桌边, 厚着脸皮留下来的令狐越已经感受不到脸上因为窘迫而泛起的潮红,顶着赵先生赶人的目光硬着头皮留下吃饭, 嘴上连连称赞三娘的手艺, “夫人的手艺实在是太好了,做出来的家常菜比珍馐佳酿还要好,我也算是走南闯北, 去过许多地方、吃多各地饭菜的,却从未吃到过比夫人手艺还要好的美食, 只是闻闻味道,我觉得人生足矣。”
好话不怕少,谁都能够听出是恭维,但听在人的耳朵里就是舒服,三娘被如此夸奖笑容就没有停过, “令狐公子过奖了,肯定有人比我做饭好吃。”
“不不不,夫人过谦了, 从南走到北,夫人做的饭菜是我从未见过, 从未吃过的。夫人不用喊我令狐公子, 直接叫我令狐越就好。”令狐越不敢在赵先生跟前造次, 用什么深邃的眼神看着三娘什么的,打死他都不敢做。令狐越乖巧得仿佛是在和自己的母亲说话,看三娘的目光就是看一个长辈,“夫人做的饭菜, 有家的味道。”
再被夸奖,三娘都要不好意了,“我去看看汤好了没有,今天这一桌我就做了一个菜,其它都是田婶做的,她的手艺真不错。”
令狐越尴尬,马屁好像又没有拍对方向,“那肯定是得到了夫人的教导,所以才做的好吃。”
站起来的时候三娘朝着先生眨眨眼睛,瞧,令狐越的嘴巴会说话吧。
赵先生淡淡地瞟了令狐越一眼,呵,当着他的面说甜言蜜语。
令狐越忽然觉得有些冷,哆嗦了一下,坐得越发拘谨,像是做错事儿的学生即将接受老师的训诫。
三娘朝着先生努努嘴,让他不要对令狐越那么严厉,好好一风流公子快要成鹌鹑了。
先生不着痕迹地瞪了一眼令狐越,无声地哼了一声,令狐越更加不敢动了。
三娘去看汤做的怎么样了,汤做的简单,不过是河里面捉的就条小鲤鱼炖一锅汤,出锅的时候撒上一些葱花就行。
田氏的手艺本来就不错,她是接受过名门望族的调/教,又经过皇宫洗礼的大宫女,做出来的家常菜都自带着精致和雍容之感,又受到了三娘的指点,于食材搭配上拥有了进一步的提高,已经大大超过了三娘的心理预期,但好像不是很得先生的喜欢,先生往往吃了几筷子就会停下,或者筷子单单偏向于三娘做的那几道菜。三娘自己吃着差不多,但先生就是可以品味出来。
饭后,送礼送得不到位的令狐越带着高虎走了,走的时候志得意满、精神焕发,与来时紧绷的样子截然不同,三娘不知道他和先生达成了什么协议,但可以确定令狐越已经得到了自己想要的结果,不知道最后令狐越会不会因为今日做的决定而喜悦亦或是后悔……时间是证明一切的良药,只有等发展到那一步才知道是好是坏。
就像是三娘在包粽子,包好了下锅煮,只有煮熟了吃到嘴巴里,才知道这个口味是不是自己喜欢的。
安平镇这儿流行吃肉粽,每逢端午再舍不得的人家都会割上一刀肉包上几个肉粽吃,几个而已,米珍贵、肉珍贵,哪里能够敞开了肚子吃,不过是包个四五个在节日里讨个好彩头。
普通镇民有的困窘在三娘家肯定是没有的,三娘趁着这个季节的芦苇叶子好,准备多包一些存在水缸里,能够吃上挺长一段的时间,等过了这个年节,叶子长老,味道就不香了,不像是现代拥有冰箱,可以存下叶子想什么时候吃就什么时候吃。
三娘准备了不少馅料,甜口的咸口的都有,甜咸之争在他们家不会出现,先生也是甜的也行咸的也可以。五花肉咸蛋黄的一定要有,不然对不起三娘提前一个多月就腌制的咸鸭蛋,蛋黄留下包粽子,蛋白也不浪费,存在一起蒸熟了当咸菜用,田螺小伙们正当年轻的时候,胃口好,一天就能够吃掉了;板栗肉粽不会少了它,否则怎么对得住三娘好不容易存下来的板栗;蜜枣粽子不会缺席,豆沙粽子肯定有存在的必要,花生粽也要力争上游,后者做起来最简单,三娘看先生也挺喜欢,今年就准备多包一些,还包小一点,大的一顿只能够吃一个,意犹未尽,小的一顿可以吃两个,多满足……其实总量上没什么区别,心理上感觉不同罢了。
“田婶,我们不用绳子,包穿粽你会吗?”三娘挥了挥手上的针,这根针手指长,比缝被子的针粗一些,粽子裹好了把针扎进粽子里,余出来的粽叶末端穿进针屁股,抓着针尖稍微用力拔/出来,粽叶尾端就顺势穿了过去,拉紧就可以了,一个漂亮的三角粽成型。
田氏拿了三片已经烫煮过的芦苇叶子并在一块儿,在水里面浸泡了一下,确保粘合得更紧,随后抓住两头弯出一个漂亮的“漏斗”,“我只会这个。”
“那田婶你用线包,我做穿粽。”
田氏点头,“嗯,好的。”
门口传来了声音,三娘看过去,是端着木盆的许娘子,许娘子风风火火地走了进来,爽利地说:“我在家一个人包粽子没啥意思,端过来一起弄。”
三娘笑着说:“行呀,许姐你今年包什么味道的?”
“还能有啥,包几个肉的让几个小的尝尝,剩下的就包米粽子,放高粱、放小米、放豆子,瞧着喜庆就行,一年也就吃上这么一回,吃的时候给放一点点糖,孩子们喜欢着呢。”
三娘说:“那就是杂粮粽子,也挺好的,沾了红糖吃味道很香。”
“哈哈,可不是。”许娘子把木盆在三娘身边放下,非常熟悉地拖来一张小凳子在屁股底下坐下,手上一刻不停地就开始干起了活儿,包出来的粽子没有三娘的好看,但个个结实,绝对不会漏出米来,“听说了吗,乔婶把乔大郎给告了。”
三娘点头,“我上午去店里面的时候,听说了。”
许娘子手上顿了顿,叹了一口气说:“乔婶这么做也不知道对不对,把儿子送进了官府里,唉,要是关上几年,那大好人生就毁了,乔大郎心里面不知道怎么恨他娘呢。”
“他做的营生不好。”三娘皱了皱眉,她都不想说乔大郎都做了些什么,本来干的就是买卖人口的事儿,他还把长得漂亮的女孩儿男孩儿送去脏地方,长大后做什么不用说也知道,而且他不是通过正常手段买人,为了节省成本,他手下养了一群拍花子,专门偷孩子!
这些都是三娘从田一那儿听来的,那肯定是先生让田螺小伙们做的调查,告知三娘的内容是经过润色的,更加黑暗的没有说给三娘听。
乔婶有意培养她的儿子接手家族生意,早几年就开始慢慢放权,乔大郎就是从那个时候开始偷偷摸摸培养自己的经营“团队”,他胆子很大,不仅仅是干无本的买卖,竟然还通敌卖国,把异族的细作经过层层包装送去了杭城……所行之事,罄竹难书啊!
乔大郎势必要把牢底坐穿的,不仅仅如此,通敌卖国车裂他都是轻的。
许娘子不知道那么多,但仅仅是乔婶家做的生意她就非常不喜欢,她歪歪嘴说:“他们家赚的就是黑心钱,乔婶这么做也算是有良心,不说他们了,说多了糟心。对了,我家那口子说,容州那儿……”她忽然低下了声音,悄悄地说:“反了。”
受她感染,三娘声音也小小的,“反了?”
“嗯嗯,彻底乱了。”许娘子拍拍胸口,像是拍两下就可以让心神安定下来,“我家那口子说,就是普农民活不下去了,拿起了家伙把知府给砍了,分了被知府克扣下来的粮食,手臂上绑了黄色布条就彻底反了。”
三娘吞了吞唾沫,容州会不会成为南方大乱的开始?
“难怪石大人开始让县中上下年过十八、不满五十的男人去县衙登记,开始还以为是为了开挖沟渠。”三娘这是在店门口的老槐树下听到大家议论的,一些经年的老农说今年的雨水肯定会少,储存水、挖井肯定要提前做起来。
许娘子压低了声音说:“下面村子里也开始行动了。”
三娘:“看来外面越来越不太平了。”
“可不是,还是咱安平镇好啊,过几天我要和林寡妇她们去道观请个山神爷爷的长生牌位到家中供着,三娘你去不去?”
三娘说:“我就不去了。”她有人生大事要做,非常非常重要的那种,更何况哪一个山神爷都没有她家先生厉害!
许娘子也不强求,“那我给你带些彩绳回来,做了长命缕带上。”
三娘说:“谢啦许姐,我家有了。”是荷花娘给她求来的,今年肯定用这个做长命缕。
许娘子哈哈一笑,“行。”
粽子包好,放到锅里面煮,大火煮上一两个时辰然后闷在锅里面一夜,明儿要吃的时候再煮一遍就成,没有高压锅,就用这种办法来煮粽子,那今晚就吃不上粽子了。今晚有三娘用烤箱做的烤鸡,鸡肚子里面塞了糯米、香菇、板栗等等,鸡的外面裹上了一张荷叶,用黄泥包了,算是另类版本的叫花鸡,第一次用烤箱做,火候和时间把握得不够精准,烤的时间有一些些短,鸡肉不够酥烂,但味道不差。
晚上躺在被窝休息时,刷过牙的三娘依然觉得香味在口腔中萦绕,非常怀疑自己刷牙刷的不够彻底……
陈肉肉:“喵喵喵!”
三娘打了个哈欠说:“睡觉了肉肉。”
陈肉肉的声音有些尖利,“喵!”
迷迷糊糊的三娘猛地惊醒,黑暗中她瞪着屋顶看,好像听到了屋顶上有瓦片被踩过的声音。
房门被悄然推开,一阵夜风掠过三娘的脸颊,三娘的手摸向了枕头下。她听到了脚步声,猛地从枕头底下抽出了刀坐了起来防身。
差点儿被砍的赵北晟,“……”
赵北晟轻声地说:“嘘,是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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