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是”
“你是甘若漪生的那个孽种”
炽墨的话还没问出口, 就已经被这乌阑打断了。
炽墨一愣,那乌阑却已经疯狂的大笑了起来,状若癫狂, 双手不停的拍打着地面, 一边笑, 一边道“你回来了你回来了”
她笑着笑着,不知道为什么,听起来又像是哭了。
炽墨不太确定,凑近了点,火光照亮了她消瘦的身影, 这才看清她捂着脸哭了起来, 一头头发脏乱的挡着大半个身子, 瑟缩在这角落里, 瘦弱得像是纸片人一样。
他一时不知道该如何开口, 该问点什么, 只是蹲下身和她齐平。
这乌阑不知道是不是被关久了有些疯癫, 还是本就疯癫了才被关起来的,反正看起来不太正常。
她哭了一会儿,突然抬起头来,头发从两边划开, 炽墨离得近,就看到了那瘦得彻底变形了的脸。
那双眼睛瞪得很大, 因为瘦弱, 眼珠子几乎都鼓了出来, 颧骨都尖利了起来,脸颊却是深深的陷了下去。
她的眼神炽热又疯狂,盯着炽墨,语气神秘的道“你回来了,你竟然回来了如此你都没死,你命真大很大。”
话音一转,又幽幽的笑了起来,“可惜了啊,可惜了好不容易才活下来的,却又被弄了回来”
“孩子啊”她突然转变得十分温柔,伸手朝炽墨的脸上摸来。
炽墨往后一仰,避过了,对有些癫狂的乌阑十分防备。
乌阑摸了个空,也没有什么表情,很自然的将手放下了,只是眼神晶亮的盯着炽墨,也说不清楚到底是炙热还是同情。
她的眼神很复杂,幽幽的道“可怜的孩子到底还是要当了饿狼的口中食。”
“早知今日,当初不该一时心软叫人送走你,该把你直接掐死在襁褓中才对。”乌阑这话说得阴森森的,但是她却没什么表情,看起来十分诡异。
“你什么意思”炽墨听了许久,直到听到这句话,才开口问道“是你让人偷走的我”
乌阑盯着炽墨看了许久,久到炽墨以为她真的是个疯子,刚才也不过是疯言疯语而已,都不指望她能正常回答了,刚准备站起身来,她却开口了。
她轻轻一笑,那些疯狂,那些翻涌的情绪好像瞬间就收敛了,她虽然瘦得脱了人形,可此刻的气息却是十分娴静。
人的气质果然是一种很奇怪的东西,都已经成了这副鬼样子,却还是能叫人从她那赤红得鼓出来的眼睛里看出一丝沉静。
她道“当年甘若漪和炽煌珠胎暗结,尚在腹中时你的血脉之力就已经自腹中传达到了甘若漪身上,炽煌等你这样一个血脉的孩子,等了上万年了”
他终于是等到了,原本还躲躲藏藏根本不敢让乌阑知道甘若漪的存在,可知道甘若漪怀着的,便是他一直渴求的上古血脉,他便什么都顾不得了。
一个隐忍了上万年的人一朝爆发,当真是连乌阑这个陪伴了万年的枕边人,都完全认不出那便是她的丈夫了。
或许说,她从来也没有了解过他。
他的野心,他那些疯狂的作为,培养药人虽然残忍,但是在魔界,像是炽魔王这种身份地位的人,也算不上什么稀奇的。
可这种禁术也不是什么光明正大的事情,也不是所有高阶魔族都会圈养药人的,这种事情在魔族看来,都属于禁术,不是所有人都能接受的。
就是有人养,也都是秘而不宣的。
而乌阑便是不能接受这种禁术的魔族,于是炽煌也只是秘密进行着。
直到甘若漪的胎显出了天魔血脉,漏了马脚让乌阑发现了,顺藤摸瓜就查到了他万年来培养药人的窝点。
那些被圈养起来的如猪狗一样的孩子和妇女
乌阑虽是魔族,但出身大家族,血脉高贵,还是家中嫡女,身份地位颇高,虽在魔界长大,也尚武可在家中时被保护得很好,从未看到过如此惨绝人寰的人间炼狱。
可最叫她接受不了的,便是甘若漪的存在,她不是奴隶,也不像那些被关起来的妇女一样,失去了作为人的尊严和感情。
也不是侍妾那种可以随意打发,随意处置的存在,她是被炽煌捧在手心里的公主,是真心被宠爱着的。
这叫她这个妻子如何忍受当初炽煌要登四大魔王之位,要依靠她家族中势力时,对她是如何深情不寿,又爱又宠的
那些誓言还在耳边,她一直以为他万年都没有变过。
可事实血淋淋的不论是那些用来生养的奴隶妇人,还是那些只是用来当做药人的孩子,那都是背叛,哪怕他不承认,魔界所有的魔族都不会承认药人的存在和身份,可他们都是炽煌的血脉
他们全都是他的孩子
还有甘若漪这些刺横在乌阑的心中,时时刻刻的刺痛着。
乌阑一再追问,甚至杀光了那些已经毫无感情没有知觉的奴隶,还有那些根本不知道自己是人,根本像是猪狗一样的孩子
她都杀光了,这些都是罪孽,杀光了才是对他们的解脱。
最后要下手的,自然便是甘若漪。
炽煌不敢得罪她,哄着骗着才将他近万年来的计划和盘托出,以为乌阑还会像以前一样帮助他,支持他理解他。
可乌阑只觉得恶心,只觉得他疯了,是彻底的疯了。
他竟然想以吞噬自身血脉的方法来让转变血脉这还是药人一事给了他灵感,既然和凡人生下的孩子会血脉变异,会生出许多特殊的血脉来,而用这些特殊血脉的药人,可以提升自身的实力。
那么若是真的生下了变异的返祖天魔血脉,为什么不可以以此来转变自身的血脉力量
他日夜专研,魔界血脉层层压制,有了天魔血脉,自然是最强的。
只要他成功了,他便是这魔界的尊者,一统魔界,千秋万代。
这么没有道理,这么丧尽天良,连魔族都觉得不可思议的事情,竟然真的叫他找到了实施的办法。
这其中最关键的一环便是这个拥有变异的天魔血脉的孩子
万年,整整上万年不知道死去了多少奴隶,不知道惨死了多少孩子,最终这孩子还是投生在了炽魔王的府内。
投生在了甘若漪的身上,她一次翻身,又做回了她高高在上的公主,被人捧在手心里宠爱着。
知道这件事后,乌阑不可置信,她看着这个万年来陪伴在身边的枕边人他滔滔不绝的讲着他的宏图理想,一双眼睛是从未有过的疯狂。
她觉得她不认识这个人了
那时候知道真相的她,想起那些妇人和孩子只觉得受到了巨大的打击,从未想过,有人的思想竟然可以极端到这种地步残忍无情到这种地步
她一个魔族,在魔界活了上万年,也从未听闻过如此诡异,如此残忍的事情。
她一时恍惚,炽煌就叫她好好考虑考虑,于是找了借口要她好好休息,实则是将她软禁了起来,对外声称她闭关修炼,她那时心中大乱,一时也没有察觉。
更没想到甘若漪和炽煌两人如何心狠,如此利落,手起刀落就处置了她在府中的所有心腹
她孤立无援,长久的被软禁了起来,甘若漪自然上位,耀武扬威的接手了后院,第一件事,便是将炽煌那几个侍妾都收拾了。
她怀着炽煌的命,炽煌对她千依百顺,她要做什么都是可以的。
那几个侍妾惨死了大半,剩余几个算是有段手腕,终于是和乌阑联系上了,乌阑这才知道自己的处境这才发现了事态的严重性。
炽煌也许从来没有想过要她的支持和理解,他的宏图里,或许从来就没有过她
可如今为时已晚,只能眼睁睁的看着甘若漪生下了孩子,乌阑和那几个侍妾苟延残喘,保留实力,在最后倾尽全力,本是要杀了这个孩子的
可乌阑心软了,只叫几个侍妾将孩子偷走,带得远远的,带去人族带去妖族,反正只要离开魔界,天地之大,随意去哪
就这样的最后一击,竟然成功了。
只是也没想到几个侍妾竟然将炽墨卖给了血魔那样的人叫他十几年来受尽了折磨。
那几个侍妾逃了,留下来乌阑一个人,她本也没想过会活下来,只准备欣然赴死,能看着炽煌气急败坏的样子,看着他万年的筹谋和打算都落空的样子,她就是死了,也觉得畅快。
可等着她的,是比死还要恐怖,还要叫人恶心的结局。
乌阑回想这几十年被关在这暗无天日的地方,每年只有十颗魔丹续命,没有水喝,没有吃食只靠十颗魔丹,苟延残喘。
“你”炽墨安静的听完了这整个故事,也说不清楚心里究竟什么感觉。
又好像冷静得他自己都觉得害怕,可捏成拳的手却又微微颤抖着,他不知道该说点什么,也不知道对着将自己送往血魔窟的仇人,是该如何报复
他只是轻轻的,冷静的问道“你为何还能活下去不如死了”
这不是嘲讽,是实实在在的疑惑。
这居室里没有任何禁制,乌阑也没有受到任何制约,除了将她关起来,没有任何的限制,如今她空有一身血脉威压,但是却没有一丝实力,身体还不如凡人,瘦弱成这样,哪怕是少一丝生存的恐怕这一口气都接不上来的。
魔丹吊命又如何一头撞在这墙上,也能撞死。
反正只要她想死,在这石室里都不下百种方法。
所以,明显是她自己不想死,她求生的意志很强,这才能一直撑着。
“你以为你以为我不想死吗”乌阑突然激动了起来,炽墨一时避让不及,被她一把抓住了胳膊。
她明明瘦得风一吹就能散了的样子,可是力气出奇的大,掐住炽墨的胳膊,又有些疯狂了起来,“你以为我不想死吗我不能我不能死,我不能死啊”
炽墨皱着眉,虽然不至于叫个不如凡人的给他掐痛了,可他不习惯跟人亲近。
乌阑疯狂的抓着炽墨,像是抓住了最后一根稻草,突然恳求道“救救她救救她我的孩子,救救我的孩子”
“你的孩子”炽墨也有些讶异,可从未听说过乌阑和炽煌两人有了孩子啊
“是在这里是在这里生下来的。”乌阑哭了起来,眼泪不停的掉落下来,在黑暗中,火光照耀下,眼泪都闪着光,她哭得撕心裂肺,“那畜生那畜生在这里,强迫我生下来的”
“你知道他要干什么吗”乌阑嘶哑着声音道“是噬魂阵,吞噬亲族血脉阵中是你,阵眼便是与他有亲缘关系的十个变异血脉的孩子”
“而其中献祭一人”乌阑的嗓子几乎嘶哑得没有了声音,可炽墨还是听得清楚明白,“献祭一人,便是便是我的女儿,我的女儿啊”
她为什么要活下来因为她的孩子还活着一天,她就要活下来,才能救她的孩子,哪怕最后也许只是徒劳,哪怕只能受尽折磨,可不到最后的关头,只要她的孩子还在,她就得活着
活着才有希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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