钟上一次响起是在五十年前。
五十年前,这里并不叫巫家村,而叫巫家庄,直到那场瘟疫发生。
1970年,一场名为“马库斯”的病毒从欧洲而来,席卷全球,而巫家庄也糟了害,大量的老人妇女孩子死去,庄子里的住户也从一千一百六十八人润减到了六百五十三人。
瘟疫过后,巫家庄分裂了,一部分人离开了这里前往南方,巫瑾安的二爷爷巫永茗就是在这个时候带着家人和一部分族人离开这里的,最后巫家庄只剩下了不到四百人,从此,巫家庄更名为巫家村。
而在这之后的五十年中,不断有人搬走、去世,现在的巫家村拥有住户53户,把去城里打工的人也算上,合计人口257人。
大钟不多不少,响了整整三十六下,十八声快,十八声慢。
稍稍停顿了一会儿,又响了三十六下,依然是十八声快,十八声慢。
如此这般,重复三次,共计一百零八声。
“快快快,出大事了!”
“快走,去银杏树下,快”。
巫瑾安和巫瑾明对视了一眼,锁上房门,也跟着往银杏树的方向跑。
银杏树前的空地上,已经站了很多人。
打头的是几位巫家长辈,站在最中间的是巫永辉,左右手分别站着巫永怀和巫永年,除此以外四爷爷巫永康、六叔公巫永济也都在场。
巫瑾安惊讶的发现,在城里头工作的大堂哥巫瑾贤竟然也在场。
“贤哥,你怎么也......?”。
巫瑾贤走到他身边,附耳悄悄说了一句话。
巫瑾安睁大了眼睛,不敢置信的看着他。
巫瑾贤肯定的点点头。
出大事了!!!!!
巫瑾安犹犹豫豫的向巫永辉看去。
巫永辉冲他微微的点点头。
大爷爷的神色太过凝重,这让巫瑾安越发的不安,他又转头向爷爷看去。
长长的插线板绕过银杏树,从巫永辉的家里接了出来,装上了节能灯,通了电,乳白的灯光引的蚊子、飞蛾纷纷围着它打转。
微弱的灯光下,他看不清爷爷的脸。
......
估计所有人都到齐了,巫家村的现任村长巫言文上前一步,站到众人面前,扫视了一圈,大声说道:“今天晚上叫大家过来,主要有两件事情,这两件事情关乎所有人的生死存亡,接下来,咱们先说第一件事情,巫氏决定今天晚上在这里开祠堂祭祖。”。
“开祠堂?这个时候开祠堂?”村民们议论纷纷。
巫言文这句话带给他们的震动着实不小。
开祠堂是宗族大事,不是说想什么时候开就能什么时候开的。
祠堂的钥匙掌握在族长手里,每年只有十二月二十三日迎春之日才能打开祠堂。
巫氏的祠堂就位于银杏树后面,约五十米开外的地方,是一幢用白色石头建成的房子,四面立着高高的围墙,正门上方挂着一块牌匾,上书“巫氏宗祠”四个大篆。
巫言文走到祠堂门口,高声唱道:“开——祠——堂——”
话音落下,大门打开,巫氏众人鱼贯而入。
在巫家村,“巫”是个大姓,53户中巫家占了13户,祖孙三代加上儿媳妇共计81人,剩下的也有很多都是跟巫氏沾亲带故的。
巫氏祠堂分为上、中、下三厅,而巫家众人跟着巫永辉穿过白石铺就的道路首先进入的就是上厅。
数不清的牌位林立着,每一块牌位上都铭记着巫氏的一位祖先,这些牌位上字体不一,他们代表着巫家祖先所经历过的那一段辉煌的岁月和时代。
巫氏一族的人死后,并不是所有人都可以进入宗祠,只有那些曾经为了保护巫氏一族或者国家做出过卓越贡献的人,死了以后才可以进入宗祠。
牌位前的供桌上已经摆好了供品。
一只猪头肉、五碗菜、五色点心、五碗饭、一对枣糕和一个大馍馍,三足的青铜香炉青烟袅袅。
巫言文虽然是巫家村的村长,但却不是巫氏一族的族长,巫氏一族的现任族长是他的父亲巫永辉。
只有当巫永辉去世了,经过族人共同推举,他才能够成为新的族长。
而在这次的祭祀中,他负责担任礼生。
他取来三支香点燃,交给他的父亲巫永辉。
巫永辉接过香,神情肃穆,躬身长拜。
一群人跟在他后面下拜行礼,此为上香,上香后再经过:读祝文、奉茶、献帛、献酒、献馔盒、献胙肉、献福辞、焚祝文,最后众人辞宗叩拜,如此这般,祭祖也就结束了。
可今天在焚过祝文后,巫永辉却突然再次跪了下来,用一种悲怆的声音高声唱道:“今天地有大劫,巫氏有难,请巫氏先祖庇佑我巫氏子孙,渡过此劫。”。
说完,他重重的叩拜下去,一连三拜。
众人对视了一眼,看着站在最前方一脸凝重的巫永辉,想问可是又不能问,在祭祀祖宗时,只有族长和礼生才可以说话。
辞宗叩拜后,依照惯例所有人要前往下厅分食供品,可这一次巫永辉却领着他们直接离开了祠堂。
所有人心中的疑问就更深了,但在没有离开祠堂前,所有人是不能说话的,只能沉默的跟着向外走去。
巫瑾明注意到巫瑾安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悄悄的从队伍里消失了。
他着急的四处寻找巫瑾安。
巫瑾贤走到他身边,拉了拉他衣袖,摇了摇头,示意,有什么话出去再说。
巫瑾明只好跟着他往外走去。
……
巫瑾安装作系鞋带,落到了队伍最后面,等所有人走远了,他转身回到了祠堂里面,向祠堂后面走去。
他怎么也没有想到有一天他的大爷爷竟然会让他一个人悄悄的去中厅。
一直以来,巫氏祠堂都伴随着很多的神秘故事。
1965年,双江市发生大地震,山石崩塌,泥石流阻断道路,沖毁了房屋。
可是背靠青峰山的巫家村却没有出现泥石流现象,虽然也发生了地震,但只是轻微的,只有村子最边缘的几户人家遭了殃,塌了房子,死了两个人。
从1965年至今,双江市一带多次发生地震,最严重的一次,几乎毁掉了一个镇子,周边的村落、镇子也全部遭受过不同程度的损失,只有巫家村,只塌了几处老房子,人也只受了一点轻伤。
而靠近祠堂的几处房子,不要说塌方了,连晃动都没有。
农村多志怪,种种异像让巫氏祠堂笼罩着一层神秘色彩,这让村民们对巫氏祠堂产生了一种刻入骨髓的崇拜和信仰,虽然现在很多年轻人都在城里头买了房子,但老人们却依然坚守在这里。
要说巫氏祠堂有什么地方跟别处的祠堂不一样的,除了使用一种特殊的白石建造而成,就是那处从来没有人进去过的中厅。
那里是整个巫家村的禁地。
它只能用一个词来形容——诡异。
那里是村子里最神秘的地方,也是村里人最害怕的地方。
巫氏祠堂的中厅是与上厅、下厅分割开来,单独用围墙圈起来,形成一处独幢的院落。
几十年来,巫家村里从来没有人进去过。
而事实上,在巫氏的历史上,这座中厅自建立之初,从古至今,也都没有人进去过。
小时候,巫瑾安跟村里的孩子们一起淘气,没少趁着夜幕想要翻墙而入,一窥中厅。
可每次人都骑到墙上了,却怎么也下不去,就好像有一堵无形的墙将中厅包围了起来,与世隔绝。
他想看看里面到底什么样子,可是什么也看不到,中厅的上方总是雾蒙蒙一片。
如果换成其他小孩,可能早就放弃了,或者被这中厅的神秘和诡异给吓破了胆。
可巫瑾安不同,他生性固执,胆子又大,翻墙不成,再生二计。
他尝试过打狗洞,可结果电钻崩了,墙面却丝毫无损。
中厅大门没有上锁,于是,他想从正门而入,可人还没靠近大门,就被一股无形的力量给扔了出去。
事后他昏迷了整整三天三夜,把全家人都给吓坏了。
当他醒来后,他就开始能够看到人身上的“气”。
当时他觉得很有趣,兴致勃勃的绕村一圈,把所有人的“气”都看了个遍。
直到后来出了一件事情,让他开始惧怕这样的能力。
村东头有个涝坝,每年夏季,一群小屁孩就喜欢去那里游泳。
而事情发生的那天,他本来也想跟着去的,可他刚溜出门,出门干活的爷爷却突然回来了,把他给堵了个正着。
他从小身体就不好,当爷爷知道他想去游泳时,爷爷气的吹胡子瞪眼,狠狠的骂了他一顿,又怕他偷偷溜出去,索性把他带到了地里,让他站在田埂上看他们干活。
而当他被爷爷带走时,他在同村的小伙伴刘博的身上看到了一层灰色的“气”,那是他第一次看到“死气”。
晚上,一家人回到家里,就被邻居告知了刘博的死讯,因为脚抽筋刘博淹死在了涝坝里。
在那以后他就再也没有靠近过中厅。
从上厅到中厅,沿着白石铺就的道路,走个7、8分钟就到了。
站在大门前,借着月光,巫瑾安看到大门左右两侧用古篆雕刻而成的两句话。
右边是:日月有反复
左边是:天地有因果
巫瑾安想起以前的那些经历,有些忐忑。
他吞了吞口水,走上台阶。
可记忆中的事情却没有发生。
他稳稳的迈了过去,站到了台阶上。
当他站到台阶上时,一个苍老的声音响起了:你终于来了!
巫瑾安左右四顾,周围没有任何人,声音洪亮,听起来就像是整个中厅在对他说话。
他走到大门前,轻轻一推。
大门打开了。
他走了进去,大门在他的身后自动合拢。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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