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他们一行三人出了化妆间，已是灯火辉煌。这个场馆等会儿还有一场话剧，票卖的一般，堪堪够回本。纪肖堂看了看，没有他演话剧时候的熟人，也就没有逗留。
剧场的后台是个神奇的地方，不分国王与乞丐，无所谓天神还是小动物，没有时间，没有性别，没有世俗的一切要素，只有——红与不红。
刚才还在台上亲亲热热一起玩耍的人在后台围成一圈做最后一轮临别尬聊。要是有个能反映人真实想法的镜子，看到的景象一定是比眼前的更和谐，因为大家想的是一样的事情，那就是赶紧散赶紧回家。
除了一个人，岑远目。
岑远目看气氛实在尴尬，忽然说起齐欣刚出了手术室，要不要一起去医院看看。
李子歈干咳了一声，看向经纪人。经纪人赶忙上前说：“对不起啊，岑老师，那个……我们李子歈一会儿还要回公司上形体课。这个……能不能请您带一个礼物给齐欣呢？”
没等纪肖堂说什么，岑远目就答应了。答应得淡定自然，就像是完全没有觉得被冒犯一样。其实岑远目是真的没觉得有什么。在学校里，一个同学病了，其他同学结伴去看望，有事情去不了的大家帮忙带个问候，再正常不过。
可惜这不是校园，大家也不是相亲相爱的同窗。周围的工作人员也都是一副尴尬无奈的模样互相递眼神。
纪肖堂只觉得岑远目一颗水晶剔透的心让他们沾了灰尘的眼睛生生看地污浊了，却也不能表示不满，还要上前救场：“齐欣是个努力也有天分的艺人，也是咱们的同事，他受伤了，我们当前辈的心疼也着急，不去看一眼真的放心不下。但是他刚做完手术，也不能让个病人再强打着精神招待大家，要不这样，去几个代表，把大家的牵挂跟祝福带去。”
岑远目听纪肖堂这样说，觉得同样的话怎么经纪肖堂嘴里过一下就变得这么好听了，回头向纪肖堂笑了笑。岑远目眸色原本是有些浅的，可在此时的灯光下却难得的黢黑，闪着勾魂夺魄的光华。纪肖堂不动声色地拍了拍他的肩膀，手就搭上去没放下来。
一切都是现成的，众人很快录了一段视频。都是人精，不管心里怎么想的，好歹都露了个脸。个别还在视频里把岑远目夸得高风亮节，人之楷模。
录完像，大家就都散了。
岑远目按照纪肖堂的安排跟章中亭说了一下，让他“充实一下自己，等机会到来的时候，抓得稳稳地。”章中亭感动的快哭了的样子，跟着岑远目走了。如今章中亭也是没有经纪人跟随的野孩子，大公司就是这点不好。不红的艺人就像羊，Ｃ类经纪人就是牧羊犬。只要不出格，根本没人管。
等纪肖堂见到崔祚，已经是晚上十点多了。纪肖堂让姜枫租了个房子，签约办手续都是用的是姜枫的名义。钥匙给了崔祚一份，台面上的话是说崔祚最好还是请个假专心来做这个，其实纪肖堂的私心是让崔祚离开他那个水军公司另起炉灶。
毕竟他活在这个圈子里，根本没想过独善其身。想到今后可能遇到的各种舆论混战，早做打算总不会有错。
这次租的房子是个老旧小区，路窄弯多不好停车，外立面却是刚重新粉刷过的。小区门口有一家新开的造型工作室，牌子占了两层楼。门口来来往往的年轻人各种洗剪吹，还有不少刚做过整形的一个个都包得像木乃伊。纪肖堂带着围巾口罩从中穿过，并不显眼。
楼道里有着老房子特有的一种味道，楼上垂下一根电线，一个妇女正把电瓶车充电器往上插。见到纪肖堂，眼睛里刹那间亮起十足十的警惕，立起身子紧盯着他。
纪肖堂没管她，拿出钥匙开门。
一开门，迎面就是呛眼睛的烟味儿。纪肖堂赶紧开窗通风：“哎呀我说儿咂，你这样抽烟可不行！”
“行不行的，抽都抽了，有意见写到门口的意见簿上。”崔祚。纪肖堂的发小兼铁子。身高一米八体重一百八，肉食动物，老烟枪。左手在键盘上哒哒哒地操作，右手正艰难地去够自己的后背。“爷爷我还饿着呢。带饭了吗？”
“没，我给你做吧。”
“都成。你先过来，给我挠挠。”
纪肖堂一脸嫌弃，在崔祚背上胡乱挠了两下。“说过多少次了，你这是病。”
“啥病？”
“神经病。”
崔祚有个奇怪的癖好，每天睡前一定要有人给他挠背。否则就睡不着，睡不好，睡不香，五内茫然，神思不属。他自己租房子的时候，买了个不求人，这次走得急光提了电脑跟换洗衣服，倒是把挠背神器忘了。这几天工作压力大日夜颠倒，盯着网上的风声适时切换不同小号煽风点火放出各种小道消息，偏偏还没人挠背简直要崩溃。
“渣渣。”
“启奏吧。”
“你能不能知道富二代的事儿发展到哪一步了？”
就在头一天，纪肖堂让崔祚披了马甲在网上扒李慕柠的富二代身份，现在网上的舆论对富二代真是恶意满满，只要一点星火就能烧光一片草原。纪肖堂就是要趁着这片大火把他上辈子年少无知犯下的错烧他个干干净净。
“你现在应该考虑的不是李慕柠了。”
“嗯？”纪肖堂不解。
崔祚把电脑一掰，给纪肖堂看屏幕上的显示。
“纪肖堂包养”这样的字眼赫然在热搜上，目前在第十九位。
点开来看，却是爆料说纪肖堂的女朋友，就是前段时间占据头条的“外籍人士跟富二代聚众吸·毒”的女主角，也就是涉事公寓的房主。纪肖堂之所以能爆红，就是因为傍上了富二代。
“上热搜得很多人搜吧。”纪肖堂不耻下问。
“怎么也得２４小时内百八十万的点击吧。”
“能有百八十万的人认识我吗？”
“算上前段时间你的热搜，现在你还真有百八十万的人认识。”
“切。”
崔祚看了他一眼，说：“怎么办吧。”
纪肖堂想了一会儿，才问：“你知不知道王北念那个案子到了哪一步了？”
崔祚牙酸似的发出一声啧，翻了个白眼，拿过电脑开始敲敲打打。
纪肖堂看了一会儿，看不出来什么名堂，转身去厨房做饭。
刚洗好菜，电话响了，是个隐藏来电。纪肖堂遇到的隐藏来电，大多来自同一个人——肖三爷。纪肖堂吸了一口气。这么晚了，他不认为肖三爷会找他闲聊。
肖三爷自称没什么事儿，就是想问问纪肖堂最近工作怎么样，有没有考虑个人问题。
纪肖堂没有丝毫隐瞒地把自己跟李慕柠的事儿跟肖三爷说了。临了还不忘说一句：“三爷，我跟她——没多少时间相处。”
“嗯，男人嘛。工作要紧。”肖三爷顺口搭了一句，才反应过来纪肖堂的称呼不妥：“说了几次了，叫爸。”
纪肖堂撇了撇嘴，这可真新鲜。他从前一直称呼三爷肖先生的，三爷也从来没说过生分。他喝了口水，提起十二分精神，等着肖三爷说正事儿。
可惜肖三爷显然并不想多谈。父子俩在基因上有着割不断的联系，彼此却并不熟悉。三两句问完想问的话，一时间竟找不到接续的话题，场面有够尴尬。
挂了电话，肖三爷把额头抵在车窗上，难得的欣赏起永安京的夜景来。
“三爷，回家吗？”小陈小声问。
“小陈，你说李飒……”肖三爷问了一半，又咽下去了。好一会儿才说：“去老宅那儿。”
是老宅“那儿”，不是老宅。这背后的文章不用细说，小陈自然能明白的。
肖家老宅在福安坊，紧挨着福安大学，是座五进的院子，占地面积抵得上一座公园。草木繁盛湖水清澈，亭台楼阁颇具古韵。不知道的人都以为是福安大学的一部分，并不对外开放。
现在里面住着肖老爷子跟肖家长房一家，肖二爷的遗孀跟遗腹子肖灏海，外加肖三爷的妻女。肖三爷自己却不到年节不会回去。
对于妻子守在老宅尽孝的行为，他倒是在人前人后都给与了最高等级的赞扬。名门贵女，大器天成，温柔敦厚，聪慧贤达，得妻如此，三生有幸。
跟他自己说出的话形成鲜明对比的是他的行为。
肖三爷前段时间的情人就是福安大学法律系的高材生，年轻、漂亮、身材热辣，头脑冷静。不谈情不说爱，要的是一个能进肖氏总部实习的机会。肖三爷把事儿办妥了，这次去就是把话说清楚。该给的机会给了，祝她从此宏图大展。人家虽然没开口要房要物，但是肖三爷对这个人多少还是有点喜欢，准备了一张卡，装在一个带着香味的信封里，算是全了这段关系一点颜面。
要不怎么说是父子俩，且不论花不花心，对待感情的态度还真是一脉相承。一段关系，开始，结束都一定要有仪式感。一定要见面，要送礼物，要可珍藏，要能回味。就算不是轰轰烈烈的什么满地鲜花，也要对这段感情有个交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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