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第9章

    柔软而无害的火焰包裹着徐青,火焰燃烧的徐徐暖风盘旋在她身侧,时间仿佛被无限拉长了。

    醒来的时候,徐青闻到了消毒水的味道。

    这里是……医院?

    “醒了?”王霜序推开病房门,进来说道。

    徐青慢慢撑起身来,思维从混乱重新变得清晰,她问:“我怎么会在医院里?”

    王霜序走上前帮她把枕头竖起来垫在背后,“从隧道出来之后,我还以为你死透了,结果医疗部的人刚把伤员运回去治疗,你就从天上飘下来了。”

    “从天上飘下来?”

    王霜序叹了口气,“你知道当时的场景多吓人吗,大半夜周围一个人也没有,周围只有光好看不照明的景观灯,当时我正伤心着,在那儿给你烧了一沓子纸。你突然从天上飘下来,头发垂着,裙子还无风自动,简直比拍鬼片还惊悚……”

    “只有我一个人也就罢了,偏偏当时有人开车路过,看到这个场景吓得踩错刹车一头撞在路灯上,你知道吗一柱灯好几万,我问了不能报销,得我们自己赔……”

    徐青并不在乎,“没关系赔得起,我还不至于穷到付不起罚款。车上的人没事吧?”

    “没有受伤。”王霜序怜悯地看了她一眼,继续说:“但车主那辆车是限量款,接近两千万,由于这款车已经停产,所以没法修,这一撞相当于报废了。”

    在徐青惊恐的目光中,王霜序总结道:“所以,要赔。”

    徐青顿时觉得自己呼吸都痛了。

    “骗你的啦。”王霜序露出了愉快的笑容,“逗你真好玩。”

    “啊!”徐青捞起背后的枕头朝她砸过去:“你这个混球!”

    王霜序眼疾手快地接住,说:“那个车主说本来就是他自己撞的,让我们不要负太自责。其实我觉得根本原因还是因为他是你前男友,怕你去赔钱的时候再把他按地上揍一顿,所以才赶紧跑了。”

    “前男友?哪个?”徐青问。

    王霜序:“……”

    “这个不重要,优秀的前任应该像死人一样毫无消息。”王霜序转移话题,“你感觉如何?好的差不多了就出院,跟我回总部。”

    “出院?这里真是医院?”徐青一愣,想起重逢后王霜序的种种表现,回过神来,“总部怎么了?”

    因为工作的特殊性,九安的人因公受伤后都会到医疗部进行治疗,极少会走常规医疗程序。王霜序宁愿冒着出现意外的风险也要带她来医院,只能说明在她看来,九安整个上上下下已经靠不住了。

    “这么严重吗?”徐青皱起了眉,“到底发生了什么?”

    “回去再跟你说。”王霜序摇摇头,“不过回总部之前得把胶州湾隧道的事解决,我总觉得这事有古怪。”

    徐青说:“我也觉得很不对劲。我总觉得隧道里那些是专门针对我的。你知道我的直觉一向很准。”

    “那就不急着出院了。”徐青看着病床上印着的医院名说,“隧道里那辆报废的轿车我在新闻上见过,司机被就在这家医院抢救,不知道现在还活着没,我们去看看吧。”

    “这就方便多了。不过我是偷溜出来的,不能让别人知道我在这里,所以不能像以前一样联系警方……”王霜序沉吟道。

    徐青想了想,说:“让严肃联系警方和医院交接一下,问问那个司机在哪个病房,他身份比较合适。”

    “他不会有问题吗?”王霜序问。

    “据我了解,不会。”徐青回道,突然想起来,“我出现的时候,还有别人吗?”

    “什么?”

    “结界崩溃的时候,我和丹朱在一起。”徐青的手无意识地攥着被角,“应该是她救了我。”

    王霜序说:“我见到的只有你一个,没有其他人。”

    看了看徐青的表情,王霜序心里暗叹一声,说:“放心吧,她既然有能力救你,肯定也能自救,应该只是先走了,不会有事的。”

    医疗部门的人把青西组伤员带走后,徐青依然不见踪影。她在隧道外等到第二天夜晚,罗盘依然毫无回应。

    就在这个时候,徐青回来了。

    和丹朱一起回来的。

    王霜序很难忘记那个场景:墨一样的夜空里明月高悬,丹朱抱着徐青从天空缓缓落下,两人的裙摆在半空飘拂着,从月光落入灯光里。

    在她开口之前,丹朱却说:“不要告诉她。”

    王霜序考虑再三,最终还是决定听从。

    严肃的速度很快,不到半个小时,他就带着小孙出现在了医院里,手上拿着一个文件袋。

    徐青已经补好了妆,换下了病号服,以一种一如既往的冷静从容姿态等待他。

    天已经暗了,病房里的灯开着,灯光一照更显得她妆容精致,和医院的场景格格不入。

    “隧道内作乱的女鬼叫卢琪琪,父亲早逝,和哥哥一起被母亲养大,去年她哥哥卢杨做生意赔钱欠下高利贷,把她抵给了高利贷老板,卢琪琪被高利贷老板虐待难以忍受,在老板路过隧道时抢夺方向盘,双双致死。”严肃简要概括了一下文件袋里的一大叠材料,“后来卢杨路过隧道,卢琪琪从中作乱,使其出车祸重伤,现在在医院疗养。”

    徐青无奈,“半个小时就能了解这么多,进隧道之前干嘛去了?”

    习惯了在总部时出任务前拿到详尽的资料,徐青对基层的信息搜集能力十分不适,平时普通任务还好,一旦碰上这种前因后果比较复杂的,就歇菜了,再加上任务通知时含混不清的短信,徐青觉得自己头都要大了。

    想起最开始的通知短信,徐青问:“对了,现在组里负责信息传达文件收发的是谁?”

    严肃一脸不高兴地辩解:“根据当时有限的信息,我们并不知道隧道内鬼物的身份,直到你提供了车祸新闻的消息,组内人员才查出她生前的事迹。你要是早点提出来就没这么多麻烦了。”

    叨叨完了,他才回答徐青的问题:“现在做这块工作的是总部分过来的几个实习生,下周就该转正了。”

    “转正之前,”徐青自动略过他的指责,深深地吸了口气,“叫人带着他们把业务重新捋一遍,至少学会发短信。”

    严肃眉头聚拢成川字,“他们业务能力已经很优秀了,你什么时候才能放下你的偏见?”

    “优秀?”徐青气笑了,拿出手机打开短信界面,那条简简单单什么有效信息信息都没有的通知被直白地展示了出来。

    严肃看着屏幕上明显不合格的短信,不由一愣。

    他掏出自己的手机,点开了同样是胶州湾隧道任务发放的短信,屏幕上是长长的一条,时间地点、前几起事故简介、隧道内情况预测、上级的行动意见,条理清晰排版工整。

    “同一个人发的。”严肃说,“我回去后会仔细了解情况。”

    事已至此,再察觉不到其中异常,就白瞎他几十年的工作经验和正常水平的智商了。

    “短信的事以后再说。”王霜序制止了他们的话题,说道,“我们先去找卢杨,把这个任务了结了。”

    见严肃似乎还想说什么,她看了一眼徐青,说:“师父召徐青有事,时间有限,我们速战速决。”

    王霜序的师父,也就是徐青的爹,正是九安特区的总负责人,这个名头搬出来,严肃只得点头同意。

    卢杨命挺大,整个人在车祸里都撞得稀碎了,经过抢救竟然又活了,不仅活了还醒了,现在正住在医院里持续观察。

    他的老母亲正一把鼻涕一把泪地在缴费处哭穷,不给打折就扒着玻璃不走,堵得缴费的病人家属排了老长的队。

    医院的保安出动要带走她,她一屁股坐到地上拍着大腿哭嚎起来,“哎——呦——!我的命忒苦啊!天杀的医院啊!没良心啊!抢钱了啊!我的儿——啊!娘没本事啊!我的儿什么时候出息啊!出息了给老娘撑腰啊!”

    极具贯穿力的声音不仅扩散到整层楼,还穿透了地板蔓延到了卢杨所在的病房。他听了有些嫌弃地撇撇嘴,对着徐青他们挤出个笑来:“见笑了见笑了,我妈一直嗓门大。”

    此时除了他,在病房里的有严肃、徐青、王霜序、小孙和一位穿着制服的警察,也正是因为这位警察同志的存在,才让卢杨姿态放的这么低。

    但警察接到的任务只是将严肃一行人带到指定病房,因此很快就离开了。

    卢杨摸了摸鼻子,一脸老实地交代:“去年我做生意赔了钱,借我钱的黄总人挺好,给我通融,我妹妹就是那时候认识他的,黄总看她一个人孤零零的可怜就总是带她出去玩,唉,可惜好人不长命,他们出了车祸,一下子都没了。”

    “你妹妹卢琪琪和你口中的黄总具体是怎么认识的?”严肃问。

    卢杨打了个哈哈,“那我哪知道啊……她都那么大了,我又不好管她是吧?”

    “卢琪琪和黄总认识之后两人之间发生的事你清楚吗?”严肃追问。

    卢杨迟疑着说:“这……这我就更不清楚了啊。我就知道他们经常出去玩,有时候半夜不回来,可能是谈恋爱了?黄总虽然年纪大,但年纪大的男人会疼人,说不定琪琪就看上他了呢。”

    “嗨你们是不是怀疑我——”卢杨突然干笑了一下,“我真和这事儿没关系,那就是个意外,真是个意外。”

    然而他的笑容很快就僵住了。

    在他的视线里,病房的窗帘无风自动,仿佛被一只手缓缓拉开,漏出了外面深沉的夜幕。

    一片片一堆堆红色的枫叶形状显现在了窗户上,很快就铺满了整张玻璃,在黑色的背景下显得格外狰狞。

    仔细看去,那不是枫叶,而是……

    “那儿,那而!”卢杨惊慌失措地指着窗户。

    徐青回头看了一眼,淡淡地说:“不就是血手印吗,有什么好大惊小怪的。”

    窗户悄然滑开,夜风飘进来,吹动医院的蓝色窗帘,窗帘布时不时蹭到窗玻璃上,沾上了点点血迹。

    “哥哥呀——”婉转哀婉的唱腔幽幽响起,声音淬了毒般让人胆寒。

    卢杨抖着往床边缩,“谁啊,干什么装神弄鬼!”

    他惊慌地朝严肃喊:“把她弄回去,把她弄回去!”

    严肃后退了一步,没有什么反应。

    卢杨眼中的场景变了:医院的白墙在他视野里快速远去、消失,一片金碧辉煌的景象洇开。

    “小卢,你那妹妹长得挺正啊。”酒场上,黄总拍着他的肩,一副哥俩好的样子,“你欠我的钱这辈子是换不清了,但要是把你妹子给我,你就是我的大舅哥!一家人就不谈什么钱不钱的啦!”

    回到家门外,他听着小妹吊嗓子的声音,看了看自己开的破车,想起了母亲喋喋不休的絮叨,心一点点硬下来。

    “哥哥呀……”卢琪琪的声音飘飘悠悠的,“你害得我好苦啊……”

    卢杨浑身颤抖,“你来找我干什么,又不是我杀的你,滚开,滚开!”

    柔软的织物垂到他头上,他惊悸抬头,一寸一寸向上看去。

    飘拂过他面庞的一角白绫。

    悬在半空中的绣花鞋。

    垂下的裙摆。

    白色的袖子。

    浑身的血。

    充满恨意的眼睛。

    那双眼睛突然落下来,飘到了他眼前,带着红色的神经和滴滴答答的血迹。

    卢杨两眼一翻,昏了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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