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劝又是如何?大婚都没能留住皇上,那是她自个儿没用!
太后娘娘不高兴,满宫里的奴才们都紧了皮,缩了脖子轻手轻脚的干活,整个储秀宫一片寂静。
李玉盛惯会哄懿安开心,此时扶着懿安在廊下散步,看着懿安盯着园子里的牡丹不说话,便道:
“老佛爷前儿个不是要在民间找擅画的妇人么?”
老佛爷起了点兴趣,问到:
“可是有了消息?”
李玉盛笑道:“正是!庆王爷得知,特特从云南寻来一个妇人,专会画花鸟,那花儿画的跟真的一样,那小鸟儿,脖子上的羽毛根根可数,简直张着嘴就在啾啾叫呢!”
说着李玉盛就撅着嘴学鸟叫。
懿安被逗笑了,道:“哈哈,我看你啊,才是夸得要开出花儿来了。”
李玉盛嘿嘿一笑。
懿安道:“可别是哄我,你既然这样夸了,我到要仔细看看是不是有这本事。”
李玉盛嗻了一声,吩咐小德子下去通传。
太后娘娘发了话要赏花品画儿,储秀宫的奴才们立刻又来了干劲,两个小太监抬来一张贵妃塌,又两个抬来一张小几,几个宫女捧来新贡上来的樱桃并几杯新榨的鲜果汁。
李玉盛扶着懿安躺下,此刻太阳正好,躺着却略微刺眼了些,因此李玉盛又捧来一副西洋眼镜,镜片是两块圆圆的墨黑色的玻璃,两个眼镜腿儿后面弯成一个半圆,正好可以插在两边耳后的鬓发里。
懿安今日穿的月兰色的旗装,戴上西洋眼镜,斜倚在贵妃榻上,远远看去,竟然活活像个二八年华的少女。
廖素云就是这时面见了当今太后第一眼,她远远看着榻上宛若少女的身形,心中一惊,立刻低下头,随着引路的小太监往前走,到了太后跟前,立马跪下,口中喏喏道:
“民妇廖素云,恭请太后娘娘万福金安。”
太后娘娘咯咯一笑,年近六十却这笑声却犹如天真少女,跪在地上的廖素云只觉得头皮一麻,听到头上道:
“你就是廖素云?听闻你画画极好。”
廖素云不敢应是,只道:
“民妇随夫赴任云南,数年前民妇那老头子没用,得了病去世了,只留下老妇我并一个幼子,家中无以为继,民妇只好弹琴,卖书作画为生。”
太后笑道:“既是能传出名声来,自然是有过人之处了,我看这院子里牡丹开得极好,你就以这牡丹入画,作给我看看。”
说罢太后用胳膊支住脑袋,侧卧在贵妃榻上闭目养神。
廖素云恭谨地应了是,两个小太监已经抬来了画架,另有宫女们用紫木盘子托来了笔墨纸砚。
廖素云向宫女太监们低声道了谢,开始在纸上作画。
这老妇人貌不惊人,就如同街上寻常农妇,身形矮胖,头发花白,肤色黑黄,脸上手上全是皱纹,没想到作起画来,极为专注,刚刚还畏畏缩缩的人,一拿起画笔竟然气势大变。
这通身气度看着就不一样,因此各个宫女太监都伸长了脖子,端看她能画出个什么花来。
廖素云画的是工笔,只见她沾墨抬腕,笔下如有神助,寥寥几笔一勾勒,庭前那一株牡丹就跃然纸上,分毫不差。
几个宫女太监惊讶的对视一眼,想不到民间真有高人。
过了片刻,一副牡丹富贵图就完成了,茎叶分明,花苞怒放,艳色逼人。
懿安此刻也摘下了西洋眼镜,看伺候笔墨的太监宫女那态度,向廖素云招了招手,笑道:
“看你们这模样,那必然是画的不错了,快拿过来我瞧瞧。”
廖素云将画作捧给李玉盛,李玉盛奉上去,献给太后看。
太后一看,这花瓣并绿叶向外舒展,犹如在凌风傲立,十分传神,当即抚掌大笑道:
“好,果然是个好的!”
复又细细端详这副画作,不由自主微笑起来,道:
“真好!这画的可真传神。”
她温和的看向廖素云,问道:
“想不到老姑太竟有如此技艺,不知今年贵庚?”
廖素云跪在地上连忙道:
“不敢得太后谬赞,老妇今年五十有二。”
懿安道:“噢,倒比我小六岁。”
‘倒’字用得廖素云心中一惊,不知道这是夸还是讽,她心中惴惴,深怕招来祸端。
想不到懿安喜道:“我看这牡丹是越看越好!该赏,”她看着廖素云,道:“我看你这画技,极得我的心,在民间当街卖画实在是太屈才了,不如就留在我这儿,专画给我看,你看如何?”
廖素云背后发麻,头皮都要炸开,一时间不知是该喜从此一步登天,还是该怕伴君如伴虎。
她竟然一朝得了全天下最有权势的女人的青睐!
她听到自己声音飘飘道:
“多,多谢太后恩典!”她碰碰磕了几个头。
太后大悦,道:“好了好了,以后不必再跪拜,每日专心替我将这园子里美景画下来就好。”
她沉吟片刻,道:“就赏你三品服色,月俸二百金,是为福昌殿供奉,日后随侍左右。”
廖素云被这泼天的富贵赏赐震到了,三品!这么多银子!她感激涕零道:“多谢太后赏赐!”
懿安看着手里这服牡丹富贵图,越看越满意,左看右看,喜不自胜的拿起一旁的玉玺,在画上比划,苦恼的问道:
“你说,我这印儿,盖哪儿好呢?”
咯噔,这一声话下,廖素云心中一抖,脸都白了。
刚刚才飞到云颠飘飘欲仙,这一刻她陡然清醒,恍如摔到泥地。
哪有画者自己还没盖上印儿,别人就先来盖了的?
李玉盛看这老妇人傻怔在当场,便悄悄在背后轻轻踢了她一脚。
老妇人被这一脚踹醒,看着眼前太后,惊惶道:“自,自然是太后想盖在哪儿,就盖在哪儿!”
不这样说,她还有命回去吗?她那才十岁的小儿该怎么办?
懿安满意的点了点头,拿起玉玺,盖在牡丹富贵图右上角,她用力压了压,然后拿起玉玺,印泥沾在画纸上,留下几个印章大字:
“懿安皇太后之宝”
然后向廖素云招招手,道:
“来,替我写几个字儿。”
廖素云哆哆嗦嗦的爬起来,走到太后身侧半步远。
懿安一笑,拿起笔递给她道:“你日后倒不必再如此守礼,我这宫里,是极为舒适的,你只记住一条:听话,那日子就是再好过不过了。”
廖素云低下头应是,然后强撑着从太后那接过笔。
懿安道:“我说,你写,来——”
“——元和辛卯年孟夏上浣御笔。”
御笔,御笔。
廖素云听到,心中那最后一丝侥幸也烟消云散,她转过身,不让太后看到自己不住颤抖的嘴唇,强自逼迫自己静下心来,提笔写下那几个字。
从此以后,这幅画就是太后御笔。
是啊,她不过是一个寻常老妇人,不过是会画画儿罢了,说是会画,也并不是出世奇才,如何就能得了太后青眼,一朝登殿成为宫中女官?
原来不过是代笔。
懿安看这个老态龙钟的妇人十分听话的按她所说写下了御笔几个字,她赏摩了一番,字体娟秀端庄,觉得十分满意,这个代笔,找得好!
她开怀大笑,又赏了廖素云布匹尺头几许,让她继续留在这儿画画。
廖素云不敢不应,只得拿起画笔,继续画花画鸟。
懿安躺回贵妃榻,嘴角含笑,显然是心情畅快极了。
正这时候,小太监来通传,说是瑾嫔前来请安。
懿安点了点头,示意宣她进来。
玉瑾规规矩矩进门就是一个磕头:
“玉瑾恭请圣母皇太后圣安。”
懿安此刻心情极好,打趣道:
“你这猴儿,几时学会如此规矩了?”
她朝李玉盛笑道:“瞧瞧,今天居然也知道请安了。”
玉瑾却并不敢调笑,完完整整磕了一个头,才回话道:
“回老佛爷的话,玉瑾今日前来向老佛爷请罪。”
懿安奇了,道:“请什么罪?”
玉瑾答道:“奴才哥哥不争气,前日与人发生争执,失手打了起来,奴才唯恐被御史参上一本,特前来告罪。”
懿安收敛了神色,后宫妃子的娘家,以为出了个皇上的宠妃,就开始狐假虎威横行霸道,这事儿说大也大,说小也小,因此她淡淡道:
“我可管不着这事儿,皇上那怎么说?”
玉瑾低下头,跪伏在地上,道:
“皇上还不知道,奴才特地来找老佛爷您求救。”
懿安拿起茶杯,慢慢啜了一口。
主子不说话,四周奴才们都把自己当成了泥塑土胎,连呼吸都放轻了。
一阵风吹过,玉瑾额角的绒发轻轻摇动,懿安盯着她的头顶看了,这才觉得,往日只觉得这丫头生地好,却不知哪里好,今日算是明白了,她连头发丝儿都生得极好——
她的头发不是极黑,是泛着点麻黄的乌色,根根分明,又细又韧,头发又生的极多,扎起来,连假髻都不用,不过是攥了个小两把头,插了两朵珠花,再配上她额角细细绒绒的毛发,不用看脸都觉得是个美人。
懿安道:“噢。”
然后又没了下文。
玉瑾不由得抬起头,怯怯地望了太后一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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