静谧深沉的夜,四下无声,就连往日总易扰人清梦的虫鸣也消失得无影无踪。
只有这一道酥沉微凉的嗓音在耳畔缱绻,压抑着轻喃却足以炸开夜晚一切的安宁。
左娇乌睫如蝶翼轻颤,放在身侧的柔荑也微微颤抖了几下,幸好夜色浓重,只有似墨化不开的黑,那人并未发现她现出了异常。
左娇仍旧紧闭着双目,睡姿恬美,呼吸酣畅,可极不平静的内心却早已是翻天巨浪。
这声音好生熟悉,怎听起来像是九皇子的声音?
可左娇一瞬否定了自个儿的想法。
一是九皇子腿脚不便,离不了轮椅,可身侧这人却是好生生的站着,身姿俊挺,且左娇曾见过他利索翻窗而去,不可能身患腿疾之人。
二是她与九皇子只有今日一面之缘,可这人却是早先便来过一回的。
九皇子与她素不相识,虽他性子奇怪,左娇也想不到他潜入她房中的缘由。
因为这句让她起了一身鸡皮疙瘩的话,其中蕴藏的情意太过缱绻浓烈,似乎是憋了许多年月,又充满了笃定与势在必得,实在难以联想到无情寡义眼中只有杀戮从不近女色的九皇子身上。
想必只是嗓音有些相似吧……这世上嗓音相似的人虽不多见,却也是有的。
左娇继续装睡,不敢睁眼与来人对峙,她若出了声,将动静闹大了,指不定会被毁尸灭迹,最好的结果也是清白被毁,左国公府名声崩坏。
倒不如以静制动,瞧瞧这人到底想做什么。
左娇的直觉果然没错,那人不敢惊醒她,也并未想伤害她,只在她旁边静默着待了半晌,便如同上次一样,翻窗离开了,来去自如得很。
他走后,只剩下一地的月色如霜,缓缓流淌。
左娇浑身发凉,贝齿止不住的轻颤起来,后背早已渗出了一身冷汗。
她就这样躺在黄花梨月洞门架子床,彻夜未眠。
翻来覆去地回想着前世今生,却始终想不到是何人,对她有如此执念,竟能说出那样的话来。
她是他的?势在必得的口吻,隐隐透露着偏执且疯狂的情意。
左娇知道,那人是不会放过她了,光是四个字,她便能体会出其中不到黄泉碧落决不放弃的决心。
曙光微露,天际渐渐露出了鱼肚白,第一道璀璨的霞光透过窗棂钻进来,晃得左娇一夜未阖的双眸有些刺痛。
左娇出声唤外头当值的夏瑾进来,原本甜软的嗓音因未歇好,竟然沙哑了不少。
夏瑾虽然品行不好,上一世做了许多错事,但如今她还未露出任何端倪,做事也勤快麻利,左娇还未寻到她的错处将她赶走,若平白无故罚她定会寒了其他下人的心。
听到左娇唤她,夏瑾很快便端了热水还有一应洗漱工具进来。
左娇用竹盐漱完口,再用帕子净了脸,便坐到妆奁铜镜边,心不在焉地开始搽珍珠粉。
“姑娘,昨晚可是没睡好?”夏瑾看着左娇眼睑下的一片青色,状似关心地问道。
左娇葱白的指尖在脸颊处顿了顿,伸手在放珍珠粉的小锦盒里多捏了些,涂在眼下:“你昨晚可曾听到什么动静?”
夏瑾被这问题问得一愣,她昨晚在外间值夜,可她睡得向来死沉,便是打雷也不曾醒的,难道姑娘夜里唤了她,她未听到,所以姑娘生气了?
可也不应当,夏瑾一直都知道自个儿的毛病,每回值夜都会带上院里的三等丫鬟玲儿一起,玲儿睡得浅,听到姑娘传唤,定会摇醒她的。
左娇瞥了一眼夏瑾的神色便知晓她什么都未听到,葱葱玉指点了点妆奁里的玉花鸟纹梳,淡声说道:“今日便替我绾个芙蓉髻吧。”
“好。”夏瑾放下心思,笑意满面地说道,“芙蓉髻娇美可人,最适合我家姑娘了。不过我家姑娘,梳怎样的发髻都好看。”
夏瑾嘴甜,手也巧,左娇上一世比起内敛的秋霜来,更喜欢用夏瑾,做什么都喜欢带着她,只是后来慢慢被夏瑾寒了心。
左娇并未理睬夏瑾的奉承,眸子疏离地望向了窗外,海棠花枝光秃秃的,在寒风中微颤,一如她从昨夜起便慌乱的内心。
夏瑾脸上的笑容僵了僵,手下动作却未停,自打姑娘大病初愈之后,这样被姑娘冷落的情形已不是第一回了。
夏瑾想不明白左娇为何病好之后,就换了个人似的,最近这两回出府,也没有带上她。
给左娇梳完头,又伺候着左娇换了身衣裳,左娇便说要在屋中看书,打发夏瑾出了里间。
夏瑾挑开帘子,脸上维持的笑意全无,反倒为自己深深的担忧起来。
主子喜不喜欢自个儿,她们这些做奴才的是最清楚不过的,直觉敏锐得很。
玲儿正好在外间整理被褥,快到白日当值的丫鬟们过来的时辰,夏瑾和玲儿可以回去歇息半日了。
夏瑾拽住玲儿,压低声音问道:“昨儿夜里姑娘可曾有什么动静?”
玲儿毫不迟疑地摇了摇头:“我只睡了半个时辰,且睡得极浅,并未听到姑娘出声。”
“……那真是奇了怪了,姑娘为何问我可曾听到什么动静……”夏瑾嘟囔着,眉头紧皱。
玲儿好像想到了什么,凑到夏瑾耳边说道:“夏瑾姐姐,我昨儿起夜,似乎见到有个男人从姑娘那屋的窗子翻出来,不过就一个影儿,我眨了下眼,便不见了。”
夏瑾脸色大变,呵斥道:“你这丫头胡说些什么!”
玲儿被夏瑾一凶,委屈得声音低了些:“夏瑾姐姐,许是我看错了,您别凶我,我错了。”
夏瑾这才恢复了正常的神色,只是眸底起了不小的波澜,别有深意地看了眼里间挂着的累金丝嵌海棠珠帘。
……
左娇自打上回被吓过一回之后,就曾以旁的理由跟乔氏提过要多雇些护院,乔氏也确实多雇了一些。
但左娇昨晚又被吓了一回,她就知道寻常的护院是挡不住那人的了,得寻些旁的法子才是。
左娇冥思苦想了一整日,总算想到了个好法子。
正巧又要去老夫人那用晚膳,左娇便趁机在一大家子人面前提了出来。
“祖母,父亲,母亲,我想养只大犬~”左娇故意撒着娇,声音娇娇软软的,任谁也拒绝不了她的请求。
左娇聪明早慧,性子独立淡然,左国公不知已有多久未听到女儿跟他撒娇了,好不容易听左娇撒这么一回娇,从耳根子酥软高兴到了骨子里,当下便大腿一拍:“养!莫说养一只,就是十只爹爹也给你弄来!”
乔氏却有些担心:“娇娇,你为何突然想养只大犬?犬毕竟是畜生,即便驯化仍有劣性,你身娇体弱的,万一被受了伤可如何是好?”
这么一说,左国公也立马皱起了眉头:“娇娇,你母亲说得对,且你还想养大犬,那大犬发起狂来,可不是你一个小姑娘能应付得了的……”
左娇秋水似的美眸潋滟起了水光,颤着声音说道:“父亲母亲有所不知,我自从大病初愈之后,每晚总易梦魇,夜半惊醒,便想养只看家护院的大犬,总能踏实些。”
左娇柔嫩的眼睑处一片青白之色,也正好印证了她的说法,让人着实心疼,揪得左国公连忙出声安抚道:“娇娇别急,你放心,爹爹一定寻个好法子!”
最终,左国公定出了他自以为的两全之策,要为左娇搜罗一只高大威猛却温顺听话通人性的犬,并且为了爱女,开始满上京城的搜罗。
知道这消息又想讨好左国公的人不少,所以送来左国公府的犬甚多,只是左娇还未拣选,就都被左国公退了回去。
要么是威猛的犬品貌不可爱,害怕吓到了宝贝女儿;要么是品貌可爱的犬不够威猛,害怕保护不了宝贝女儿;若是两者兼具的犬,又野性难驯,或早已认了主,怕它对宝贝女儿不够死心塌地,有朝一日反噬了他的宝贝女儿。
左国公府一犬千金难求,渐渐传遍了整个上京城。
都知晓左国公想为他的掌上明珠养只护主的忠犬,却寻不到能入眼的。
左国公心急如焚,眼见左娇一宿一宿的难以入眠,他心疼得很。
其实左娇是担心那黑影又来她屋里做什么更过分的事,所以她索性借了这由头在屋里点上彻夜的烛火,教他不敢再来。
但左国公却不知道这些,他只知道要快些寻到大犬,为女儿保驾护航。
左国公为了这事,不仅腆着脸去请朝中的同僚帮忙,甚至将消息都传到了国子监的儿子那,让他有空隙帮着寻一寻,闹得上京城轰轰烈烈,都知左国公爱女如命。
左娇知晓后,心中也有些百感交集,上一世她父亲虽做了许多糊涂混账事,但对她确实是真心实意疼爱过的。
只是养犬的事折腾了数日也没有着落,直到左娇的嫡亲哥哥左峤大休,从国子监回了府中那日。
“娇娇,瞧瞧哥哥给你带了什么回来?”左峤一回府,就直奔棠花小院,手里提着个盖着红缎子的小笼,玩世不恭的倚在廊下,英挺的俊脸笑意深深,琥珀般的瞳子里全是左娇的影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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