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美国中情局的科学家做过一个非常著名的心理实验:把一个导管插/进一个死囚犯的静脉里,那个死囚犯能看到自己的血液从导管里流出去,同时他能清楚的听到血液流进导管末端接着的容器内的滴答声。然后蒙住他的双眼,关闭导管停止血液继续流出,用另一根导管把清水注入容器中。此时的囚犯听到清水的滴答滴答声,却以为自己的血液还在流。半个小时以后,那个囚犯死了。
这个实验说明心理暗示的作用极其强大,甚至可以导致死亡。
又和金属门把搏斗了很久,我终于无计可施。尽管我真的很想砸烂这扇门冲出去扇松本两个耳光,但悲观的心理暗示已经主宰了我的动作。
我在冰凉的空气中冻得瑟瑟发抖,冷笑一声,终于还是精疲力尽地在地上坐了下来。
这是我第一次觉得:柏木真言,你真他妈没用。
——“是这里吗?”
——“不然你觉得呢?”
不知过了多久,我似乎听见两道熟悉的声音。正怀疑其真实性的时候,门外传来木质桌脚与大理石地面摩擦的簌簌声,再然后,是钥匙的边角与锁口咬合,再相互扭转的清脆声响。
“柏木?你还好吗?”
距离拉近了许多,其中那道女声终于没有了方才的不实感。
“秋田学姐,还有……”
饱含惊愕的目光落在那双踩在黑白瓷砖上的康普顿传统搭扣式皮鞋上,再沿着他印有褐色格子的校裤上移,越过平整服帖的卡其色制服上衣,不出预料地看见了那张时刻神色倨傲却精致非常的脸。
“……迹部?”
他垂眼看我,右眉轻挑,“表情不错。”
有些反感他的居高临下,我连忙站起身,试图消除仰视他的视角差,但冻僵的双腿方一直立便带着整个身子重新摔了下去。好在秋田眼疾手快,一把捞住了我,并将我放在教室的制服外套递给来,“先换上吧。”
我木木地接过,“现在几点了?”
“七点三十。”
我惊住,“比赛已经结束了?”
“没错。”秋田点点头,又安慰地冲我笑一笑,“放心吧,你们班的表演很成功。真是多亏了……”
“秋田。”这时,沉默了半晌的迹部忽然出声截断她的话音,“你去档案室把那个人的档案查出来,然后发给我。”
秋田接过他递来的黑色牛皮本,各栋楼各楼层的各个教室的钥匙或门卡都分门别类地摆放在其中。见她毫不犹豫地转身离开,想必已经和迹部通过监控记录查处了那个加害于我的人。
我捏紧了手中的制服外套,忿忿地道,“我知道是谁干的。”
“你以为是松本?”迹部的唇角扬起个讥讽的弧度,“太天真了。”
“我能找到你在哪儿,自然也能知道把你关在这儿的人是谁。”不待我说话,迹部便双手抄兜走出门,“换衣服,我就给你五分钟。”
说完,他“砰”地一声带上了门。
2.
我抱着叠有礼服的纸盒,跟在迹部身后。走出A栋教学楼,拐出连接教学区和中央干道的林荫道,踩着几块规整铺就的石阶穿过一小片修剪成迷宫状的低矮密林,最终抵达图书馆前栽种了几棵用红木围住根部形成供人休息的座椅的高大银杏树的附属广场。
见我仍在风中冻得瑟瑟发抖,迹部将自己的制服脱下,向我抛将过来。我还来不及感动,便听见了他傲慢到近乎刻薄的话语,“别给本大爷冻死在学校里。”
沿图书馆的螺旋式阶梯走上五楼,迹部打开学生会办公室大门。木门关节的吱呀响动犹如□□,在黑暗中被无限放大。
借着月光,他走到沙发边打开落地灯,又打开室内暖气调了个合适的温度,然后挽起白衬衫的袖口,驾轻就熟地煮了一壶极品蓝山。
按部就班地完成这些步骤,迹部在沙发上坐下,拿起茶几上的报纸随手翻看起来。
“我看你一路上憋的够辛苦了,趁本大爷心情不错,有什么想问的就抓紧时间问。”
我拉紧肩头披着的他的制服,在他隔壁的沙发上坐下。呼之欲出的疑问有很多,想了想,我选择了一个最不敏感的问题入手,“比赛几点结束的?”
“六点半。”
“……那怎么现在才把我放出来。”
迹部将手里的读卖新闻从财经版翻到娱乐版,面不改色地道,“我还有很多比找你更重要的事,不可能把你放在第一顺位。”
被他不近人情的回答堵得一噎,我对空翻了个白眼,偏偏又找不到可以用来反驳的论据。在心底天人交战了一会儿,我果断转移话题,“把我关在洗手间里的人到底是谁?”
“楼上F组的组长,麻吕绮罗。”报纸后的迹部玩味地挑起嘴角,“你这个仇人结得的确有趣。”
听见这话,我下意识想撇清自己和那人的关系,脑海里却忽然跳出一段记忆来。这个F组的组长似乎和我们班长松本关系不错,经常能看见两人手挽着手去食堂吃午餐。
松本一把我支走,麻吕就把我锁进了隔壁楼的洗手间,这么想来我们班长和这件事绝对脱不了关系,甚至还有推波助澜的嫌疑。
“……我和她们无冤无仇,凭什么要遭这种罪。”
“国中的时候,麻吕绮罗和忍足同班,听说麻吕绮罗还给忍足递过情书。”迹部放下报纸,笑了笑,“不过你是高中才临时转到冰帝来的,不知道这件事也很正常。对吧,忍足现女友?”
想到前几天,和忍足打了个照面后的松本问过我的那个莫名其妙的问题:
——“柏木跟忍足同学很熟吗?”
——“还好,普通朋友而已。”
——“……这样么。”
眼下,迹部似笑非笑地看着我,深邃的眼中尽是我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和意味。我被盯得后背发凉,差点忘了宫崎和他的关系。若是被宫崎知道了什么有的没的,又怎么能指望迹部一无所知。
想来也真是委屈,什么忍足的女朋友……麻吕绮罗和我压根就没什么区别。
摊开的报纸被放在翘起的膝头,迹部好整以暇地看着表情僵硬的我。
背光的我和向光的他对视于一明一暗中,呼吸被悄然拉长。从座灯灯罩渗出的灯光将狭窄的视野染上昏黄的色彩,目光穷极之处,万物寂然。
我赶忙收起丧气的神情,正想挤出一个微笑,却听他说,“如果没猜错的话,你现在应该只有一个问题想问了。”
我僵硬着身体坐在柔软的手工编织沙发上,拳头尴尬地落在空气里。
的确,自从那天夜里被迹部送回家后,他意味不明的话语就一直在我脑海中盘旋。我毫不怀疑他那句威胁的真实性,也许他早已在我所不知道的时候将我的底细摸得一清二楚——不论是我国中的经历还是我的家庭背景。
我只是不明白,他为什么要这么做。
“你为什么……总是一副很讨厌我的样子,我不觉得自己有惹过你。”
出乎预料地,迹部突然笑了起来。
“你想得太多了,柏木。本大爷只是对不入流的东西感到好奇而已。”
“……什么意思?”
他没说话,只将刚才翻到了娱乐版的读卖新闻扔给我。我接下一看,他正摊开的版面上是关于方结束不久的巴黎秋冬时装周的新闻回顾,醒目位置处依次排开的照片中,其中一张是一个东方女人的特写:一身设计感十足的黑色曳地长裙,及耳短发干练清爽。精致的烟熏妆将她本就在东方人中不多见的立体五官显得更为深邃,也因此模糊了人们对她真实年龄的准确判断。
照片上方被冠以的标题是:东瀛之国走出的首席设计师——联手D.Evil十四年。
双手几乎吃不住力。迹部眼睁睁看着报纸从我的手中滑落,随后站起身,将煮开的咖啡倒进一只马克杯中,递给我。
蓝山的浓郁香气以分子的形式在冰冷的空气中相互碰撞,他似笑非笑地道,“你应该清楚,我并不是最合适的询问对象。难道舍近求远是你的乐趣?”
见我迟迟没有伸手去接,迹部倒也不恼,顺势将咖啡杯放在了我身前的茶几上。他没有再继续方才的话题,而是抬腕看了看表,“时间不早了,本大爷可没有送你回家的义务。不如打电话让忍足来接你。啊嗯?”
“不用。”不假思索地回绝,气氛无可避免地变得尴尬起来。我正思索着该怎么以所谓忍足女友的身份将这个回答解释得合乎情理的时候,迹部却意味不明地笑了。
“看吧,你不敢。”
“我有什么不敢的。”
迹部说得没错,我的确不敢。
让忍足来接我,以什么身份?女友?要知道,这不过是忍足为了在危急情况中保我的权宜借口,喜欢他是我的事,虽然凭直觉判断我对忍足而言是有点特殊的,但我也没这个脸以直觉为借口心安理得地沾所谓“忍足女友”的光。
“要知道,你所身处的这个世界,比你想象中的要复杂得多。”说这话时,迹部敛起了咄咄逼人的气势,却仍叫我发不出半点声音,“要是想逃,就收起你那可笑的好奇心,止步于此。不然,谁都救不了你。”
一走出图书馆,寒冷的夜风将我吹得牙关打颤。
浓稠的夜色犹如百里深海,长久的无声令我几欲窒息。在这片视线无法穿透的区域,仿佛蛰伏着数处危机重重的暗涌。我不能动,也不敢动,因为一迈开脚步,我便随时有可能被卷入汹涌的漩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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