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世衡娶苏芬芳纯粹是为了气他爹妈,他和孙骁好好的感情被他爸妈还有他哥给搅了个稀巴烂,孙骁一气之下支援边疆去了。
顾世衡站在窗户前头抽烟,窗户玻璃里映着他新婚妻子的身影,新婚妻子生着粉腮桃脸、秋水眼,但不知怎么就带了一身的小家子气。
苏芬芳在那铺床,她知道新婚丈夫在端详她,也知道这端详里头的蔑视但她不在意——你顾世衡再怎么瞧不起我,我也上了你顾家的户口本了,这么大个便宜都已经占下,还会计较你那点小情小绪?
顾世衡抽完烟,走到床前也不脱睡袍就直接滑进自己的被窝里,话也不说一句就闭眼睡觉。
苏芬芳两只手放在被子外头,抓抓光滑的真丝被面道:“安安眼看着要考试,你辅导他一下呗。”苏淮安是苏芬芳的弟弟,这孩子长得和他姐很像,但脑子不大行,旁人都说是他姐太精明占去了弟弟的那份,不过这点傻不耽误吃、不耽误喝也不耽误他帮着姐姐洗洗涮涮。
顾世衡从鼻子里哼了一声,听不出他是应允还是拒绝,其实他是烦,烦他这个瘦鸡崽子似的小舅子。
他这个新小舅子住在他家三楼,三楼这个小房间原是堆杂物用的,杂物清出去,在天窗底下搁下一张单人床又找出顾世衡小时候用过的书桌靠墙摆上,便成了苏淮安的小天地了。苏淮安倒是很喜欢这儿,因为整个三层都没人住,这叫他很自在,而这个房间的小和密闭又使他感到安全。
苏淮安窝在棉被的堡垒里头,面前放着他姐的一只鞋盒子,鞋盒子里有三个毛线球,毛线球是从她姐姐的旧毛衣里拆出来的。
苏淮安手持毛线针,专心致志地勾着一双大手套。
手套是要送给他大强哥的,大强哥在昌河桥头开摩的,一双手冻地像烂梨。
手套织到指头尖上,怎么运针也收不起来,苏淮安便把家伙事儿收拾起来,弯腰从床底下脱出一个塑料筐,这框儿原本装樱桃的,苏淮安打开框子盖儿从里面拿出一缕子彩线装到自己的书包侧兜儿里,他打算把线送给同桌毛倩倩,让毛倩倩教他收口。
毛倩倩是他们初中最胖的闺女,一米七的身高得有一百八十斤重,嘴上还生着一圈儿刚扎扎的小胡子,若不是她那两条乌油油的大辫子,这就是一条刚猛的大汉。毛倩倩对他们班上男生凶得很,她知道男生不爱她便先下手为强地先恨上了他们,唯独对苏淮安还算不错。
课间的时候,苏淮安把彩线送给她,又从书包里掏出手套织起来,毛倩倩在边上指正、解说。
坐在他们后排的赵大顺从苏淮安的咯吱窝里窥见了,便嘬尖了嘴咋呼:“快来看啊,苏淮安在办嫁妆呢!”
苏淮安的脸腾地红了,把手套收回桌洞里,嗫喏着不敢说话。
毛倩倩可不惯着这些,她回转过身来照着赵大顺的头就是一个逼兜子:“贱种儿!你娘才在家做嫁妆呢!”
赵大顺的脑盖壳险些叫毛倩倩扇飞了,晕头转向地趴了窝儿,再也不敢多嘴。
通过毛倩倩的帮助,苏淮安的手套在元旦节前顺利完工,作为报答苏淮安送了毛倩倩一盆花,盆是他姐夫不要的烟灰缸,花是他姐丢掉的洋葱头,但因为烟灰缸是水晶的,那洋葱头又正擎着淡紫花团,看起来也不比学校门口卖的风信子差,毛倩倩平生头回收到花,一张黑脸臊得黑红。
“其实,你是个很可爱的人。”毛倩倩使几何练习册遮着嘴,眼珠子瞪着黑板。
苏淮安的几何学得一塌糊涂,他一面竭力从练习册上找老师讲的那道题,一面去思考毛倩倩的话,直到下课他也没找到那道题的所在,后头所讲的更是连听都没听到。
苏淮安叹了口气收起几何练习册,才想起毛倩倩夸他的话,便扭头对她龇出一口小白牙,真心实意地夸奖道:“你也很可爱!”
毛倩倩眨了眨眼,心说:哎,这个傻子。
上完几何,还有一节自习课,苏淮安一手持笔在英语周报上悬浮,一手摆弄书包里的一只木头盒子,盒子先前是装领带的,现在装的是苏淮安那双手套。
下课铃一响,苏淮安抓起书包就往外跑。
“你急什么?”毛倩倩盯着苏淮安问道。
苏淮安急忙道:“我去看我哥!”说完这话就跑没了影儿。
毛倩倩刚低下头,苏淮安又跑了回来,站在门口郑重道:“毛倩倩,我祝你有一个欢乐祥和的元旦假期!”
毛倩倩拧着眉头,心说:这都哪跟哪啊!
苏淮安往昌河飞奔,昌河离他们学校足得有□□里,但苏淮安不舍得钱打车,现如今他每天能有10块钱的零花钱,他一毛都不舍得花,他把钱通通攒起来,想着给大强哥结婚娶媳妇用。
苏淮安就这么在雪地里愣走,累得气喘嘘嘘,如同一头秀美的小毛驴。苏淮安走了半个多点才到昌河边上,昌河是桐榉市最大的河,将整个桐榉市一分为二,河西多丘陵不如河东繁华,主要建筑是一座轮胎厂,这轮胎厂就是顾家在桐榉的主业,昌河上跨着的昌河大桥是桐榉最繁忙的一座大桥,大强哥和他的三轮车正在桥头等活,大强哥穿着一件不干不净的军大衣地斜靠在油箱上,痴愣愣地瞧着昌河水。
苏淮安走到他边上,他都没发现,苏淮安便把一只冰凉的手塞进他的脖领子。
大强哥一个机灵反应过来,扭过头一看,惊喜道:“你怎么来了?”
苏淮安不答话,只龇着他的小虎牙朝他大强哥傻乐。
“你看你冻的。”大强哥边说边揽了他的肩膀往后头的车篷里去。
这时候正好有一辆车经过桥头往河西区,车里头的不是旁人正是苏淮安他姐夫顾世衡。
顾世衡搁车里瞧见一个人把他小舅子往三轮车里抱,“啪”地一巴掌拍停了司机,再细瞧却见他那小舅子眉开眼笑的,顾世衡的心里头泛起一阵鄙夷,吩咐小赵道:“走!”
车进了轮胎厂大门,顾世衡还在想他那小舅子,想着想着还想到了他老婆头上。
苏芬芳是他从溜冰场上认识的,当时顾世衡和孙骁刚被他家里给拆了,他憋着一肚子邪火,三下五除二就和溜冰场上一枝花的苏芬芳勾搭上了。如今细想,他也觉出了自己的鲁莽,这苏芬芳的爹妈早死了,她和她弟还能念书生活,他们姐弟靠得是什么?顾世衡越想越觉得膈应,特别是那头一回,声称冰清玉洁的苏芬芳可是顺溜得很……
苏淮安把手套取出来捧给大强哥,大强哥两眼一瞪,激动地说不出话来,苏淮安知道他这是把手套当成他姐送的了,心里就很为他难过,挠挠头不知道说点什么好。
大强哥一看他那难为情的傻样便明白,心想自己真是自作多情,芬芳嫁得那样好,怎么会记起自己这种糙人,伸手拽拽苏淮安的脸蛋道:“大哥谢谢你了。”
苏淮安听完当即咧出个大笑脸儿,响亮地回答:“不客气!”
大强哥又笑一下,转身从车厢贴的挂钩上取下一只帆布包,从里面抓出一把苹果干来给苏淮安。
苏淮安往嘴里放了一块,抬起大眼睛看着大强哥:“是咱院儿的国光树?”
大强哥点点头:“本想着晒好给你们送了去,谁想……”
苏淮安很想安慰大强哥但又不知从何开口,他停下咀嚼道:“我带一些给我姐!她最爱吃这个!”
大强哥当即把帆布包摘下来,整个塞给了苏淮安,塞完又害了羞,搓着手道:“你们还会稀罕这个?”
“稀罕!稀罕!”苏淮安拼命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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