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要钱

    乾清宫里,元和帝搂着玉瑾笑的十分开怀:

    “哈哈,畅快,畅快!”

    玉瑾看着他往日忧郁的眼睛里泛着从未有过的光芒,一扫过往沉郁的模样,不由得也抿起一丝微笑。

    “我从未想过,竟还有这种方法,能逼得李居正不得不低头,哈哈,哈哈。”

    元和帝眉飞色舞,在玉瑾跟前,表演着李居正当时的模样,说到精彩处,恨不得手舞足蹈。

    玉瑾看着他学李居正捋胡子的模样,笑得直不起腰来。

    “从未想过,从未想过啊!”元和帝笑着深深一叹,仰着躺到了床上,两只手摊开成一个大字型,玉瑾也学着他躺下,两个人一起盯着御帐上的锦绣龙纹。

    “我知道从前,他们都很瞧不起我。”元和帝伸手将玉瑾楼进怀里。

    他双目放空,回忆着往事:

    “我从四岁入宫,太后第一件事儿,就是派四个小太监每日跟着我,时时刻刻在我耳边念叨:‘从今往后你就没有别的母亲了,太后就是你唯一的母亲’。”

    “我那时小,自然是害怕,可是我一哭,太后就疾言厉色,大声呵斥,稍有不如意,就会拿鞭子打我。”

    “我那时吃的最多的,就是鞭子和罚跪,大臣们在主殿里向太后奏请朝事,她就让我藏在一旁的侧殿里跪着,他们的谈话隔着屏风清晰可闻,我生怕臣子们发现我跪着,在一旁恨不得钻进地缝里。”

    “后来,她就故意在朝臣奏请时,叫我出来问话,我哪里知道什么朝事,又羞又急,她就愈发大声呵斥,骂我愚昧、蠢钝,我越是急,越是说不出话来。我还记得,那满殿的大臣们失望的眼神……”

    “后来,实在是无法,她就指了翁师傅来教我读书。”提到翁师傅,他的声音里总算多了一丝温情。

    “翁师傅是个好人。”

    “我以前在这宫里,从未吃过热食,太后在储秀宫里,摆满一百零八道菜,而我只能在外头跪着,听着太监们报菜名,等我终于能起身回去了,我身边伺候的太监,早就将我的膳食偷吃的一干二净。”

    玉瑾捏紧帕子,她知道懿安狠毒,却没想到对一个小孩子,竟然也这么狠心。

    “后来,我就去膳房里偷馒头吃,”元和帝狡黠的看了一眼玉瑾,得意洋洋的样子好像在夸自己机灵,“我仗着自己瘦小,溜进膳房里,拿起馒头就跑,馒头又抗饿,又容易拿,是我最喜欢的。”

    玉瑾万分心痛,他那时候几岁啊?又瘦又小,玉瑾想起自己小时候,山珍海味都吃腻了,最爱缠着哥哥们买零嘴……

    “我在前面跑,太监们就在后面追,眼看着他们要追上了,我就一口将馒头吞进肚子里,回头道:‘小皇爷我之馍馍,已入肚一半矣。’,他们就跪在地上苦苦哀求,说什么太后懿旨,不许给皇上吃食……”

    元和说到这儿,指了指殿门外守着的孙朝恩,说道:“喏,这就是那个追我的太监,要不是他跑的慢,我可是连一口馒头都吃不上了。”

    难怪元和帝这么信任他了,每次都让他守着门,就是因为这儿时的馒头之恩了。

    “后来是翁师傅得知,大骂道他们昏蒙不识大体。翁师傅是唯一敢站出来为我说话的人,从此往后,我才总算不必偷吃馒头。”

    元和悠悠一叹:“可是太后又哪有如此好心呢?翁师傅从不教我如何为帝,也不深讲某些史书,你上次讲的董卓,还是我以往偷偷看的。”

    “我不知道翁师傅是不知道如何教我这些,还是忘了教我这些。”

    玉瑾眼神一黯,翁合同两朝帝师,荣膺状元,哪里有他不会教的呢?

    “不过,这样好歹,我顺顺利利的活到了今日。”

    玉瑾侧过身,揽住他的腰身,他的腰细细的,玉瑾能摸到他身上一根一根的肋骨,想起他说的馒头,又想起前几日在太后那偶然看见的满满一桌御膳,上面有一道豆芽,她原以为就是宫廷酿做的寻常豆芽而已,没想到报菜的小太监介绍,那豆芽是掐头去尾,只留中段,再将豆芽用铜丝掏空,塞进打碎的鸡肉和香料,最后蒸熟做出来的。

    太后却还嫌不够精致。玉瑾此刻再回想起来,感到一股莫大的讽刺。

    元和帝也抱住玉瑾,在她后背一下一下的轻轻拍打,下巴抵住玉瑾的头顶,声音瓮瓮的传来:

    “往日我总是郁郁不得志,愤懑他们瞧不起我,不愿站在我这边。直到你来了,开导我,才让我这一次扳回一局。‘人以类聚,物以群分’,倘若你是一个懦弱瑟缩的君主,又哪里有能干的贤臣来投靠你呢?这也是太后一直对我疾言厉色,将我吓得畏畏缩缩的原因吧。”

    “她想成为大臣们,唯一可以侍奉的君主啊。”

    元和帝以往总是表面顺从,暗地里憎恨懿安,从没有仔仔细细分析过她,经过这一局,他才略微领略到那一丝为君的道理,他想,懿安总是那么令人畏惧,是不是也是她的一种为君的手段呢?只有怕你,才会敬你。

    玉瑾丝毫不惊讶他的聪慧,她当初只是提出她可以出宫查出李居正有没有存款,存了多少,存在哪里,却没想到元和帝以一人之力,真的将李居正的存银诈换成了军饷,他并不蠢钝,他只是被懿安故意养歪了。

    两个可怜的小白菜搂在一块,却都对明天充满了希望。

    ……

    中堂府上,李居正刚吃完午饭,正在廊下来回散步。

    一个小厮上前禀报:

    “老爷,塔塔喇府上来人了,说是他家大公子求见。”

    “哦?”李居正抬起眼,是了,皇上新纳的瑾嫔,就是出自塔塔喇府上。

    “请他进来吧。”李居正说道。

    “是。”小厮下去传话。

    恒晖很快进来了,他对着李居正一鞠躬:

    “小子塔塔喇恒晖,拜见李中堂。”

    李中堂捋着胡子呵呵一笑:

    “请起请起。”

    恒晖也不卖关子,看四周都没有旁人,心里就明白,李居正这是知道他为何而来了,因此直接说道:

    “小子今日前来,是替皇上到中堂这儿,取一样东西。”

    李中堂依旧是呵呵一笑,上下打量了一番恒晖,这个年轻人,身姿挺拔,目光清正,态度既不谄媚,也不倨傲,来的时机也是正正巧,昨日是洋人的礼拜六,今日是洋人的礼拜天,洋行都关门了,即使昨日一听皇上说完,他就叫盛宣怀去洋行,那也没办法将钱取出来。

    看来皇帝这次,是真的将万事都料好,处处都做到充足了。

    他忍不住赞道:

    “好,好!”

    他打开书桌上的一个紫檀木盒子,从里面拿出一张纸,递给恒晖:

    “这就是汇丰银行的存单,你收好了。”

    恒晖恭恭敬敬的双手接过,仔细的对着光线查看了一遍,才小心翼翼的叠起来,放到怀里。

    “多谢李中堂。”恒晖拱了拱手。

    李中堂和蔼的很:“好说,好说。”

    恒晖刚刚退下,李居正的门生盛宣怀就来了,他不禁有些情急的道:

    “大人,您真的将存单给了他?”

    李居正坐在椅子上,眯着眼,捋着胡子,没有出声。

    “这,这,您就不怕太后娘娘知道?”

    “难道皇上敢说给太后听?”

    盛宣怀道:“那是自然不敢。”

    李居正又说道:“太后知道了会如何?”

    太后知道了会如何?太后最怕皇上得权,如今在她眼皮子底下,皇上和她最信赖的李中堂暗中勾结,李中堂不好脱身不说,连皇上,恐怕也是性命危矣,毕竟,醇亲王不是只有他一个儿子,听闻,太后一直懊念她的亲子,也就是先帝,名下没有嗣子……

    盛宣怀急急道:“那肯定又是一番血腥!”

    “那我又怎会敢让太后知晓呢?”李居正悠悠说道。

    他深叹一口气:

    “如今我大清,哪里还经得住皇权动荡呢?”

    “天知地知,你不说,我不说,没人知道。”李居正淡淡吩咐道。

    盛宣怀只好应是。

    李居正坐在椅子上闭目养神,他知道背后很多人骂他奸佞狡猾,还有很多人信誓旦旦说他借签订协约,拿洋人的回扣,不仅丧权辱国,还中饱私囊。

    这些他都付之一笑,不予理会,因为都是空口无凭,没有证据的野谈。只是没想到,小皇帝这一回,竟然真的将了他一局,竟然真的能找到他在哪里存了银子,存了多少,而且还是在自己拍着胸口保证没有私贪的时候,才将那一纸证据拍在自己面前。

    他又不能当场食言承认自己有私银,只能顺驴下坡说这是北洋水师军饷。秒极,秒极。

    说来,皇帝究竟是如何找到自己在洋行存了多少银子的?

    不过,自己这个中堂,可不是白做的,两百万两,却还不至于让自己伤筋动骨,汇丰这儿是一笔,其他洋行……

    他想到银子,又不由得叹了一口气,他能揽钱,可都是见不得光的钱,只能中饱了自己这个中堂的私库,但是官员私产用于公干,那可是大忌,除非是不想活了才敢这么做,要不然那可是明晃晃的靶子,让言官参你一个贪赃枉法,那可是玩完了。所以这一回,借着皇帝过了明面,也算是了了自己一块心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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