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世衡把哭哭啼啼的舅子交给小坦:“你弄点东西给他吃,让他闹死了!”说完便大步流星地走了。
这会儿已经过了饭点,苏芬芳也不在家,小坦想了想便进厨房给苏淮安下馄饨,大师傅的虾皮不知道搁哪儿,小坦便剁碎一只大虾米放进去,馄饨白、虾米红、紫菜绿,是一碗相当美丽诱人好馄饨,但苏淮安不肯吃,他就只是哭,眼泪鼻涕糊了一脸。
小坦还没见过他这个样子,拧了个毛巾把,一面给他抹脸,一面问道:“这到底怎么了?”
“我、我、我……”苏淮安打了一个大大的呜咽,道:“我心里难受啊!”
小坦放下毛巾把,坐到他身旁,一面摩挲他的后背,一面问他:“什么事儿,能给咱难受成这样啊。”
苏淮安想说朋友病了,又想说姐夫□□,但惹起他满腔悲苦的又似乎不只这些,所以他张了张嘴只打出两个很响亮的呜咽。
小坦的心都给他哭酥了,伸手扶着他的后脖颈,把他轻轻摁在自己那平平坦坦的胸脯上,一面晃动他,一面“哦、哦、哦”地哄他。
苏淮安作为一个即将成年的大男孩子,实在不该在躲在旁人怀里接受“哦、哦、哦”,他在哭了十多分钟后,才意识到这一点,抽身离开小坦的怀抱,爬上沙发继续哭。
顾世衡几乎没闹过头疼,今天他舅子的一顿哭,却惹出了他的偏头疼,他拧着眉头回到办公室,重手重脚地开门、摔门、拉椅子、往办公桌上搁脚,孙长安在一旁的小房间全听见了,但他不吭声,唯恐撞上对方的枪口。
过了约莫一刻钟,顾世衡的动静由大变小而后没了,孙长安方才施施然地钻进他的办公室。
顾世衡垫着胳膊趴在办公桌上,外套也没脱,肩膀后背紧绷绷地箍着他,孙长安也不跟他讲话,只伸手触触他的胳膊肘,顾世衡便乖乖巧巧地直起身来,孙长安成功脱下他的外套,他就又抽筋拔骨般趴了回去。
孙长安瞧着他那个圆溜溜的后脑勺儿,一只手情不自禁地伸上去,摸猫摸狗似地摸起来。
“摸什么摸?”顾世衡憋声憋气地训斥 ,又问:“赵小宝呢?”
“刚从医院回来,在自己屋躺着呢。”孙长安不住手,继续摸。
顾世衡一晃脑袋:“医生怎么说。”
“说是鼓膜穿孔,让观察看看,不行就去医院补个膜呗。”孙长安一时摸够了,探身、伸手,手背贴上顾世衡的水杯,杯里是冰水。
孙长安拿起杯子,想给他换杯温水来,他却起身往外去,边走边说:“我去看看他。”
赵小宝的宿舍与公司的办公楼有相当一段距离,需得穿过一个小花园子,顾世衡走到园子中间,接到那个老伙计的电话,老伙计咬着牙切着齿,道:周伟民没了!这老伙计虽有五十多岁,但对顾世衡一向恭敬,这回这口气,显见是同顾世衡结下了仇。
顾世衡一闭眼,也懒得同老家伙解释,摁断电话便调头往车库跑,车开到半路,却堵住了,等他回了家,苏淮安已上楼睡觉。
小坦还在大厅等他,见他回来,走上前去,一面伺候一面说道:“饭也没吃,只是哭。”
顾世衡面无表情地点点头,顺手从茶几的果盘里捡起个红彤彤的大苹果,一路上楼去了。
苏淮安的屋里有月光,可见他侧身朝墙躺着,顾世衡不知道他是否睡着,只轻手轻脚地走过去,缓缓坐到床边,静默片刻,他听出,苏淮安没睡,但显然不想理他,顾世衡硬着脸皮又待了会儿,而后将那枚苹果放到他的枕边,起身出去了。
第二天,苏淮安来到学校见周铮的座位空着,就赶紧给他打电话,但周铮的电话无人接听。苏淮安顿时成了只丢妈的小羔羊,咩咩咩地乱转。
班主任来开晨会,看到苏淮安,差点没认出来,他那张秀秀丽丽的小脸肿成了个糯米团子。
糯米团子急吼吼地向她开了口:“周铮不在啊!”他太急,这话就不像询问而像报噩耗。
班主任笑着攥攥苏淮安的胳膊,心想这孩子笨是笨了点,但还挺仁义,便柔声劝慰道:“周铮家里有点事,他跟老师请假了。”
苏淮安听说是周铮亲自跟老师请的假,心略略放下一点,等到中午,他便直接去了周铮家,周铮家的门却锁着,苏淮安索性就坐在他的家门口等,等到差十分钟上课了,方才起身往回跑。
下午放学,接他的人是高铭铸,苏淮安便央求他,带他去周铮家,或者让他自己去一趟周铮家。
高铭铸人高马大地挠挠头说:“我做不了主啊。”
苏淮安便给顾世衡打电话,顾世衡一看是他舅子的电话,竟有点打怵,当即摁了静音,苏淮安急地原地蹦了个高儿,而后想起他姐来,又赶紧给他姐打电话。
苏芬芳的电话一通,苏淮安就赶紧告假,假还没告完呢,电话那端就是一阵“嗯嗯啊啊”,而后便断了线。
苏淮安眨了眨眼,觉着他姐有点怪,但也顾不上那么多了,赶紧扭过头来跟高铭铸说:“我姐‘嗯’了!”
高铭铸便陪苏淮安来到周铮家,周铮家的门照旧锁着,两个十三点便坐在水泥台上干等,直等了半个点二,才想起找邻居们问问。
苏淮安扛着麻木的屁股,敲响了对过的门就,这家是租房的外地人,还没听完苏淮安的话便是一叠声的“伐晓得”,剩下的几家同样是一问三不知。
等到第二天中午,苏淮安又趁着午休来了,这回他没白等,他等到了老赵。
原来,周伟民出事的当天晚上,周铮他舅就把他们接回了娘家。这母子被刺激地不轻,他舅怕再有不识趣的人打电话刺激他们,索性关了两人的手机,剩下个烂摊子由娘家人和老赵全权处理。
老赵来周铮家取几样证件,见到苏淮安一愣,觉着他同顾世衡的老婆连相,便试探着问道:“你是顾世衡的什么人。”
苏淮安脱口答道:“顾世衡是我姐夫。”
不是冤家不聚头,老赵头朝着苏淮安就是一搡:“让开!”
苏淮安毫无防备,险些被他搡下楼,抓着栏杆稳住脚,他问道这凶神恶煞的老头:“伯伯,周铮家怎么了?”
老赵头冷哼一声,径自进入周家拿了东西出来,见苏淮安还在,对他一字一字地唾道:“顾世衡他痛快了吧!我赵某人当真眼瞎哇!”
苏淮安一下成了个丈二和尚,愣过好大一会儿子,方才蹿上去拦住老赵,老赵见他不知羞耻与死活,索性将周家发生的事情连带着自己的揣测、臆想以及油和醋,火爆爆地喷在了苏淮安的脸上。
这天晚上,顾世衡到家,小坦告诉他,苏淮安不舒服,下午没去上课。
顾世衡的眼皮跳了一下,心想要不要上楼看看他呢?想来想去还是决定少惹事,结果他一抬头却看见了苏淮安。
只一天没见,苏淮安却像是瘦了不少,他瞪着眼站在岫岩玉雕的荷塘旁,像是一只视死如归的大刀螂。
顾世衡牙疼似地抽一口凉气,本能地想要抽个空子溜走,但苏淮安没有给他这个机会,他猛地一个俯冲下来,□□似地撞在了顾世衡的肚子上,这一下不像攻击,倒像自尽。
顾世衡没防备,让他顶了胃,差点没吐出来,他紧抿着嘴去捉苏淮安的手腕子,苏淮安却往地上一倒,成了只发疯的大章鱼,顾世衡抓住胳膊、摁不住腿儿,摁住了腿儿、胳膊又挣了出来,忙乱之间他的脸上挨了好几个大嘴巴及脚后跟。
顾世衡发了狠,将苏淮安翻了个面儿,而后用膝盖压住,再伸手去扯不远处的一条玩具蛇,想要捆上这个小疯子,就在这一欠身的功夫,苏淮安一个翻滚挣脱了膝盖的控制,随后一头撞上了顾世衡的脸,闷响过后,苏淮安昏了过去,顾世衡没当场昏过去,但也是天旋地转不能思想了。
旁边的小坦一直预备着拉架,还没下手,架就散了,她便化身大喇叭喊来了小李,小李与她一道将两人送进了医院。
苏芬芳赶来医院,见小弟的脸肿成了个盆儿,嚷着“畜生!”就冲到了顾世衡的病房,一见顾世衡,她立即闭了嘴,这位“畜生”受的伤可一点不比她弟轻。
苏芬芳简直想不出个道理来,便大惑不解地问道:“怎么了啊,这是。”
顾世衡没说话,他实在太晕了,上次这么晕,还是他坐船过德雷克海峡的时候。
顾世衡正在浪头上翻白眼呢,主任来了,他跟顾世衡也是有缘,上回给他处理了鼻骨骨折,这回又给他处理额骨骨裂,此时见到了病人的太太,便急不可耐地嘱咐道:“你得督促他保护脑袋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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