灾星?
慧无好奇地探头看,哦,原来是扶阳公主。
还在再问,沈誉已进到屋里,将木门嘭地合上。
散功池上白雾缭绕,药香浓郁。
沈誉先自己泡进去,感觉经脉不再干涸到枯竭,才伸手一吸,将池边,熟睡中的小公主吸过来,按进池中。
散功池对外伤也有很好疗效。
慧无立过誓不再进这屋子,只好冲着门劝:“阿弥陀佛,沈施主,她毕竟是无意,就算打断你,害你受创,功力暂失,也罪不至死伤……”
因为几手棋,慧无对赵妙仪印象还挺好,劝说得十分尽心尽力。
里头,沈誉声音疲惫:“有刺客杀她,我俩是碰巧遇见。”
慧无答应了声,摸摸鼻子,知趣走了。
屋里,沈誉靠在池边运功。运功时没忘分出一手撑着赵妙仪,使她不至于滑进池水溺死。
很快,乳白色的池水变得透明起来,咕嘟咕嘟,细小的水泡,从沈誉身边逸出。
腰间,逐步升高的温度令睡梦里的赵妙仪感到不适,嘤咛一声,开始挣动,好似要醒。沈誉突地睁开眼。
“麻烦。”他骂了声,把银针又插进去一些,赵妙仪登时安静下来。
这么长时间,也该恢复得差不多了,他想着,将人提起来,烘干,抛到房间角落的小榻上。
重新浸入池中,这回没有赵妙仪让他分心,功练得飞快,不一会,池水就变得完全透明了。
沈誉长长呼出一口气,从池子里走出来。
他走到柜旁,找出一件和方才一模一样的衣裳,穿好,来到榻旁。
赵妙仪侧卧着,睡得香甜。
雪白的脸上有两道划痕,睫毛又长又黑,在眼睑落下一片阴影。
这样狼狈,小公主依旧美得惊人。
沈誉目光落在她的眼,她脸上的伤,她那两片淡粉色的唇瓣上,幽暗深邃。
他忽然想起,不慎被捉走那一天。
营救的人迟迟没来,他不敢暴露武功,只好自己寻没人的机会逃跑。跳进湖里,水拔凉,艰难地游,被水草缠了脚。所幸他练的功可以憋气,游下去,正要拨开水草,却见一道身影砸进胡水里。
他思考片刻,决定装死,让小公主放弃回去,他也就能顺理成章地偷跑。哪知猝不及防,两片唇贴过来。
小公主撬开他的唇,新鲜的空气渡过来。
他是前朝皇孙,身上系着性命无数,自小被傅叔苛求着养大,十九了连个丫鬟通房都没有,哪里曾见识过这阵仗……
正是血气方刚的年纪,那夜,他头一次梦遗。
梦里也有一湾水,小公主在水里,一半身子露在水外,一半埋在水中,冲他娇笑着扬胳膊……而后眼尾微红,风流妩媚。
眼前的小公主,与湖中的,水中的小公主重合。
情不自禁地靠过去,唇与唇不过咫尺,他却停住,脸色一点点凝重。
他最近,实在太不对劲了。
不难想,源头就是赵妙仪这个祸害。
……
他这个身份,是不能失常的。
室内的气氛冷下来,沈誉抽回身,审视着赵妙仪。
一只大手,放在了赵妙仪的咽喉。
小公主的脖颈这样细,这样脆弱,只消轻轻一用力,她就死了。
最终,沈誉还是收回手,挫败地搓了把脸。
他告诉自己,赵妙仪不能死。
她死了,皇太后必定发疯,不知道要做出什么。届时局面大乱,而他还没准备好……很有可能多年筹谋,毁于一旦。
沈誉心头烦躁,风一样刮出门去,外头已微微放亮,雨小了很多。
想到什么,他回来,从柜中又取了件白色衣裳与面具。白衣套在外面,面具戴好,才飞出去。
他和赵妙仪待在坑里时,并没听见人来找。
很有可能,乔锦芳掉进林中的另一个大坑里。
她害了宋尧,害了许许多多人……他现在心情不好,用她来泄愤,正好。
第一个坑,第二个,第三个……
这林子属实大,第八个坑,沈誉才找到乔锦芳。
一刻钟后,沈誉从坑中跃出,回到天玑院,用井水将匕首上血水冲洗干净。
慧无听见声音,从房间走出来。
他脸色暗光,没精打采,应当是熬了一夜:“阿弥陀佛,沈施主现在如何?”
沈誉笑了笑:“已全部恢复,武功更上一层。”
老和尚合掌:“那便好,如此,老衲也算不负故人所托。”
“多谢大师。”
二人又说两句,晨光熹微,沈誉将赵妙仪一捞带走,二人重新落回坑中。
他将坐到蓑衣上,将赵妙仪睡穴的银针拔出,靠在坑边,合眼,静等小公主转醒。
果然没一会,赵妙仪便醒了。
醒了发现自己脑袋恬不知耻枕着人家肩膀,脸色微红地站起身,活动活动筋骨,意外地发现雨不知何时已经不下了,身上也不湿哒哒,干爽得很。阳光大好,从坑顶的洞射进来,照得人暖洋洋的。
她推醒沈誉:“快看,天亮了!一会就有人来救咱们了!”
沈誉装作刚醒的样子,带了些惊喜看坑顶的天。天色蓝盈盈的,澄澈剔透。
“大善!……对了,殿下您睡着时,不断叫一个名字,什么花百田,是那有名的神医?”
赵妙仪嗯了声:“本宫叫他了?……许是想着找他给皇祖母治病想多了。”
“您认得他?”
“不认得。”
相谈甚欢,没一会,二人被找过来的侍卫顺利救出。
听说被找到的,还有另一个坑里,手脚筋俱断,拔舌毁容的乔锦芳。
赵妙仪见到乔锦芳时,都忍不出后退两步。实在太惨。
乔锦芳只剩一只单眼,一见到赵妙仪,眼里都是恨意,疯了一样扑腾着,嘴里发出呜呜声。
不过再惨,也不能打消赵妙仪控告她刺杀公主的念头。
于家国于私人,借此机会除掉平西侯一脉,再好不过。赵妙仪向文德帝指控,文德帝好声好气安慰她,却态度暧昧地将话滑过去。
平西侯是他的人,还没有接班人,一旦出事,西部兵马说不准就要被司青吞掉。
到时他这几年心血,就等于付之东流。
最后,只判已毁容的刺客立即枭首,对平西侯一点儿都没有影响。
——文德帝不承认那刺客是乔锦芳,谁敢指认?
平西侯千恩万谢,胡家也逃过一劫,赵妙仪无可奈何,只能决定回京后,加快陷害平西侯……
下山后,才知天气原因,孙阳被放在义庄的尸体已有些腐烂。他京郊村庄父母被通知匆匆赶来,大哭一通,便给了银两买口薄棺材,就地埋了。此时,父母两人已回家去了。
赵妙仪叫人拿了十张一百两银票追去,吩咐,说这是孙阳救驾有功,公主赏的。
听人回禀,孙阳家里破得很,是漏风的茅草房,二老拿着钱失声痛哭。赵妙仪心里很不是滋味,叫人再去,问二老愿意否在公主府当差。
那人领着二老回来。
看着二老被侍卫们围拥,关怀,赵妙仪心口总算顺畅些。
回去时,鉴于赵妙仪出行不顺,三天两头出事,夜里并未安营扎寨,而是连夜赶路。
倒数第五辆马车里,沈誉随宋尧同坐。
二人对坐在狭窄的车里,勉强能伸开腿。
“子规。”
“嗯?”
“你……昨夜真是你救的扶阳公主?”
“是,我不说过?昨儿去求药,碰巧遇见殿下遇难。”
“你不怪她了?”
沈誉顿了下,觉得宋尧问这个问题有点不对,不过百密终有一疏,他怎么想,也想不到赵妙仪会自毁长城,把店铺低价转给宋之道宋大人。
“嗯。”
于是宋尧松了口气,露出一口白牙:“是啊,冤冤相报何时了,她有悔过的心思,咱们也要给她机会。”
等沈誉察觉不对,想要挽回时,已回天乏术了。
宋尧已兴致勃勃与他谈起店铺的经营。
沈誉温声应着,心中腾起一股火。
赵妙仪三番两次将宋尧拉过去,想干什么?
还有……她虽说不认得花百田这个身份,却能凭笛声认出来。
作为花百田时,他可从未曾与赵妙仪有过交涉……
她还故意接近江姒鸾……
越想,越觉得赵妙仪不像她昨夜表现出的那么简单无害,无名火窜得越旺盛。
“子规,你怎么了?”
沈誉摇头:“无事,乏了罢了。”
“啊呀,看我这脑子。你一定很累了。赶紧眯一会,别听我瞎白话。”说完,宋尧把沈誉推着,靠在车壁,自己也靠在自己那一面。
沈誉从善如流,合眼假寐。
想那么多做什么,左右,她姓赵。
不管个性如何,在做什么事,都是他的敌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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