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修炉子

    塔塔喇舒乐作为个二世祖,可谓是十分称职了,整日游手好闲,斗鸡遛狗都是小时候玩剩下的,到了广州那可真是猴子进了花果山,老鼠进了大米缸。跟着他爹到广州那十几年,他还真结交了不少洋鬼子朋友,红头发黄头发蓝眼睛绿眼睛的算是集齐了。

    所以他收到妹妹传来的信,一琢磨,就给他那几个鬼子朋友问了问情况,哟呵,还真有一个说他有办法的。

    男人的交情从酒肉开始,这几个洋鬼子能和舒乐交上朋友,也是一群臭味相投的人,这个洋鬼子听闻以后,十分义气的将胸拍的砰砰响:

    “舒,交给我吧,我在剑桥的时候认识一个同学,他在托马斯教授手下做过助教。”这个洋鬼子跟着舒乐混久了,在京城里也是乐不思蜀,身穿大马褂,走路腿开叉,整个浑身上下学了一股京城大老爷味,就差没把头发剃了揪个小辫子了。

    另一个洋鬼子听了毫不犹豫的开笑:“你?哈哈,剑桥?”这个洋人笑的像只嘎嘎嘎的乌鸦。

    被嘲笑的洋鬼子白眼一翻:“咋啦?看不起爷爷我?”居然是字正腔圆的京片子,爷爷这个词还是他从街坊大爷们那学来的,说起来真带劲。

    “噗哈哈哈哈,你不是大学都没毕业吗?你还剑桥?”洋鬼子也听得懂,笑到捶桌。

    桌子上的酒杯跟着被捶的咣当响,被嘲笑的洋鬼子一点也不急,淡定的啜了一口酒,醇厚辛辣的味道冲进口腔,他回了下味,晃了晃脑袋,慢悠悠道:

    “即使没毕业,那也是剑桥。”

    舒乐这才问道:“你那什么托马斯教授,是个什么情况,详细讲讲。”

    洋鬼子道:“托马斯教授是工程系的一位天才教授,听说他研发出了新的炼炉工艺,能够提高钢铁产量,并且得以命名为‘托马斯炼炉’,学院还为此颁发了奖章,十分轰动。不过我不是他们系的,具体的工艺也并不清楚。”

    舒乐听闻,动了动嘴角,想说些什么。那洋鬼子一看舒乐,就知道他是想直接请托马斯教授过来,立马接话道:

    “不过他英年早逝了,才三十五岁就去世了,就在五年前。”

    “哦。”舒乐失望的坐了回去。

    洋鬼子补充道:“但是他的得意门生布莱恩曾经跟着他干了八年,勤勤恳恳。”

    舒乐摩挲了一下下巴,这才对眼前的洋人道:“那就麻烦你了,来,喝酒喝酒!”

    拍桌碰杯,觥筹交错,一群大老爷们又开喝了。

    ……

    果然,过了没多久,那位洋朋友真的来了信,说他猜想汉阳铁厂炼出来的钢材易断的原因应该是含磷量太高,磷会导致钢材易脆,所以在铁矿融化成铁水时,必须用特殊的办法去除磷质,正好他跟着他老师学的托马斯炼炉法对这十分应症,此时他正在前往中国的船上,先传来这封信请朋友们稍安勿躁。

    舒乐表示这写是什么鬼即使翻译成中文他也完全看不懂,不过听起来好像很有道理的样子,于是拿着这封信去找了张之洞在京城的门生杨朔。

    杨朔在京城只是个从七品小官,内阁中书,只管翻译缮写之事,不过内阁中书熬出了头,那就是一飞升天,一般都是外补同知或直隶州知州,或者直接保送充任军机处章京了,所以这从七品芝麻小官,却是清贵非凡,这也是他老师张之洞为他铺的路。

    杨朔此时也在为老师的汉阳铁厂苦恼不已,他也托了许多人到处寻找解决方法,此刻却听说塔塔喇府上二少爷有请,说是有改良铁厂的新法子。

    舒乐在京城里交朋结友,虽然杨朔不爱喝酒应酬,但也难免与这位舒乐少爷打过照面,因此也算脸熟,这位爷看起来也不像爱说大话的人。

    因而杨朔一听到这消息,喜大于疑,欣然赴约。

    两厢一问好,直奔主题。杨朔道:

    “听闻贤弟有挽救汉阳铁厂的良策,可是真的?”

    舒乐谦虚道:“算不上挽救良策,不过是有一二友人,正好在英国剑桥读过书,又正好跟着教授学过炼铁之法。”

    杨朔大喜:“哎呀,贤弟,贤弟,你这可真是雪中送炭啊。”

    舒乐这时拿出那封信,以及他找人翻译的中文,一起交给杨朔,道:“这是我那朋友从剑桥传过来的信,他其中说的内容,我并不太懂,不过我觉得应该有几分道理,这还麻烦杨兄,仔细辨识一番。”

    杨朔先是拿起那封译文,越看越喜形于色,然后又打开那封原文信件,信纸还是用的盖有剑桥印记的信纸,杨朔虽是土生土长的汉人,从没留过洋,但是他聪颖好学,也略懂洋文,因此把这封洋文信件也仔仔细细的从头到尾看了一遍。

    这一看完,他满面笑容,忍不住拍了一下大腿,喊道:“好!”

    他和煦的对舒乐问道:“不知这位洋朋友,此刻正在何处呢?”

    舒乐答道:“他正在海上,信件发出时,他已经出发了,想来用不了多久就会到了。”

    杨朔大为开怀,举起酒杯敬道:“此事若能成功,那全是多亏你啦!”

    舒乐十分谦逊,道:“不敢当,不敢当,香帅敢为天下先,一人扛起铁厂、铁矿、煤矿这几项洋务事宜,真是令人佩服,此刻能尽微薄之力,我已是十分满足。”

    张之洞号香涛,又是两广总督,封疆大吏,因此也别号香帅。

    杨朔听他这么谦虚,又如此夸自己老师,顿时觉得眼前这位满人少爷身上真是一点矜骄之气也没有,以往只听闻他游手好闲,看来真是看错了人。

    杨朔立马邀请他一同去湖北,要为他引见香帅,舒乐心道,我要是想见他我直接拿着信就去找他了,何苦多跑你这一趟?

    他推辞道:“我身无官职,去见香帅实在是惭颜,就有劳杨兄带着我那洋朋友去铁厂,去看看究竟是出了什么问题,若能解决,那可就是皆大欢喜了。”

    杨朔再三邀请,看他实在推辞不去,心中佩服不已,这少年,年纪小小却十分沉稳,还又不邀功,真是可造之材。

    他笑道:“那好那好,等到那洋人到了,我前去接他,一同到铁厂去。”

    舒乐犹豫一下,嘱咐道:“杨兄莫怪,我那洋人朋友,脾气十分之古怪,自持有几分学问,眼高于顶,说话可能有得罪之处,千万海涵。”

    杨朔道:“哈哈,无妨无妨,这类洋人,我看多啦,你不必担忧,香帅身边,有一能人,叫辜鸿铭,他学贯中西,精通英法德等九种外语,还在海外获得了十三个博士学位,再有学问的洋学生,我看那,到了辜先生面前,都得挫一挫他的傲气!”

    舒乐听闻,着实大吃一惊:“竟还有如此博学之人?”

    寻常人不懂西洋人说的博士学位是什么,但他跟着洋人厮混,倒也清楚,这博士学位非常人可以取得的,一个人获得了一个博士学位,就可以说是能力非凡了,何况他获得十三个博士学位?

    杨朔道:“辜先生生在南洋,他的父亲会讲闽南话、马来话还会英语;而他的母亲是个葡萄牙人,会讲葡萄牙语,这样辜先生生来就会四种语言。”

    舒乐问道:“这也只有四种呀?”

    杨朔道:“你且听我道来,辜先生长到十岁,就去了英国,在英国学会了德文、法文、拉丁文,他以优异的表现进入了英国的爱丁堡大学,后来又去往德国莱比锡大学,又学了几种语言,在海外一共十四年间,他获得了十三个博士学位。”

    舒乐奇道:“真乃神人也!十岁……十四年,他二十四岁就学完了?”

    杨朔道:“哈哈,正是如此!我初次见到先生,也是不敢置信,后来先生当面对着我倒读英文报纸,那场景,哈哈,真是绝了!”

    舒乐惊呆了,那个英文对他来说就像鸟语,再给他十个十年,恐怕他都学不来九种外语。

    杨朔看他惊讶,笑着道:“不若你跟着我去,不见香帅,见见辜先生也好啊,这可真是个奇人!”

    看舒乐还是有些犹豫,杨朔接着道:“辜先生如今替香帅做幕僚,分管洋务之事,你如今为我们带来这么个好消息,辜先生想必也很想见见你的。”

    舒乐犹豫了下,按照他以往的性子,确实是想会一会这猴中奇猴,人中怪人啊,见见稀奇也好啊。

    不过他还是推辞道:“这炼炉之法有没有效还是两说,小子就不去邀功了,就有劳杨兄代劳,辛苦了。”

    舒乐朝杨朔抱了抱拳。

    杨朔看他是真不去,怕是另外有事,毕竟跑去湖北太过耽搁时间,只好按下了,举起酒杯,敬了他一杯,叫他喝酒。

    舒乐也回敬过去,与他喝起酒来。他确实不能离京,妹妹从宫里传来这消息,说要找洋人修炉子,而大哥又跟着皇上去了北洋,后来被秘密安插在北洋水师,眼看,这京中就是风云暗涌,他离不得京。

    张之洞是清流领袖,官场中人称他为青牛犄角,应的就是清流二字,他两袖清风,听说为了汉阳铁厂,连自己的棺材本都垫进去了,这样的人着实令人敬佩。

    妹妹支他去湖北,走张之洞的路子,是她的好心,不过,他却另有自己的打算。

    他塔塔喇舒乐,天生桀骜不驯,为了这天下,为了皇上,为了他妹妹,他宁愿做一把刀,做一条恶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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