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思文施恩沈文远本就是顺手的事。
沈文远现在仕途未成,又有弟弟要看顾,所以对于沈文远执意许诺要报恩一事,方思文也只轻飘飘地给了句:“日后等你功成名就时让人带十两银子来玉林县的方家即可。”
沈文远:“这怎么行这……”
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恩人救她于危难,她当然是……
方思文揉了揉额角,觉得跟这些迂腐的古人说话是真的累,只敷衍道:“连续考了这么些日子的试,我有些累了。”
沈文远恍然,又赶紧退下,让方思文能够回客栈休息。
不过……
她还补上一句:“待我功成名就时,绝不忘恩人今日大恩!必定相报!”
方思文没在意,她的任务和气运子没关联,也就不去搭这条线,何况这个沈文远的性子实在是太刻板了,让她多少有点受不住。
故而,作罢。
对此一号还觉得有点可惜。
那可是气运子!
不过它家宿主一脸嫌麻烦的神情……好吧,随便啦。
……
回到客栈的方思文狠狠睡了一觉,彻底休息好之后,又在白老先生那处耽搁了几日后,便打算回玉林县了。
“你独身一人上路不妥,我叫两个护卫随你去。”
方思文对于老先生的决定也没有反对,笑着便应了。
至于为什么同意,这事还得从袁九说起。
袁九被她伤了筋骨,长卧病榻,心中当然不甘。故而将方思文揍她一事告诉了她娘袁衡。
这位酒坊东家可是个狠人。
从她纵容手下管事罗荣引诱方思文迷上赌这件事可见一斑。
这不,得知了女儿被方思文害得这样惨,恨不得把方思文给剁成百十块。方思文那日的确是出了城,按理说不会有人信袁九的一面之词。可袁衡是袁九的亲娘,帮亲不帮理,下了决心要弄死方思文。
母女俩一合计,便买通了省府到玉林县的官道周围的那一泼山匪。
绝对不能让方思文活着回来!
事情未成,袁九就已经乐红了眼,只要方思文的死讯一出,她就可以去苏家下聘了。至于那方家,又有谁会知道这件事是她袁九的主意?
届时方家没了独女,那无人继承的家财还不是会落进她们的手里,只需要仔细谋划一番……
而通过一号得知一切的方思文只得冷笑一声。
她想让这袁家人多活两日,偏生人家赶着上来找死!
……
方思文回程带着两个护卫,没走官道。
不走官道这事还不是她提出来的,而是白老先生给的那两个护卫提的。
“这官道上怎么这样冷清,平时应该有不少商队行进得啊……”她就这么委婉地说了一句。
那两名护卫就立即意识到了什么。
甚至有一人还去打探了一番,确认那路途不甚安全后就驾着马车走了别道。
山中小道不好走,耽搁了两日,方思文才到县城。
方家娘爹就站在城门口张望她,方思文见到她们也利索地下了马车。
方爹爹泪眼婆娑地打量女儿的身形,唠叨着:“瘦了,瘦了……”
“爹,养几日就回来了,还要劳烦爹亲自下厨给我做几顿好吃的了。”
“嗯!嗯!”
“好了,回去吧。”方母拍了拍女儿的肩膀。
方思文颔首,吩咐小厮帮她拿些东西。
“思文,这两位是……”方母定睛一看,瞧着尾随在女儿身后的戎装小将,那通体气派可不像是
寻常人。
方思文一怔,倒是忘了这两位。
她笑着介绍:“娘,这两位是镇北将军麾下的两位小将,受人之托将我送回来的。”
方母怔愣:啊?镇北将军?小将?
且不管女儿怎么认识的镇北将军,总归是要道谢的。
两位小将也很是腼腆,与方母寒暄几句就转头看向了方思文:“方小姐,如今我们已经将你送到,也该回去复命了。山匪一事也要上报,就不去府上叨扰了。”
方思文笑了,也不勉强地点头:“可惜我还想请两位喝一杯喜酒的。”
两位小将相视一眼,纷纷恭喜她。
不过天下没有不散的宴席,送君千里也终须一别。
两位小将就这样离开了。
后来没多久,玉林县就收到了省府派兵剿匪的消息,当然,这是后话了。
这会儿,也该回府了。
方思文抬眸,正欲走,突然迎街跑来一气喘吁吁的人儿,那一身红衫出现的一瞬间就将方思文的视线拉拢了过去。
苏然跑得上气不接下气,小脸惨白惨白的,捂着小胸脯喘气。
赶上了么?
等一抬头,见到朝自己走来的方思文,又赶紧绷直身子,五官霎时舒展,嘴角噙笑:“方姐!”
方家娘爹识趣地说了声要她将苏然带来府上用饭后就兀自离开了。
“日日与你说慢点跑,你都听到别人耳朵里去了?”似乎责怪的话语是方思文含笑说出来的。
她伸手扶住苏然,看他脸色苍白,忍不住探了探他额头,“你病了?”
苏然摇摇头,嘴角笑出两个小窝,“我就是跑得太急了。”他眼睛一转,小声道:“差点就没赶上呢。”
方思文伸出胳膊撑住他,“你赶不上自可以去方府寻我,跑来城门这做什么?”
苏然不好意思说自己是想见她,就委婉道:“我来看看……我的小玩意儿……你说给我带的。”
方思文:“带回来了。我多听夫郎的话?不仅给你买了小玩意儿,还不曾多看一眼别家公子。欢喜么?”
苏然脸上腾地红了,她又打趣他!
不过这一回他大胆了些,梗着脖子道:“欢喜啊!”
方思文恍惚地看着他,心中冒出一道声音来——
还是这红着脸的样子可爱精神。
方思文不避讳地牵过那只小手,“你的小玩意儿我让人拿回府去了,走吧。”
苏然埋着脸跟在她身后。
“方姐……”
“嗯?”
“其实,不是为了小玩意……”
“那是为了什么?”她佯作不知,故意问。
“就是……我想见你了。”
他的声音很小,却像是鼓足了勇气,每一个字都郑重地从心里蹦出来。
他想,就算害羞,也还是想说。
还是想告诉她,两个月了,我想见你了。
“方姐?”
“嗯。”
“怎么不走了?”
方思文莞尔,“走吧。”
刚才是愣了,不知怎么告诉他,其实她也怪想他的。总是听着一号在耳边叨叨小乖然今日做了什么,昨日又做了什么……
如今人站在面前,她却难得有点怯场。
大抵就是近‘乡’情怯吧。
苏然喔了一声,任她牵着走。
从长街穿过小巷,她都没放开他。
仿佛在对所有人说——这便是我的夫郎了。
不怪苏然多想,而是她们沿途还遇到有摊贩婶子还打趣她们,高声道:“这不是方小姐和苏少爷嘛!哟,方小姐科考回来还牵着小夫郎啦!”
方思文不卑不亢,笑答道:“是啊,届时思文的喜酒可要请诸位婶子来喝一杯了。”
“当然来当然来!”
这一路与方思文招呼的人不少,看得苏然怔忪不已。
他伸手悄悄捏了一下她的手:“你怎么认识她们的?”
方思文挑眉,“就许你认识,不许我认识?”
“不……不是。”苏然急忙道:“我是因为她们来铺子里买米粮……”
“所以啊,你忘了你家妻主家里是做什么的了?”
苏然哑口。
对哦。
方家是地主,这些农户摊贩每年都要给方家交租的。
方思文见他明白了,就笑了下:“府上的田租我去收过几回,下回也带你去,去村子里玩,给你摘野花。”
“……嗯。”
“又羞了?”
“我,我没有!”
“分明就是羞了。”
“不是!”
见他小脸直冒热气,方思文不再逗她,捏了捏他的小红脸。转而说起另一桩事:“苏然,我想将方家的田地全都卖出去。”
苏然本来还在害羞,乍一听这事,连忙抬头看她:“全都卖出去?”
“对。”
“……嗯。”
方思文失笑:“你听不出来我是在同你商量么,就给我个‘嗯’?”
苏然哑口,“可是我,我不懂。”
方家那么多田地,说卖就卖了么?为何要卖,卖给谁呢?
苏然没问。
这些事,即便是他嫁给方思文,也不一定能够掺和的。
方思文不知道他想了那么多,只是拍拍他的小脑袋,同他讲起来:“我去了一趟省府,认识了一位老先生。她曾是圣上的老师,听她一席话,我明白了许多事。”
她想了想,还是拿白老先生做挡箭牌吧。
“新帝登基不过十载,大兴科教改革,士族官制改革,税制改革……而在土地改革,似已迫在眉睫。土地改革的第一步,便是要收拢地主手中的农田。再者,朝廷不会允许我方家这样的地主豪绅在地方小县作威作福……”
“可是方家待农户都极好,田租也不多,怎么是作威作福?”苏然鼓着小脸,颇不认同。
方思文刮刮他的小鼻尖笑道:“可你也知道,方家这种做派是极少数。土地改革终有一日会落到玉林县来,倒不如现在咱们就把田地都卖给朝廷。”
苏然眼睛一亮,“若是卖给朝廷,开了农田上交朝廷的先河,圣上势必不会亏了方家银两,更会为方家博一个好名声!”
方思文诧异地看他一眼,“对,我家夫郎可真聪明!”
苏然一听,又赶紧缩了脖子腆着脸笑。
那双眼睛还是亮亮的,仿佛里头星光攒动。
“此事我还未和母亲商议,想来苏小然能想到的,母亲也会权衡,看来此事能成。”
“我……你这是在夸我?”
“自然是夸,我的小夫郎最是好了。”
“还没有成亲呢!不害臊!”
方思文顿时对这个久久不来的放榜日有点怨怼了,“是啊……这放榜日几时才来啊。”
苏然露出笑,抬手揉了揉她那幽怨的脸,“很快的。”
方思文顺势亲了亲那小手,“回府吧。肚子饿吗?”
苏然像是被烫到,想缩回手,却被方思文抓了个正着。
他也不想挣脱。
“没饿呢。”
苏然跟着她慢慢地走,落叶踩在脚下,良配仍在身旁。
他甚至想,想这条街,再长一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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