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晚？”翠扇有些不解。
“确切地说，是今夜子时。”杨戬点点头，伸了个懒腰，“不过我们现在也不是闲着等就好，还有些东西要准备。”
这样说着，他轻轻地嘁了一声，不太温柔地伸手拍了下哮天的脑袋。
哮天被拍得呜了下，两只黑珍珠湿漉漉地瞪着杨戬。
杨戬却是视而不见，直接就将它尾巴上的钱袋取了下来，转身对着翠扇说道：“我们走吧。”
“哦，好。”翠扇侧着头看了哮天一眼，不得不说，就是她也觉得哮天有些皮过分了。
再说，公子刚才拍的那一下，绝对是宠溺多过惩罚的。
他们走上许久，最后到了另一个颇为僻静的巷子，但这里的人却不少，只是他们脸色的神色都或多或少有些悲戚。
站在巷口，杨戬又深深地叹一口气，眼角的余光看见翠扇不解的模样，无奈摇头：“这几天我把我的冥币都用完了。”
□□重鬼神，对于死灵也都多有敬畏，因此冥币的价格也不便宜，一冥币十铜。
要弄个换算单位的话，大概就是十铜等于一冥币，十冥币等于一银，十银等于一金。是的，冥币在□□里堪比金银等货币。
杨戬现在将冥币用完了，自然就需要补充，而偏偏哮天刚刚买了那么贵的糕点，这又是为他好，他也说不得，最后，杨戬只能无可奈何地瞪向哮天。
哮天对杨戬复杂的心情一无所知，见他看了过来，立刻就欢快地要起尾巴，满脸乖巧。
杨戬、杨戬最后只是伸手揉了把哮天的狗头。
然后他迈步走进这个巷子。
这个巷子虽然僻静，在□□却是颇为重要，因为这是□□唯一一个，允许贩卖冥币及其相关物品的地方。
杨戬目不斜视，径直走到了个店铺前面，还没等他开口，店主人却先笑着开口了：“杨小公子这次用得这么快？”
“唔，最近要祭拜的人有些多。”杨戬无可无不可地说道。
店主人本想安慰几句节哀顺变，但看了看杨戬无所谓的表情，还是没有说出口：“公子还是要以前那么多吗？”
“不，这次多要些。”杨戬皱眉思考了一阵，“就、以前的两倍好了。”
“好的，公子。”店主人笑得更加灿烂，管客人到底有多奇怪，只要能赚到钱就行。
店主人转过身，从一个盒子里取出一大叠冥币，用红色的绳子系好，递给杨戬。
杨戬一边接过那叠冥币，一边从钱袋里数出银子递给店主。看钱袋里只剩下的几个铜板，杨戬开始今天不知道第几次的叹息。
买好冥币，杨戬又用最后的铜板买了张黄色的纸，接着才回到了院子。
他从院子里找到个烧成炭的木块，在纸上写好翠扇的生辰八字和她的名字，院子里找个空旷的地方，把杂草都除去，将一半的冥币和那张黄纸一起烧了。
然后翠扇手中就凭空出现了个写着她名字的黄色信封，厚厚的。
“公子，这是……”翠扇不解地看向杨戬。
“你要去打扮自己，总不能没有钱财。”杨戬转过身，“子时的时候要出去，我就先睡会儿。”
“啊，好的，时辰到了我会叫您的。”翠扇连连点头，然后好奇地看向手中的信封。
子时。
杨戬在自己身上披了件黑色的斗篷，沉默着带着翠扇向城外走去。
“公子不叫上哮天吗？”翠扇打量着夜中的京城，在一片寂静中，她莫名有些紧张。
“它睡得很熟，就不要打扰它了。”想起那只狗子，杨戬黑线了一瞬，但却是头也不回，脚步很快，似乎有些赶。
杨戬转了好几个弯，穿过了不少隐蔽的地方，最后竟然不通过城门就出了城。出城后，他就一路向着乱葬岗那边走，却又在到达乱葬岗前停了下来。
他在旁边的书上敲了几下，折了几根树枝，再和翠扇一起向前走，最后他们进入了个非常繁华的集市。
即便是自认对杨戬有所了解的翠扇也震惊了：“公子您怎么会知道这里？”
“无意之间。”杨戬语气淡然，“快去看看这里你想要的东西没？”
杨戬知道这个地方，确实是无意之间。那是很久以前，杨戬一时起了恻隐之心，他去买了些冥币，烧给没人愿意祭拜的孤魂野鬼。
而就是那个时候，神奇的事情发生了，杨戬看到那些鬼魂脸上的狂喜和贪婪，还有它们为了这些冥币不惜打起来的场景。
杨戬对此很不解，当时孩子胆大，因为好奇就跟着拿到冥币的鬼魂走了一路，从而进到这个繁华的集市，或是说，鬼市。
翠扇还是第一次见到这么多的鬼聚在一起，有些紧张地进入这个集市，新奇地打着量。
这里卖的东西有着稀奇古怪她从未见过的玩意儿，也有着人间常有的物品。
想到杨戬的话，又想起心中的佳公子，翠扇首先飘进了一个首饰店。
杨戬跟在她的身后，看着翠扇挑选，没有吭声，对他来说，这些东西看起来都没有什么差别。
所以，他也不想……但是他不想的事情还是发生了：
“公子，您觉得那个簪子更加好看。”翠扇手里拿着两支簪子问道。
杨戬：“……右边吧。”它们有区别吗？
“是吗？可以我还以为左边的更好看诶。”翠扇又重新打量起两支簪子。
“那就左边吧。”杨戬改口很干脆。
“公子，您在戏弄我吗？”翠扇有几分无奈，但还是转过头，看向店主人，“麻烦帮我将这个包起来，谢谢。”
接着翠扇又去成衣店选了成衣，这次她聪明了，没有再询问杨戬的意见。
老板娘拿着件藕粉色的裙子在翠扇身上比划：“姑娘肤色白，又长相甜美，这件衣服很称姑娘。”
“谢谢，但可能有些过于年轻了。”翠扇皱眉，而且，长相甜美？她现在这个样子？应该是鬼魂的审美和活人不太一样吧。
“那这件。”老板娘又拿来一件水蓝色的裙衣，“这件清雅。”
翠扇还是摇头。
这时，杨戬忽然瞥到了件裙衣，眼神亮了亮：“那件怎么样？”
那是件青色的百皱裙。
“这件好，我就要这件了，劳烦您将它包起来了。”翠扇眼睛也是一亮，“不愧是公子。”
“嗯，谢谢。”他其实就是觉得那颜色还挺好看的。
三天的时间很快就过去了，杨戬这三天过得难得安稳。
在第三日的清晨，他们就到了个刚好可以见到张府的地方。昔日繁华的张府门可罗雀，朱门红漆已落，像是被谁强行刮掉的，现在的张府在这条街里显得格格不入。
翠扇叹息着摇摇头，却没有更多的表示，只是双目紧紧地盯着张府的门口。
接着，她魂体颤了颤，眼里有泪光闪动。许久不见，哪怕经历诸多风雨，旧人却是风华如故。
张家二少爷穿着廉价的粗麻布衣，身边有士兵压着，他却走得不紧不慢，有几分闲庭信步的味道。
头发，衣服全都搭理得一丝不苟，人是显得有些消瘦，却依旧是位浊世佳公子。
“长得不错。”虽然比我差了点，杨戬客观地评价道，“气质也还行，难怪你会看上他。”
翠扇无奈：“公子你不要总是取笑我了。”
“你不去见见他吗，你现在是有能力让他看见你片刻的吧？”
“不用了，让他看见我作何，专门去吓他吗？”
杨戬看了翠扇一眼，没有再说话，他没有告诉翠扇，自从她听见自己家人死于非命，怨气加重开始就已经恢复了原本的样貌。
现在的翠扇确实如那个老板娘所言，长相甜美，她头发被用心地盘好，穿着青色的百皱裙，眉目间还有股书卷气，清丽优雅，如同盛开的芙蓉。
过了一会儿，杨戬看着翠扇渐渐透明的灵体，不知道自己心里现在是什么感情，他只是淡淡地开口：“你要走了啊。”
“嗯，这段时间以来，多谢公子照顾了。”翠扇笑着点点头，然后转过身抱住了杨戬，“公子其实还只是个少年，不必揽这么多在自己身上的。”
说着，她摸了摸杨戬的头发：“请公子多为了自己，好好的活一下吧。”
她放开了杨戬，对着杨戬行了一礼，眼神温和：“公子，珍重。”
然后她瞬间消失在杨戬面前。
还没等杨戬有什么表示，他脚边的哮天就蹭了蹭他的腿，对着他轻轻地汪了声，然后静静地坐下，紧靠着杨戬脚边。
杨戬眯了眯眼，头次感觉阳光有些温暖，这大概就是陪伴吧，这次，他终于不再是孤身一人。
然后他再次将自己的目光放到张二少爷身上。还有一件事情，他没有告诉翠扇，只要用情至深，那也是可以跨过生死的界限，看见和触碰对方的。
他看着张二少的眼神从狂喜到慌张，再到悲痛，最后微微仰起头，不让眼底的泪水滑下。
在这俗世间，从来不缺痴情之人。
杨戬揉揉哮天的脑袋：“走了，今天回去吃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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