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绕水而建的一团徽式建筑,所绕的水是静水,静而不死、澄澈如无。
茶馆就在这团建筑里头,内饰以稀奇草木,另还引来一泓溪水,溪里养着竹叶大小的通透银鱼,这茶馆不对外的,来往的只有顾家的亲戚朋友或生意上的伙伴。
顾世衡并未带冯琪琪进茶馆,他领着她去了水边,水边有一十字亭,顾世衡把冯琪琪引进了亭子。冯琪琪进了亭子,见这亭子周遭半垂竹帘,中央是一张石头桌,桌上置一个檀木茶盘,茶盘上杯盏俱全。
顾世衡抬腿将一躺椅踢到冯琪琪近前,自己则一歪身躺到另一张躺椅上,侍立一旁的男子将一件紫灰皮氅仔细盖到他身上又取来墨镜双手递予他。
顾世衡把这圆片子墨晶镜随意挂在脸上,说道:“喊丁儿来。”
那男子规规矩矩地应下,转身取来一条白狐裘恭恭敬敬地盖住冯琪琪单穿丝袜的腿,方才面向着两人一路后退出亭子,提臂跑了出去。
丁经理胖,颠着两只小脚跑地辛苦,嘶嘶哈哈地跑到顾世衡近前,刹住脚,问道:“怎么了,爷儿。”
冯琪琪听到这“噗嗤”一声乐了,她一把掀开皮氅,大喇喇地盘起腿来,抓了茶盘上的毛嗑儿,边磕边打趣:“封建余孽。”
顾世衡不理她,继续问道丁经理:“店里头有鹩哥吗?”
茶馆里养着不少鸟,小丁也不知道哪个是鹩哥,便忙又喊来管鸟的老覃。
顾世衡问老覃:“有鹩哥?会说话的。”
老覃佝偻着腰答道:“鹩哥没有,但有一只八哥,它是会讲一点话的。”
顾世衡一点头:“把它给我带上。”
老覃一听这,犯了难:“只是……只是它说话可不大中听。”
顾世衡打了个小呵欠,说道:“春晚大拜年又不连它的线,不中听就不中听吧。”
老覃和小丁走了,冯琪琪把自己的躺椅拖到顾世衡近前问道:“你想我没?”
顾世衡歪头看她一眼,说道:“想死你了。”
冯琪琪是一点也不信他,一歪嘴说道:“我可想你了。”
“我有什么可想的。”顾世衡手欠,捉了冯琪琪的头发卷在指头上打绕绕。
冯琪琪也闹不懂他有什么可想的,他目中无人、他薄情寡爱……但她就是想他,冯琪琪惨然一笑,静默了老大一会儿子又问道:“我说,如果我不丑……当年你会不会跟我在一起。”
当年,冯琪琪16岁,不知怎么就看上了14岁的顾世衡,把尚且单纯的顾世衡吓了个半死,恼羞成怒的冯琪琪便把他堵在学校的保洁室里好一顿“猥亵”,后来顾世衡喜欢了男孩子,他觉着这不能只归功于冯蒙蒙的邪恶诱导,他姐的功劳也不小。
现如今,顾世衡再想起当年的事儿来,不禁觉着好笑,便扯起嘴角发笑。
“会不会么?”一旁的冯琪琪催问。
顾世衡止住笑,答道:“我没看上你,你就是天仙,我也还是看不上。”
冯琪琪被他噎了一下,抬起手来捂住了自己脸,心说自己怎么就迷上这么个目中无人的家伙,还一迷数十载。
顾世衡看着冯琪琪的手,手已经渐失青春光泽,显现出干与皱来,便伸出胳膊揽了她,让她的头抵着自己的胸膛。
冯琪琪递了他宽厚的胸膛,在黑暗里觉出几分凄凄然地踏实,她的脸上挂起一丝苦笑,想起一个硬壳日记本,豆蔻年华的冯琪琪就在那个本子里头,一笔一划认认真真地记录着自己对这个男人汹涌澎湃的爱。那本日记后被冯蒙蒙偷看了,看完就建议他姐去看看眼科,冯琪琪一蹦三尺高,用那个硬壳本将冯蒙蒙干进了神经外科。
顾世衡与冯琪琪各自思索心事,彼此想了个差不多,就分开来喝茶。
冯琪琪口重,一盅酽茶下嘴,她把对细眉一拧,说道:“姓顾的,你不是个东西。”
顾世衡听了也不恼,拾起一粒铁蚕豆扔给水里的鱼,而后点点头:“嗯,我不是个东西。”
他这么一应,冯琪琪就笑了,边笑边评价道:“不要脸。”
顾世衡照旧不生气,他哄冯琪琪哄出了经验,他想让她恼、她就恼,她想让她笑、她就笑。冯琪琪当然知道自己的情绪被人牵着走,但她没法子,朝着顾世衡挖苦发泄一通后,她说道:“走了,走了,跟你在这挨冻受气。”
两人就带着那八哥回了医院,顾世衡把装八哥的笼子扔进小孙怀里,转身出了病房,苏淮安的医生找他。
“病人尿床。”医生用食指往上顶顶眼镜。
顾世衡以为自己没听明白,重复道:“尿床?”
医生郑重地一点头,重复道:“是尿床……原本我答应了他,不跟家属讲,但病人的压力似乎很大,每天中午一过,他就不再饮水,这对任何人都是种折磨。”
顾世衡眨眨眼,暗中计算苏淮安的年纪,无论怎么算离着尿床的年龄相当遥远。
医生继续说道:“病人做过检查,并无器质性病变,就应该是心理问题……”
顾世衡跟医生交流完毕,刚一走出医生办公室,便听到一阵狂野的叫骂声“我-艹-尼-玛!”心说这谁啊,欠抽吧。
待到顾世衡回到病房,发现欠抽的不是别个,而是他家那只八哥,这八哥正撇着大嘴叉子,边爆粗口边活动腿脚,同时还不忘打量露台上的风光,胖玄凤和苏淮安们哪见过这个,直瞧了个目瞪口呆。
那八哥仿佛有点怕顾世衡,他一进屋,它的大骂就变作了小声嘟囔:“臭-傻-逼……”
顾世衡能容下他这个,当即指挥小赵一杯凉白开泼了过去,这八哥喊了一声“娘来”便闭上了嘴。
“收拾一下,出院!”顾世衡训过鸟,扭头吩咐。
于是苏淮安就出了院,回到了姐姐家中,苏芬芳不在家跟邻居家的女主人一起去上胎教课了。
小玲还没来过顾家,她一进顾家的门便有点呆,小两口加舅子一共也才三口人,竟住一栋这样大的楼,楼前的花园里也不知道种着些什么花草,好看地稀奇,香地也稀奇。
做饭的刘姨、采买的大张、收拾卫生的王姐、门房上的大刘、小李还有料理花草的小龚,事前得了消息,皆笑盈盈地列在门口欢迎,这让小玲很是窘迫一番——这些个人又体面又大方,比自己可是强多了,待到进了屋她把窘也忘了,只顾着四面八方地看了,边看边又重燃起对苏姑娘的艳羡来——莫说姑爷骚了点、横了点,他就是青面獠牙吃人心也是值得一嫁的,莫说姑爷还这般登样,小玲想着就撩了一眼顾世衡,把自己的一张脸羞地通红。
小玲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头,苏淮安叫了她好几声,她都没理会,苏淮安就伸手去拿她手上的鸟笼子,小玲本身就有点怕那八哥,这时便受了惊,当即尖叫一声,把笼子给扔了,那笼口是带弹簧的,一摔竟弹开了,那八哥眼疾爪快,一脑袋钻出来,扑棱着翅膀开始破口大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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