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见这句话，杨戬立刻移开自己的目光，目不斜视地径直往前走去。那少年就站在这门中间，不偏不倚，刚好可以挡住出去的路。
杨戬脚步不停，一言不发地直接走到少年的面前，近乎是马上就要撞到对方，然而就算是这样，他也没有搭理少年半句话，甚至无所谓直接撞到他的身上。
但显然，少年是有所谓的，他往旁边侧了侧，让出了杨戬想走的路来。还没等杨戬松口气，少年就拉住了他的手臂：“别装了，你能看见我吧？”
是陈述的语气。
杨戬用力扯了扯自己的胳膊，无果。他暗暗地翻了个白眼，这有给他否认的机会吗？
这少年看起来就不是个善茬，杨戬不想惹事生非，所以一再选择无视，但现在看来，无视显然不能够解决问题。
他记不得自己今晚是第几次叹息，反正他就是叹息着转过头，看向抓着他手臂的家伙：“就算看见了，你又想怎样？”
少年的回答很直接：“不怎么样，就是有些新奇。”
杨戬：“……”
杨戬：“哦，然后呢？”
少年：“没有然后，我就仔细打量你几眼，外加看不惯你无视我而已，现在完事了，你走吧。”
他一边说着，一边就放开了杨戬的手臂，顺便往旁边让了让。
杨戬：“……”神经病。
他心里这样想着，表面上却不动声色，顺着少年让出的那条小道就离开了。至始至终，他都没有再给过少年任何多余的关注。
少年看着杨戬的背影，手里凭空出现了一叠冥币，他扫了圈周围的鬼魂，语气淡然：“这些，我那去零用了。”
众鬼魂哪敢说个不字？当下连连点头，恨不得将自己身上的也掏出来献给少年。
少年又重新将自己的目光放到手中的冥币上，眼睛微眯，这样的御鬼之术他还是第一次看到。
……
……
杨戬从不会在入夜后的京城里逗留，出了张府后，他直直地就往城郊赶去，脚步还越来越快，颇有几分归心似箭的样子。
等到自己家门前时，杨戬的脚步却停下了，他皱着眉看着透出微黄光亮的窗户，心下有些迟疑。
杨戬稍作踌躇，最终还是大步走向自己家，没有敲门，而是直接就推开了房门。
屋中的景象让杨戬彻底停下了脚步。
煤油灯在桌上燃烧着豆大的火焰，散发出温暖的光，有少妇人一袭青纱，眉目温婉，手持针线，手下针脚密密麻麻。她的脚步趴着条白色的大狗，懒洋洋地打着盹儿，眼睛迷蒙地半睁半闭。
以上，是杨戬眼中的景色。要是换个普通人，那他就会看到针线成了精，自己补起了破衣服，而要是换个其他通灵之人，就会看到个只有眼白，伸着长长的舌头的吊死鬼补着衣服，那景色绝对也和温馨沾不上边。
杨戬目光恍惚了一瞬，他知道那副画为什么让他觉得眼熟了，画中人的眉目，尤其是那双眼睛，和翠扇简直就是一模一样。
想到这里，再联想起翠扇以前说过的话，杨戬突然就浑身恶寒。
连忙摇摇头将那些不着边际的想法甩出脑海，杨戬将门推得更大了些，木门发出吱呀的声响，哮天听见响动立马就站起身来，摇着尾巴来门口迎接杨戬。
杨戬无可无不可地揉揉哮天的头，然后就走到了翠扇的旁边，语出惊人：“翠扇，你在张府的那段时间，张老爷有没有对你做过什么？或者表露出些……”
翠扇手一抖，手中的针直接偏了，她目露惊恐地看向杨戬：“公子切莫再开这种玩笑了。”
“咳，那个，你知道是玩笑就好。”仔细想想，杨戬自己都觉得荒谬，张府老爷的儿子都比翠扇要大，最后他只好有些生硬地转移话题，“这是我的衣服吗？”
这句话说出口后，杨戬只想扇自己一掌，这什么智障问题。
幸好翠扇没放到心上：“是的，奴看公子这件衣裳破了，就想要试着补补，现在已经差不多了。公子要不要看看？”
“好。”杨戬点点头，接过翠扇递过来的衣服，看着上面细密的针脚有些愣神。
翠扇的手艺很好，不仅将撕裂的地方补了起来，还在上面绣出了美丽的纹样。
杨戬不由自主地就想起曾经父亲偶尔和他提起母亲的事情，父亲说母亲在他出生前就为他缝制了很多衣服，他也穿过那些衣服。现在那些衣服对杨戬来说都已经太小，但都被他好好地收了起来。
若是母亲仍在他的身边，是否也会这样，在油灯暖黄的灯光下，为他细心缝衣。
杨戬深吸一口气，将自己的人思绪收回来：“谢谢，你缝得很好。”
翠扇也很开心：“公子您满意就好。”
“我很满意。”杨戬点点头回道，“我自己是绝对缝不出这么好的样子的。”
这样说着，杨戬也顺手就将这件衣服叠好，放在床上。
他思考了一会儿，还是对着翠扇开口问道：“翠扇，我希望你能将你的过去都告诉我，我知道这对你来说可能有些为难，但是这些信息对我们来说会很重要。”
“没什么好为难的，又不是惊天动地的大事。”翠扇摇头失笑，“不过是些勉强称得上坎坷的经历罢了。”
顿了顿，她的目光开始变得有些悠远，她语气很轻，像是不愿唤醒回忆里的那个少女：
“奴本是富家女，家世勉强算得上是富甲一方，但不幸的是，一场大火将奴家烧了个干干净净，除了奴那天偷偷溜出去玩，奴家中的所有人都……”
说到这里，翠扇消声了，她闭上眼睛，静静地悲伤，眼睫上有晶莹闪烁。
“请节哀。”杨戬很清楚家破人亡的感受，也正是因为清楚，这个时候才说不出什么有力的安慰。
“这些早就过去了。”翠扇轻轻地摇摇头，“后来走投无路的奴被花朝楼的老鸨看中，和她签了卖身契，从此就在花朝楼做个歌.妓，以此为生。”
“有一天张老爷来逛花朝楼的时候，看中了奴，将奴买回了张府做个丫鬟，不知道为什么，他待奴很好，有些地方甚至比得上是张府的小姐。”
杨戬若有所思地点点头，他又一次想起来张家书房里的那副画像。
“后来，奴与张家二少爷相识相知相恋，而再后来的事，公子也就知道了。”翠扇停下了讲述，看向杨戬。
杨戬咬着唇思考了一阵，抬眸看向翠扇，做了决定：“那场大火来得过于蹊跷，我们明日先去你家那边看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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