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祥默默地将书房门带上,留下相对而坐的祖孙两个。
魏国公看着好以整暇地等他回话的贺惜朝,思索片刻道:“灵韵灵屏那俩丫头犯了口舌,的确缺少管教。不过毕竟是你妹妹,你宽宏大量,就别太计较了。”
贺惜朝淡淡地回答:“不小了,再过个两三年,该找婆家了。祖父,您放任她们是打算跟谁有仇,就将她们嫁给谁吗?这个计策好,保证搅得鸡犬不宁,可谓不战而屈人之兵。”
魏国公被呛了一句,摇头道:“惜朝,你奚落人的本事是见长呀,罢了,大房要给她俩请两个教养嬷嬷,老夫同意了,这应该是你的主意?”
贺惜朝反问:“这个主意不好吗?”
“好,挺好,今后这俩丫头的日子不太好过,你可满意了?”
“满意?”贺惜朝嗤笑了一声,“祖父,您和稀泥的本事也见长呀,两个小丫头片子,她们懂什么,说出来的话还不是人教的,我怎么会跟她们计较?倒是真正别有用心之人,您却不打算处置,也太糊弄我了?”
就知道这臭小子没那么好打发,“你打算如何?”
贺惜朝摸了摸下巴,有些犯难,“这管家权力已经没了,禁足嘛,似乎没什么意思,休妻……”
魏国公眼皮一跳,觉得贺惜朝真是敢想呀!
“好像也没严重到这个程度……您也不舍得……啧,真是为难……”贺惜朝自言自语的话,让魏国公简直听不下去,他不耐烦道,“你究竟想怎么样?”
最终贺惜朝说:“惩罚就算了,给点补偿。”
魏国公狐疑地看着他,“什么补偿?”
贺惜朝瞧魏国公那警觉的模样,不禁失笑道:“祖父,紧张什么,孙儿就是一个俗人,您手上的权力我是不敢想,只能要点实惠了。”
“银子?”
“哎,还是您老人家懂我!”贺惜朝顿时笑颜逐开,“给银子,精神损失费。”
魏国公端起茶,“你要多少?”
贺惜朝笑眯眯地伸出手掌,“五万两。”
瞬间,才刚入口的茶就喷了出去,魏国公觉得自己一定是幻听了,“多少?”
贺惜朝赶紧抽了帕子,绕过桌子给他失态的爷爷衣襟的茶水,顺便安抚道:“祖父,您好歹是堂堂魏国公啊,区区五万两而已,用得着这么夸张吗?这银子我是问您要,还是问咱们的老夫人跟二伯母去?”
这是问谁要的问题吗?
“你还真是敢开口啊!”魏国公看着他,那目光简直可以用难以置信来形容,满脸写着:你穷疯了吗?
“怎么不敢?梁国公府的亲事难道就值五万两?我要是娶了他家孙女,光嫁妆就是好大一笔,还有一个封疆大吏的岳父,有实权的叔伯,今后仕途有人保驾护航,又能帮到大皇子,这些可都是无形的财富,这样算来孙儿还是吃亏了,五万两不够,给翻个倍!”
贺惜朝上嘴唇碰下嘴唇,轻轻松松就提到了十万两,魏国公觉得他如今哪儿是跟孙子说话,明明是和奸商谈生意。
他怒道:“你怎么不去抢!”
“能用银子解决的问题,都不是问题,祖父,您可是魏国公。”
“老夫一年的俸银也才一千两。”
贺惜朝简直气笑了,“这个国公府要是靠您那点俸禄,早就喝西北风去了。就我所知,单单这壶里茶就得一两银子,祖父,说这没意思。”
“惜朝,你这是敲诈。”
“不给银子也成,把梁国公府的亲事还回来。”
“亲事是买卖吗?读着圣贤书,满口铜臭味,真是……老夫说你什么才好?”魏国公见他嘴角讥诮地一扬,眼看着又要反驳,便道,“五万两没有,太多了!”
“这么说来,您愿意出一笔银子喽,啧啧,那您最多能给多少?”
魏国公皱眉,“一万两。”
贺惜朝将帕子一扔,站起来就往门口走。
“你给老夫回来,干什么去?”
贺惜朝回头道,“您打发叫花子呢,还不如不给。”
“惜朝,你可别太过分,她们的确坏了你的亲事,可也没说错,你娘的身份就在那里,要是再如此没有自知之明……”余下之意,魏国公不说也知道。
贺惜朝走了一半又回来了,不过这次他带着满目寒霜,冰冷冷地对魏国公道:“祖父,您是老糊涂了!这是我娘的问题吗?谁家没有几件腌臜的事情,难道都往外头兜让人看笑话?再说我娘是虚荣,耳根子软,不过她没那个胆子。要不要对峙一下,那几件事究竟是谁给她的套?这些手段,孙儿不屑做,也懒得搭理,可若是真要掰扯,呵呵,瞧您的意思,似乎是不在意的,那今后我也无需顾忌太多。”
说完,贺惜朝再次转身而走。
“回来!”
贺惜朝停了脚步。
“三万两,不能再多了。”
贺惜朝顿了顿,在再次迈开脚步之前,魏国公无奈的声音传来,“惜朝,老夫手里如今也就这么多,再要是真没有了,你也该体谅体谅祖父。”
贺惜朝闻言唇角缓缓地勾起来,他挑挑眉,将表情收拾一下,回过头故作被逼无奈道:“不是我不体谅您,那边少出幺蛾子,相安无事不就好了?行行,三万两就三万两,既然是您给,那话先说好,可就没下次了,不然您就准备好倾家荡产。”
魏国公的心在滴血,觉得这小子天生就是来克自己的。
不过话又说回来,他忍不住奇怪问:“你最近怎么回事,钻钱眼里了?一个劲地问我要银子,去年那三万两呢?”
贺惜朝理所当然道:“补贴大皇子了呀。咱们穷,手上没钱,皇上给的安家银子估摸着得送给内务府,余下的吃喝拉撒怎么办?”
魏国公听着这话和口吻,忽然产生一种怪异的感觉,觉得此刻的贺惜朝特别像一个不断从娘家刮银子补贴婆家的“赔钱货”。
魏国公大出血,这气儿撒不到贺惜朝头上,自然只能训斥妻子跟儿子。
“你要是嫌夫人的位置坐的太稳,老夫也不介意让你打哪儿来回哪儿去,就是贵妃娘娘也管不到府里!”这大概是魏国公这么多年来头一次动摇了贬妻为妾的念头。
而这话一出,也就意味他已经在考虑这个可能了。
老夫人顿时一个站立不稳,差点栽了下去,可面对魏国公她没有任何正头夫人那种底气。
她是怎么上来的,自然也能怎么回去,她嗫嗫地不敢多言,只能道:“妾,妾身知道了。”
至于另一位,魏国公却是对儿子说的,语气虽然不严厉,可是其中的意思却让二老爷听着脊背一寒。
“国公府不是没有下堂妻,你们私底下做的事,尽快去摆平,若是胆敢害了贺家利益,就别怪老夫不讲情面。”
二房的动作,作为魏国公他不可能毫无所觉。
二老爷只要一想到西山之事让魏国公知晓,整个人的后背都快沁出了冷汗,赶紧道:“是,爹放心,儿子会看好她的。”
魏国公冷哼了一声,“罢了,这是最后一次了。”
梅花会当日,众人揣着一肚子的谈资笑料离开梅园,然而还不等分享出去。
下午,宫内传旨太监便到了王家。
与猜测的申饬赐死截然相反,却是一道安抚的旨意,甚至还嘉奖了沈子航见义勇为的壮举。
连同这道旨意一起的,还有一个被揍成猪头,奄奄一息的沈子航。
显然,帝王为了保全皇家跟王家脸面,将此事揭过不提,只是委屈了大皇子。
传旨太监扶起领旨的王太爷道:“王老,皇上交代虽然王姑娘与大皇子没有缘分,可年纪在这里,还是别耽搁了。这天下大好儿郎多得是,足够王老挑选,您说是不是?”
“多谢皇上体谅,老臣惭愧,前几日,三丫头叔父来信,瞧中了他辖地一位年轻俊杰,老臣原本感慨路途遥远,颇为不舍,如今想来夫婿人品端正最为重要,待老臣去信便定下来。”
传旨太监顿时笑起来,“那真是恭喜府上了!”
“多谢公公。”
待传旨太监带着侍卫一走,王夫人便唤了一声,“爹。”
王太爷的沉吟道:“你也看到了,皇上开恩,留了三丫头一条命,可京城她是呆不下去了,远远地嫁走。”
王夫人眼里含泪,却无奈地点头。
“别太难过,那孩子人品得当,老三考察过,若不是婉婷还小,他还想自己招为女婿。有他二叔照看着,婉君吃亏不了。”
王夫人拭了拭眼睛,勉强露出一个笑容来,“三叔的眼光,媳妇是相信的,爹做主便是。”
王太爷点头,“去,在送亲之前,你好好开导开导那丫头,沈子航若是有担当,也绝不会闹地人尽皆知,不堪为偶啊!”
“媳妇羞愧,本怜他孤弱,却没想到心思不正,差点害了王家,爹,您如何处置,媳妇没有二话。”
王太爷摆摆手,王夫人便退下了。
王老爷满脸惭愧地站在王太爷身边道:“都是儿子没教好女儿。”
“此话休要再提,只是大皇子……可惜了。”王太爷今日第一次见到萧弘,且不论那周身气度,单十六的年纪有这样的开阔心胸便让人无限感慨。得失暂且不议,面对溧阳长公主毫无退缩,那股自信从容,若没有帝王细心栽培,他是无论如何都不信的。
“你备上一份厚礼,给英王殿下送过去,顺便替老夫讨一份请帖,等他开府设宴,老夫亲自过去祝贺。”
帝王的旨意颇有粉饰太平的意思,可见王家一如往昔受到重用,只是这么做不免委屈了大皇子。
当众人猜测萧弘该多么憋屈的时候,帝王命他探望永宁侯!
难道英王妃不是西安伯府小姐,而是永宁侯幼女?
永宁侯军中极高,这是要大皇子涉足军权啊!这显然是帝王给他的补偿。
王氏女落水蹊跷,巧合太巧,不免令人猜测纷纷,可若真有人动手脚,这次怕是要毁肠子了,从中作梗者大概也没想到帝王会这么来一手,直接让萧弘的妻族更上一个台阶。
而帝王的用意也越来越明显,永宁侯身体不佳,萧弘隔各一两日便带着太医去诊脉。
芳华宫虽无响动,可贵妃已称病不见任何妃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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