已是夜深。
一直在里屋休息的老板娘,像是未曾听到外面的吵闹声一般,接替了小辉夜的工作,让她去房间好好休息。
并且,也未忘记带着温暖的笑容,为那位躲在居酒屋的逃家少女端来热茶暖身。
少女名为织雪。
"刚刚那个凶巴巴的,真的是你的父亲?"
小辉夜试图从脑海回忆起方才凶神恶煞的老男人的样貌,她居然发现男人与这个少女没有一丝一毫的相似,而且根本不相信那样粗鲁的贵族会取这样高雅的名字。
"在很小的时候,我遇到过一次意外。"
织雪握着茶盏,明明是在讲述自己的悲伤过往,声音却未泛出一点波澜,就像在讲一个与她毫不相干的故事。
"我失去了父亲,还有母亲,年少的我与年迈祖母在京城徘徊寻找亲戚投靠时,是个冬夜。
天气太冷了,祖母没有坚持到第三个白天,饥寒交迫的我闯进了一座宅邸。
他...父亲大人......他初始是自称是我的亲人,可在后来却又命令我用这个称谓去称呼他。
十多年的养育之恩,我不好不去顺从。"
织雪的声音越来越轻,头越来越低。
"也许他并不是你那位素未谋面的亲戚呢。"
小辉夜透过朦胧的烛光,端详着织雪对常人而言极其出众的容貌。
注视到她悲伤的神态后,迅速的将"也许是另有所图"这句话咽了回去。
"父亲大人想让我嫁给皇室的大公做妾。"
在小辉夜的注视下,织雪终于说出了出逃的真相。
"但我心中早已经......另有所属。"
织雪揉搓着衣摆,脸颊通红。
"这个好办!"
萤草津津有味的听完了故事,拍拍少女的肩膀:"我带几个伙伴吓唬他一顿,保证他以后再也不敢逼你嫁人。"
"那...那样的事情是不用的。"
织雪的声音很轻很轻。
"他毕竟对于我,有着养育的恩情。"
说着养育之恩,只是为了将织雪锁在身边找个堂皇的借口。
"你这次为何要跑出来?"
小辉夜冒出的这句话对于织雪来说,着实显得有些尖锐突兀。
萤草也不敢相信,这会是平时和气的小辉夜会说出的话。
她今天已经给大家展示出格外多不一样的地方了。
"我......我......"
"并不是因为对婚约的慌乱。"小辉夜握住织雪的手腕抬高,夏日衣衫单薄,她的袖摆轻飘飘的下滑,露出期间青紫掐痕遍布的手臂。
"——是因为这个才会逃出来的,是吗。"
里屋除了小辉夜与萤草,并无他人。
织雪怔愣片刻,掩着脸小声啜泣起来。
"......为什么?贵族难道不该是过着锦衣玉食的日子么?"
萤草有些不能接受,这样一个看起来光鲜亮丽的贵族少女,背地里居然受着这样过份的对待。
"夫人和父亲的侍妾......都不喜欢我。"
按照曾经看过宅斗小说的经验,小辉夜已经明白了事情的大概。
贵族并不会无缘无故的收非亲非故的女孩为养女。
所以,那家伙分明是看上了她的样貌。
日后,年轻的美人能在家中,或是愉悦自己,或是靠着她爬上更高的位置,都是极妙的。
在此之前,她的待遇自然不会很差,甚至是被贵族相当看重。
但是,在那些女人的眼里,日渐出挑的养女便不再是单纯的养女。
而是可以撼动她们地位的危险的敌人。
也亏得织雪脾气好,在虐待下并未说出来,忍耐无法时,选择了离开。
在贵族眼里,倒是变成了畏婚出逃,不惜浩浩荡荡的带人来拦截,生怕从小调养好的棋子远走高飞。
"那个家,你当真要回去?"
替织雪治好了身上的伤口后,她做出的决定比让人十分意外。
"婚期选在来年的春日,在此之前,我无处可去。"
织雪很轻很轻的摇着头:"请放心,我并不是想要留下,我只是在选择一个真正可以离开的时机罢了......养育的恩情,也只能日后去偿还,我不想永远被他锁在那里。"
"没错,勇敢的去追随自己的爱情吧。"
小辉夜赞许的垫脚拍拍织雪的脑袋,摆出一副前辈的姿态:"下次要当心别被坏女人欺负了。"
——
"......大名的公主,也没有比您好看的。"
有善良的妖怪隐入夜色为少女送行,所以小辉夜放下心来,同意让织雪在贵族失去耐心前趁早回去。
她在门口,傻傻的看着自己这样感叹。
"我只是个酒屋老板的妹妹,一介平民而已。"
小辉夜心中早已习惯了这种感慨,她故作谦虚的微微一笑,在没有月光映衬的夜晚显得越发动人。
织雪脸颊更红,萤草死鱼眼望着飘飘然的小辉夜。
她保证,如果这丫头有尾巴,现在已经开始摇了。
————
闹剧来的快,去的也快。
已是最深的夜晚,酒过三巡,居酒屋的客人三三两两一轮两轮的,也都散了。
因为宵禁的缘故,一部分未来得及回去且烂醉如泥的的客人,选择了留在这里歇息。
再者,就只剩下不属于人类的客人了。
总结一下,这个时间段的酒屋,除了醉鬼,剩下的都不是人类。
就连萤草都喝高了,被小辉夜劝到了里屋和老板娘一同休息。
而她在夜晚的精力总是无限旺盛,可以毫无节制的挥霍。
"我似乎......未曾见过您。"
小辉夜撤走桌上的餐盘时,视线接触到那位脸上化着奇怪花纹的卖药商人,终于忍不住脱口而出道。
他从下午开始就一直坐在这里,不过因为今晚出了不少事情,她也没将注意力放在他的身上。
这句话的另一层含义是,卖药商人之前并未来过居酒屋。
但药郎缓缓转过头:
"是...么?"
他的耳朵尖尖,唇角点着特殊的紫色印记,像在微笑,实则面无表情。
"也许...我曾经见过您。"
小辉夜被他的话唬的一愣,旋即用力摇晃了几下脑袋,不由得回想起前段时间那个表现出一副被她抛弃模样的高个子青年。
显得她像个渣女......唔好有负罪感。
"没有也许。"小辉夜扭过头,脚步不停,不再理会这位奇怪的客人:"我们根本就不认识。"
【没错,不管是之前那个带她进入星辰幻境的高个子,还是面前这位背着大药箱的商人,她都完完全全的不认识。】
所以,心里也不该有一丝一毫的负担才对。
药郎并未回应,可是有人比他更加着急。
药箱嗝嗒嗝嗒响个不停,终于弹出一把绕着符纸,奇异而华丽的短剑悬浮在空中。
短剑甚至想往小辉夜的方向靠拢,被药郎伸手截住。
小辉夜被声音惊扰,回过头时,赫然看到方才的妖异美青年一瞬间变换为了浑身绘着金色图纹,拥有截然不同样貌的神明。
幸好,只是一瞬间,恍惚了一秒钟后男子就变回了正常的卖药郎。
"有人...让我转交一样东西给你。"
其实药郎的声音非常好听,即使说话一顿一顿,都完全可以被原谅的那种好听。
小辉夜狐疑的看看他,等着他的下一步动作。
药郎递上来一张四四方方的白纸,半个巴掌大,其中就连一点可以作为符咒存在的记号也没有。
被耍了吗?
小辉夜抽抽嘴角,但她见卖药商人一脸严肃诚恳,完全不像是骗人的样子,也就伸手收下了。
"记住,不到万不得已不能使用。"
用来干嘛?练字还是打草稿?
"这是...可以发挥出意想不到作用的灵符。"
小纸片握在手心,没有一丝一毫的灵力波动。
小辉夜没有恶意的笑笑,对着眼神微动的药郎,开玩笑式的,眨了眨纯净的几乎能泛出水花的眸子,这样问道:
"那......就算是我想回到月亮上去,也可以喽?"
窗外,不远处的神祗看到了少女如画的笑容,听见了她调笑式的最后一句话语,眼神终于完全的黯淡了下来。
是么?
这就是你的愿望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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