容州离安平太近,那边乱了,安平这条小池鱼也要遭殃,进一步做好防卫是应该也是必须的。
这一点大家达成共识,产生分歧的是防御的面积。紧缩人手只是做好一镇之地的安全,还是扩大范围,把下辖的乡村也算上?
作为一地父母,石县令肯定是不会抛弃下面村子,他的意思是镇上的守卫与各个村的青壮联动,一同为保护安平镇的安全出力。大地主李友成赞成,毕竟他的良田都在镇外,田里面禾苗青青,正在拔节孕穗,一旦受到冲击,肯定损失惨重。
沈老板是李家姻亲,两家同气连枝,站在了石县令这一边。另外两家持反对意见,唐杜两家是商户,靠的是稳定的商路,这是朝廷的事情,他们无权干涉,就希望自家周围能够安全如铁桶,紧缩人手在镇子里才是正经。
唐老板,“衙门和我等几家的人手才那么一点点,仅仅够守护咱们镇子的。”
杜老板附和,“这几日灾民过境,镇民们人心惶惶,不尽快做些措施,我们这边也会乱!”他就是想走的一份子,要不是关系断了,他现在就不坐在这边了。
“公说公有理,婆说婆有理”,众人各执一词,互不相让,身为一地父母官的石县令也只能和地头蛇周旋,正如唐老板说的,县衙能够调动起来的人手有限,还得要和地头蛇们配合。
先生听他们各抒己见,没有参与到讨论当中,抿上一口微苦的清茶,吃上一口香甜的山药饼,阳光正好、微风正煦、时节正美,如果海清河晏、天下太平,那这乡间生活格外惬意。
伸手去拿茶壶,没有碰到坚硬的茶壶,碰到了柔软的手,顺着白皙的手掌向上看,赵北晟看见了三娘笑盈盈的脸,清亮的眸子中暗藏担忧和心疼,他对人心何等知悉,转念一想就明白了三娘在心疼什么。
赵北晟失笑,“三娘,我……”
三娘一脸我明白的,先生自有他的骄傲,身为龙子,从小接受的教育就不同,和升斗小民说不到一块儿去很正常,毕竟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圈子……而且先生的性格就不是迎合其他的人,骄傲矜贵如先生应该是别人迎合他。哼,这些老板不带着先生玩,是他们的损失。
给先生空了的茶杯续上茶水,放下茶壶的三娘握住先生的手,“有我呢。”无论身处何时何地,都有她呢。
温柔的声音,宠溺的笑容,赵先生心中熨帖,想要开口解释的心思沉了下去,转而轻声地应了一声,“嗯。”
瞧瞧她柔弱的先生,所有的无助和苦闷都藏在心底,要不是她目光敏锐都察觉不到。真想揉揉先生的脸颊,摸摸他的头,最后给他一个轻轻的吻……三娘可惜地摇摇头,再一次提醒自己注意穿越的事实,她在古代,做得太出格不好。
客人们的争论还在继续,听着却有些心不在焉。
“守卫的事情我们再议。”石县令压低了嗓音说,“我已经派人打探,明后天会迎来灾民过境的高峰,镇中提供一顿便饭,粮仓内的粮食即将告罄,还请各位高义,帮助则个。”
粮食已经给过一次,再给第二次?在坐几位谁也不主动开口,作为商人,送粮送银总要见到一些回报,吃力不讨好的事情,大家不是很想做,做善事也要看值不值得。而且灾民的大量涌入已经让小镇居民怨声载道,灾民素质良莠不齐,不注意卫生的、手脚不干净的、对着大姑娘小媳妇口花花的……石县令已经下令宵禁,加强夜晚的巡逻,也是怕小镇居民受到伤害。
青黄不接的日子,地主家里也没有余粮,硬说有,也没办法去抄家不是。三娘注意到先生眉头微皱,肯定是为此忧虑,三娘心疼地抬起手抚平先生眉头之间的隆起,“先生,我什么时候进山里看看……”注意到先生的目光,三娘连忙补充,“可以吗?”
先生叮嘱着,“一定要带上田一,去之前和我说一声。”
三娘点头,“肯定的啦,你先忙,我去包饺子,等会儿和孩子们说一声,中午留下吃饭。”
乡间小私塾,不可能每天给孩子们提供午饭,反正安平镇不大,走读的孩子们走回家没有多少路,回家吃完中饭上下午的课完全合适。有时候三娘空了,就会请了闺蜜团来帮忙,给孩子们提供一顿午膳,这可是孩子们最期待的事情,因为师娘做的菜太太好吃了。
赵北晟看着三娘离开,他搓动着手指,手指上还残留着三娘的体温,鼻尖依然萦绕着三娘身上的幽香……他淡淡地扫了一眼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停止了交流的众人,在他平淡但极具威严的视线中,那些人纷纷低头,然后状若无意地开始继续交谈,仿佛刚才下意识停下来的不是自己。
石县令:我专注于工作,其它事情什么没法吸引我的注意力!
唐&杜两位老板:我好歹有点身家的人,为什么要惧怕一个教书先生?
大地主李友成:小年轻就是好呀,想当年我和婆娘也是这样粘糊。
沈老板左右看了看:大家脑子里好像都想着事儿,那我也想想好了……
···
许娘子爽利,林寡妇少言,两个人凑在一块儿倒是没有冷场,因为许娘子巴拉巴拉地能够没有回应的说上一车的话,林寡妇只要当个听众就好。
小丫丫很懂事,坐在娘子的旁边,小手捏着野菜学着娘亲和许麻麻的样子挑拣着,弄得又干净又好。
“丫丫一转眼就长这么大了,和我家阿柳似的,昨天还是个在脚旁边滚来滚去的小娃娃呢,现在长成大姑娘了。”
许娘子的女儿吴方柳是先生唯一的女学生,却不是许娘子唯一的孩子,她还有两个十多岁的大儿子、一个三四岁的小儿子。与三娘交好后,这个不识字、没有离开过安平镇的女人认识到有文化的重要性,在养鸡赚到点儿钱以后不顾家人反对,毅然把两个儿子送进了赵先生的私塾,可惜两个儿子根本就不是读书的料,手指握笔写字就和五大三粗的糙汉子捏着绣花针一样,难为他们了。
“那两个混小子一个都不是读书的料,还是阿柳成,换下两个哥哥读书,学的比他们都快!”许娘子得意,女儿有出息她脸上就有光彩。
送一个女娃娃进学堂和一群男孩子一同上课,这可是非常超前的想法。前朝康雍帝也就是三娘那位穿越前辈,办过女子学堂,鼓励女子读书、独立自主,后者于时代而言超前了一些,但前者得到了许多贵妇们的响应。
还是那句可惜了,康雍帝英年早逝,他一力主张的许多政策夭折,女子学堂勉力支撑了五十多年后,因为战乱彻底消失。
林寡妇能够和粗俗粗鲁的许娘子交往,很大程度是因为她对女儿的态度,“方柳很聪明。”
“哈哈,我也不谦虚了,的确聪明,每天学完了回家还要盯着两个大的认字,给弟弟启蒙,能有阿柳当我闺女,是我上辈子修来的福分。”许娘子感叹地说,“我要是认字,当年就不会稀里糊涂地签字画押把自己卖进了大户人家当通房丫头冲喜。”
坐过来跟着一起干活的三娘惊讶,竟然还有这种事儿,就连表情缺缺的林寡妇也看向了许娘子。
许娘子用粗糙的手撩开挡住眼睛的头发,回忆着过去,怅然地说道:“你们知道的,我不是安平镇人,来的地方还很远,就是这回乱起来的容州那边一个村,家里面过不下去了,老子娘就把我卖了给兄弟弄成亲的钱。买我的人牙子是个心大的,为了更多的钱听了个掮客的话把我卖给了府城的大户人家当丫头,去了府城才知道哪里是普通丫头,是给那家病重的郎君当冲喜通房。”
三娘听着许娘子说过去,真是没想到泼辣爽利,说着一口地道安平镇话的许娘子经历如此坎坷。人命如草芥,古时候真不是几首现代歌就能够睡到王爷的,唔,她用几道菜就即将睡到个王爷了,太幸运了!
穿越当天就能够遇到先生,是她这一生最幸运的事情!
林寡妇听了许娘子讲过去,眼神有些恍惚,这也是个有故事的人。
许娘子继续说:“我不认字,稀里糊涂就按了手印,还以为就是去当个做粗活的丫头。那天啊,我被绑在床上当夜,那短命的郎君就死了。我被他们认为克夫,打了几十棍扔进了乱葬岗。”
三娘嘶了一声,“这些人就是找一个发泄的出口!”
许娘子说,“可不是!你们知道的,我家那口子做过押犯人的小卒,回家的路上在乱葬岗的义庄歇脚,这不就救了我,我就给他当了媳妇,哈哈,一连串的给他生了这么几个崽子,一晃儿的十多年过去了。”
三娘问,“许姐,你想回家看看吗?”
许娘子愣了愣,随即摇头,“不了,他们为了哥哥拿我换钱,就是没有把我当成女儿,我回去干什么。”
三娘义愤填膺地点头,“闺女也是人,为了儿子卖女儿,真是……”人家的父母,她没法骂,这么说就成了。
许娘子笑着说,“我早就把回家的路给忘了。我看你和林大妹子都认字,能自己做生意,别提多羡慕了,有能力就送孩子读书,我当娘的唯一能给他们做的事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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