桌上只闻碗筷相撞之声,大家吃得静默无声,每个人下筷的速度却都又快又准,慢一步自己看中的菜说不定就会被别人夹走。无形的硝烟在彼此之间弥漫,直到碗盘几乎都空空如也后,众人才找回被美食迷失的神智一般,看着彼此舒爽轻笑。
苏舒借着桌子的遮掩摸摸自己的肚子,很饱很撑,但是很舒服,一点也不想吐。舌尖上仿佛还停留着刚才品尝到的美味,整个人都被巨大的幸福感笼罩,这感觉实在太久违了,似乎只在小时候有过。
旁边的小汪忽然呜呜假哭,看着周母,说:“周姨,你们家还缺切豆腐的么?很能吃的那种。”
整桌人都被她逗笑了。
众人坐了一会儿,便开始帮着收碗筷,谭绥在旁边挽袖子,周立成笑道:“你真洗啊,我跟你开玩笑的。”
周母也笑道:“小谭你坐下,这个我来洗就好。”
谭绥温柔地让开周母,一边系围裙,一边冲周立成扬了扬眉梢,“男子汉大丈夫,说洗就要洗。”
周母拗不过这个大丈夫,只好让他洗了。
小客厅其实就是周母他们平日里切豆腐的工作间,灶台都是简易搭起来的,毕竟月租八十,提供床和一张书桌已是大方,其它的都只能自己置办。在谭绥洗碗的时候,周立成就和苏舒坐在一旁,说着配料的事。
苏舒身体不健康一眼就能看出来,她想要买些配料带回海市的要求,对周立成也是随手的事,所以周立成没拒绝。这会儿周立成就在询问苏舒,需要多少的配料。
苏舒不好意思笑道:“其实我希望能长期从你们这里买,你们家的配料除了能治我的厌食症,味道也是非常棒的,如果以后我的病好了就吃不到了,我觉得这会是一件让我觉得非常遗憾的事。”
小汪在旁边双手合十,对周立成做出一脸乞求的可怜模样,“我也想买,想一直买,可以不可以啊小周哥!”
苏舒很怕周立成拒绝:“我愿意按你们销售价的三倍购买,邮费我也出!”
“嗯嗯!”小汪跟着猛点头。
周立成笑笑,摇头道:“你们不用这样,最多到七月份,你们就可以在商店里买到这种配料了。”
苏舒和小汪惊讶,周母等人有点没明白过来周立成说的是什么意思。
只有谭绥听懂了,他转身问周立成:“你打算把配料配方卖掉?”
周立成道:“算是吧。”
“为什么呀!”周母不解道,“你卖了我们怎么卖豆腐?”
周母清楚地知道,自家的小吃摊生意会那么火爆,就因为味道只此一家。如果把配料配方卖了,那么谁都可以做出那样好吃的铁板豆腐,她们的小吃摊就没有市场了。
“妈妈你别急。”周立成笑容清浅,带着安抚情绪的力量,他道:“摆摊赚的是辛苦钱,我们的配方的确要卖,但不是以一次性的交易方式,我是打算把配料以技术的形式给卖出去,和厂方分成。”
那样只要配料味道好,就不愁市场,而那时候的市场比周母的小摊子不知大了多少,钱更多,人还不用整天围着摊子转。
“可以这样?”这些周母都不懂,她就是一个仅接受过扫盲教育的农村妇女,以前干的活,也就是整天埋头和水泥、挑水泥递砖头。她担心道:“不会被人把方子骗走吗?”
周立成拉着她的手,轻轻握了握,“配方在你和小姨手里,怎么会被人骗走呢?”
谭绥带着两手的洗洁精泡泡,忽然跑过来蹲在周立成面前,咧嘴笑道:“周家哥哥,你和我合作吧。厂子我来开,钱也都我出,你就像你现在说的一样,只需要提供配方技术就行。”
所有人又把惊讶的目光转向了谭绥。
周立成也愕然道:“你开?”
“嗯哼~”谭绥下巴微抬,“要不要合作?错过这个村可就没这个店了。”
周母说:“小谭,开个厂子要不少钱的。”
谭绥笑了笑,“周姨您不用担心,我走的这几天周围肯定有人说我发达了吧?”
周母尴尬地点头,自谭绥和房东老太太被许多豪车毕恭毕敬地接走后,周围的邻里每天都免不了讨论一番,多数人都说这是谭绥的生父回来了,好不容易把谭绥拉拔大的房东太太也苦尽甘来了。其中也免不了有人酸言酸语,说着谭家发达,脸上的表情却嫉妒得很是扭曲。
谭绥道:“我确实发达了,开个厂子不成问题。只要你们愿意,这厂子我随时都可以开。”
“这……”周母结舌,转头看向周立成。
周立成挑眉,问谭绥:“你父亲同意?”
谭绥起身,“他给了我一笔零花钱,只要不是太夸张,办个一般大的厂子还是够的。”
所有人:“……”
什么父亲啊,这么壕!
这时,苏舒弱弱举手,“那个……我可以投资入股吗?”
众人看向她。
苏舒保证似的补充道:“我不插手管事,我只负责拿钱,和可以免费拿配料……”
其他人:“……”
于是,周家和谭绥以及苏舒的合作就先这么决定下来了,具体的事宜,谭绥说他会找人过来谈,毕竟他明天就要飞京市,没法留在这里。
除了谭绥和周立成还有苏舒,其他人都还蒙着,这就谈成一项合作啦?怎么感觉跟开玩笑似的,一点严肃郑重的气氛都没有!
谭绥洗好碗,在周家这里又待了半个多小时,然后身上的手机响起来,他接通讲了几句后,就跟周立成道:“我要走了。”
周立成送他到楼下,说:“你的电话我也存下了,等高考后我买手机,到时候联系你。”
谭绥嗯了一声,一直守在楼下的几个保镖走过来,喊了一声:“少爷。”
谭绥冲他们点了下头,他的双手习惯性地插着兜,对周立成道:“这栋小楼我不会卖,你们可以一直住着,我的房间刚才带你去过,钥匙都给你了,你以后可以去我房间里休息。”
周立成说:“好。”
然后谭绥又看了一眼周围从小熟悉的环境,道:“那我走了。”
周立成道:“一路顺风。”
谭绥被保镖们护着走出了小巷,直到身影消失在小巷拐角,周立成才转身回到楼上。上楼的时候他在想,他重生回来了,然后救下本该死去的谭绥,继而让谭绥与生父相认。而他本以为只要救下谭绥后,他们应该就不会再有交集,但现在两人却即将合作开厂,与前世截然不同的走向。
缘分命运这种东西,真是神奇。
谭绥走后没多久,苏舒和小汪也走了,和周立成也交换了联系方式。
周立成上楼刚把门关上,门就被敲响,他以为是苏舒忘了什么东西在这里,他打开门,去见门外站着一群他不认识的陌生人。
站在最前的,是一名年约五十的中年男人。他的气质看上去非常宁和,眼尾带笑,一眼看去便让人觉得他是个很好相处的人。而在他身后的那些人,则统统没什么表情,每个人手里都提着或抱着礼盒。
只一眼,周立成便猜出来人的身份。
中年男人手里还握着黑色手杖,他眼神柔和地看着周立成,然后伸出右手,道:“你好,我是谭正城,谭绥的父亲。你就是救了谭绥的周立成小朋友吗?”
周立成回握,道:“您好,我是周立成。”
周立成让开,让谭正城进去,谭正城的腿脚看起来不太方便,他的右腿仿佛不太能受力,走路时重心在左边,身体会偏左斜一些。
那些保镖也带着礼盒走进来,在墙边放下后,又安静地走出去。
谭正城看起来很随和,他对站在旁边搞不清这又是哪一出的周母等人含笑致意,对周母伸手,“您是周家妈妈?”
“哎……我是!”周母有点不知所措地和谭正城握了一下手。
谭正城笑道:“您养了一个好儿子。”
周母笑笑,这点她很同意。
周立成觉得有点好笑,在谭正城眼里,估计谁救了谭绥让他们有机会父子相认,谁就是好人。他救谭绥的事情还瞒着周母他们的,包括之前的谭绥,被救回来后也没有将他遭遇的事如实告诉他外姨婆,只撒谎是和人起冲突打架了。周立成可不想让周母害怕担心,他给周母投来的疑问眼神回了个笑容,让他们都先回房待着。
等客厅里只剩他和谭正城了,周立成才搬了张凳子过来,对谭正城道:“您请坐。”
谭正城拄着手杖坐下后,面带笑容地将小小的租房打量了一下,笑道:“原来小绥从小就住在这里。”
周立成道:“谭绥的房间在楼上。”
谭正城眼睛带着希冀,身体微微前倾,“等会儿能请你带我上去看看吗?”
周立成想了想,道:“可以。”
谭正城笑着将身体坐回原位,他在手杖上握了握,就像谭绥走时回望小巷时的样子,他再次看着这寒酸简陋的房间,忽然道:“刚认识小绥妈妈那段时间,我住过几个月比里更糟糕的房间,说是房间,其实就是个窝棚。”
谭正城说的不是纯正的普通话,而是带点东城的腔调,但他其实不是东城人,而是港诚人。这一点,前世的周立成是知道的。此时他静静听着,扮演一名合格的听众。
谭正城告诉他,那时候港城还没回归,八几年的港城底下暗潮汹涌。他因为家族内斗,被人重伤濒死。听起来就像个童话故事,他被偷渡到港城的十七岁姑娘救起来,并在对方的悉心照料下活下来。在那期间,彼此互生好感,然后便是长达五年偷偷来往的恋情。
93年的时候,谭绥的妈妈怀上了谭绥,那时候谭正城的家族内斗已经进入了白热化的阶段。为了不危机怀孕的妻子,谭正城命人悄悄将她送走。但因为有告密者,他的敌人先他一步找到了谭绥的妈妈,一把火烧了她的住所。
等谭正城赶过去的时候,只见到了一具挺着大肚子被烧得焦黑的尸体。
谭正城低着头,让人看不清他此时的表情,只能感觉到他的声音在微微颤抖,“她手腕上有一道小时候被烫伤的伤疤,那尸体上也有伤疤,一模一样。我被人骗了,骗了将近十八年!是我太大意,我应该再仔细一些,再仔细一些!这样她或许就不会死,小绥也能一直长在我身边。”
周立成看着这个被悲伤笼罩的男人,叹息一声,轻声道:“您不用太自责,至少,他现在回到您身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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